第98章 滿月
因著早生了些時日的緣故,豆包兒個頭偏小,包在厚厚的包被裡頭,猶如個小棗核。♀他方才已經吃了大苦頭,雞內金這東西雖然利小兒消化,卻又著實很苦。
他往常安靜嗜睡,被這樣戲弄,很是哭了一通,但也無法,小傢伙兒現在軟骨頭軟肉,還不到自立更生的時候,只得任爹娘擺布了。
是以,琳娘將他抱出來給一眾親朋看時,他還癟著個小嘴兒。
這孩子長的不知像誰,臉蛋兒粉撲撲的,十分討喜,瑾娘尤其愛他乖巧,趙氏未來,長姊如母,豆包兒又是她看著出生的,立時就從琳娘手裡將他接了過來,給婦人那一桌子的人看。
瑁哥兒亦在她身邊坐著,他已見過好幾次這個小弟弟了,和他弟弟一個樣,只會吃和睡,沒多大意思。不過他要立兄長的威嚴,特定將自己的一支玉笛子送給了他。
張銘為了省卻麻煩,未大肆請人,不過是給幾個相熟的遞了帖子。許桓已是正四品通政使,不屑於赴他這家宴,打發了安氏過來。張鑒則要避嫌,不過他們如今仍舊是鄰居,他在孩子洗三時就鄭重的送了禮,今日只讓蔣氏作代表來賀豆包兒的滿月酒。孫瑜與張銘不合,自然是只讓胡氏出面了。
因此,這滿月酒,來的多是張銘的同僚和往昔的同窗,其中就有位叫賈榮的,如今在翰林院做編修,他得過張銘的接濟,兩人素有來往,一直頗好。是以這頓滿月酒,女客還比男客多些。不過收拾了間小廳,中間立個屏風,將男女分開,就算開始了。
張銘家的飯食一貫有名氣,稍稍與他家相熟的就知道這家有許多獨到的菜式,人們只道是主婦賢惠,請了好廚子,實則常常是張銘突發奇想,由琳娘在小廚房裡實踐了,才讓外間的大廚房做給眾人吃。
他家的酒也頗講究,據說都是滄州帶來的好東西,既有男子俱愛喝的清酒,又有女子孩子均能嘗試的果酒,這兩種中又數果酒略勝一籌。實則是清河縣的嚴氏已將酒鋪子盤大了,已能源源不斷的供應,張銘家才有這樣的好酒喝。
當然,這餐的重頭戲是豆包兒展覽會外加眾客送禮會。
男客們俱帶了女眷來,自然由女眷們向琳娘送禮。一則他們當朝為官,自詡清貴,二則豆包兒是個奶娃娃,跟著自己娘在一道見客,不必見他們這些老爺們兒。
琳娘在屏風的這頭收禮,叮囑著身邊的丫鬟僕婦作記錄,張銘則在另一頭和男客們聊天。
劉盛在京里做了大半年的生意,已經有了些許名氣,他雖有錢,但也不算白丁,又為人豪爽,很得人心,成帝去世前的最後一個大動作便是將商籍提作了良籍,因此他仍舊是良籍,與士籍交往也不墮臉面。他又是張銘的連襟,算是半個主人家,幫忙招呼起來便半點不含糊。
「我來了燕京做生意,才知道什麼叫大開眼界,不過,若是說起塞北風光,在座諸位都該聽我多說道幾句了。賈大人,你說是不是?」
賈榮與他算是老鄉,便點頭笑道:「是了,往常聽你說與塞外的強盜打仗,很有意思。」
在座俱是文人,聽聞一件貂兒從塞外運到燕京來還有這樣的周折,便紛紛詢問起來。
劉盛便巴拉巴拉的說了起來。張銘雖是主人,此時卻落得了個陪襯,他也渾不在意,自顧自的飲酒,不時插句嘴。
他右手邊坐著的是船舶所的一位老司務,逮著這機會就輕聲對張銘說道:「延銘,我們幾位司務手頭拮据,因此合送你一份禮,還望尊夫人不要介意。」
張銘聽后寬慰道:「我知你們清貧,不必在意,內人也是明理的。♀」
司務先前見到了其餘人所送的禮,無不與金玉有關,想到他們幾位合送的東西,便頗為忐忑,聽張銘這麼一說,反而更坐立不安了。張銘剛到船舶所時,他也是欺負他年輕臉嫩中的一員,因此便急道:「雖說不貴,東西卻是好東西。」
張銘知他想多了,便道:「是何物?先告與我吧,一定替我這孩子好生收藏。」
「子修他父親是琉璃匠人,我們就湊錢請他燒了盞燈,中間糊了生肖圖案,想著孩子定然是喜歡的。我雕了個核桃木船,手藝拙劣了些,若是不將他作燈用,拔了芯子,也可作個琉璃杯使,中間衝上水,將核桃船放進去,也是好看的。」
司務聲音越說越低,這東西漂亮歸漂亮,實則僅僅是燒燈用了八兩錢,此時說將出來,老臉都丟盡了。
張銘聽說了這樣一件新奇玩意兒,反倒大有興緻,光是聽他說就有這許多門道,可見其中工序之繁複了,船舶所都是聰明人,可惜以往閑置的久了,都發展起了別的業務,眼前這位就是其一。
「光是聽你一說我就知道是極漂亮的,咱們船舶所清貧,我一貫知道,即便我,這屋子也是典的族兄家的來住,往常花用更是要靠內人經營貼補,大傢俱是一樣的。」
司務知他自謙,也就放下了一半心,端起了自己眼前的小酒盅,起身道:「來來來,諸位,咱們敬延銘一杯,恭賀他喜得貴子。」他是桌上年齡最大者,起頭也極自然。
眾人聽劉盛說典故正巧告一段落,因此便紛紛站起身,向張銘敬酒。
