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六章 往事前塵(五)
江雍面色沉重,長劍大開大合,險險招架住幾次攻勢。
他在戰鬥中不斷落入下風,且戰且退,卻也不讓金子昂找到可乘之機。
兩人爭鬥之時,離土山漸行漸遠,來到一處山峽之間。
這兒山水風景如墨似畫,零星有十幾戶人家坐落於河流邊,點點漁火亮起,便是一座小小的村寨了。
金子昂久戰不下。
雖然他感知到了江雍體內靈氣漸漸不支,可面對江雍周密沉穩的防守,他遲遲無法一舉擊潰。
金子昂如狼般凝視著江雍,他一邊出招繼續壓制,腦海一邊快速思考著如何擊敗江雍。
驀地,金子昂的目光轉向江雍身後的村寨。
下一刻,金子昂嘴角掀起冷笑,他的右手單鉤勢大力沉地撕向江雍。
在江雍舉劍阻擋的瞬間,金子昂左手猛然擲出巨鉤。
巨鉤借著佯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轉著沖向村寨。
這時,金子昂陰笑道:
「凡人可沒有資格窺視,是嗎?」
江雍始料未及,眼看巨鉤剎那間便已飛出十丈,焦急之下,縱然還有單鉤臨身,江雍也毅然飛出手中長劍。
追雷劍如閃電般彈出,與那飛向村寨的巨鉤纏鬥在一起。
沒了追雷劍傍身,江雍只得聚靈氣於右手雙指,他以指作劍,硬生生別過金子昂鋒利單鉤。
幾招接下,江雍的右手早已鮮血淋漓。
局勢急轉直下。
計謀得逞,金子昂的內心再也按捺不住對螭龍玉佩的貪婪。
他將巨鉤一次次砸向江雍,誓要把江雍生吞活剝了一般。
反觀江雍,他既要分神控制追雷劍保護村寨,還要徒手應對金子昂手中利鉤。
沒多久,江雍體內靈氣被壓榨了個一乾二淨。
而金子昂尚有餘力,只見他一鉤撕下,江雍右手的食指及中指就被齊根斬下。
下一瞬,巨鉤狠狠地扎在了江雍的胸口之上!
此刻金子昂狂笑道:
「江雍啊江雍!謝謝你把螭龍玉佩帶給我!」
邊說著,金子昂擰動巨鉤,恨不得要把江雍整個心口全部攪碎。
危急時分,江雍身陷險境,但他倒不去處理胸前的利鉤。
只見江雍仰頭望天,嘆道:
「螭龍玉佩,你不會想要見識到的。」
他的語氣中沒有威懾的意思,還帶著少許的遺憾。
一道米白色的強烈光芒倏然從江雍懷中放出。
江雍如神明一般,被潔白的光芒籠罩在內,他身上的傷勢急速恢復,就連之前右手被斬去的雙指也已然萌出了肉芽。
轉眼間,除了胸口傷勢,全都完好如初。
江雍輕嘆,他握住巨鉤,將它從胸中一寸一寸地拔出。
金子昂瞳孔放大,他驚恐地發現,無論如何運轉體內靈氣,他手中巨鉤竟再也挪不動半分。
金子昂不由得驚呼:
「這便是螭龍玉佩的力量么?」
江雍不語,隨著他手掌展開,那還在空中與巨鉤纏鬥的追雷劍瞬間一滯。
緊接著,追雷劍的劍身像蛻皮一樣,大塊大塊地剝落下去。
追雷劍變得通體深紫,如脫胎換骨一般,幾下就把那巨鉤砍得稀碎,而後倒卷著飛入江雍左掌。
江雍抬起追雷劍,只見他用劍尖輕輕一挑,金子昂的右臂便如豆腐般滑落。
又是兩道絢麗的劍花抖出,江雍將金子昂僅剩的單鉤斬斷。
金子昂的內心震驚萬分,甚至感受不到斷臂的疼痛,他失聲道:
「入……入玄!你是怎麼做到的!」
這時,金子昂忽然想到江雍來時的請求,他急忙從懷中掏出一個錦囊,強行鎮定道:
「此囊中有兩朵青憐花,把玉佩給我,我把青憐花給你,你就可以回去救你妻子了,如何?」
而江雍也不回答,他只是往金子昂面前一攤手。
見狀,金子昂嘿嘿笑道:
「呵呵……好,各取所需,豈不美……」
金子昂剛把錦囊交到江雍手上,卻見江雍暴起一劍。
追雷劍貫穿過金子昂胸膛,金子昂口吐鮮血,步步後退。