張銘一一回敬,他心裡高興,這回倒確實喝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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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迪斯剛要和禮部的這位徐大人簽文書,卻仍舊覺得不得勁。
「……」他放下了隨身攜帶的羽毛筆,和身邊的肖恩交談了起來。
這位徐大人,名叫徐淳,祖上也是宗室子弟,說來還是皇上的同輩,不過隔的代數遠了,才成了平民,他住在燕京,兢兢業業的考科舉,進禮部,這回負責同這霍蘭來的金毛紫眼強盜談通商,早就額頭濕了又濕。
徐淳不知前線情況,只知自己上峰要求好好接待此人,便陪著十二分的小心,帶他到處吃喝玩樂,還將自己的鋪子臨時辟了半片供他賣東西,殊不知又間接得罪了永定侯,好在皇上保佑,陳皇後半只腳踏進冷宮,永定侯一家自身難保,無暇顧及他,才得了片刻喘息之機。
這眼看著就要將這位辛迪斯總督哄好了,他又要變卦,徐大人真是欲哭無淚,真不知建州的武官們是怎麼將他哄至燕京來的。
辛迪斯這邊也非常惱火,肖恩的漢語雖然結結巴巴,但據他說已經傳達的不錯了,怎麼那位憑空出現的張銘能明白的東西,這燕京的官員卻不懂呢。
這文書上的條款不僅頤指氣使,還將他當作個承運商使喚。天知道,他可是要替國王開闢海上王國的先鋒男人,怎麼能總做這種事?還有肖恩心心念念的教堂,也毫無音訊。
徐淳則覺得,大周海禁百餘年來,皇上肯頂住世宗重典及陳太師等方面的壓力,為霍蘭國開這麼個小口子,已經是極大的恩典了,這總督祖宗還不滿意,真叫人無可奈何。
辛迪斯小聲跟肖恩談了大半天才停下,他口語最近練到家了,就請教了肖恩幾個單詞,隨後開口說道:「對文書的條款我保留意見,何況我還沒得到你們皇帝陛下的接見,不能簽字,我是霍蘭國王的代表,兩國既然平等,我就應該得到你國最高的接見。」
他還歪歪扭扭的附了張用漢語寫的素箋,落款處龍飛鳳舞的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徐淳接了這張紙,長嘆一口氣,真到這份上,就不歸他管了,只看皇上了。
徐澈接到禮部徐淳遞上來的摺子時,正在苦惱要將張銘提作什麼好,先前他臨時允諾了個通政院參政,眼下卻行不通了,御史台咬許桓咬的太緊,將他戴孝未滿一年便得子的消息也扒了出來,貿貿然將張銘也放進通政院,不適合。
徐淳遞上了這張歪歪扭扭的中國字,倒解了他的困惑。建州先前軍情緊張,軍營里自然有他的眼線,一早就將張銘悄悄去參與談判的事情告知了他,自然也就知道了他有多麼狂妄的理想,竟然想要大開海禁,增設商埠,重現寰朝時的盛景。
既然如此,那他就幫他一把好了,不過,還需要這位總督幫忙煽風點火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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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張銘從船舶所出來,回家逗兒子玩,儘管人家貪睡又不哭極少搭理他,他也自得其樂。典型的有妻有兒萬事足。
張銘近日也算摸出了些門道,豆包兒貪財程度酷似瑁哥兒,還喜歡晶晶亮的玩意兒,這習性跟西方典故里的龍似的,船舶所諸位贈的那隻世上獨一無二的便宜琉璃燈,是他的最愛,要是從他眼前挪開了,就保准啊啊出聲,也是他最活潑的時候。
眼下他就拿了管竹石簪子在豆包兒眼前晃悠,這簪子材質特別,似玉非玉、似竹非竹,乃是琳娘託了行商替他尋來的,雖然不打眼兒,但比真玉的還貴。豆包兒看上了這東西,躺在搖籃里就要抬手抓它。
張銘得趣,就用它時不時的勾引豆包兒。
琳娘從外室進來,就見他對著兒子傻笑的情形,忍不住取笑了一句:「你真是越活越小了。」
張銘也不臉紅,大喇喇道:「好娘親,快給兒子喂點蜜水吧。」
琳娘聞言就將豆包兒抱起來給他喂水,又道:「我剛從外間聽周芹說,坊間傳開了個消息,霍蘭總督盯上了位張大人,要請他去出使一段時日,說是先前在建州和他一見如故,我一聽,可不就是你么,怎麼回事兒?你可知道有這事兒?」
張銘噎了數噎,這也可以?!l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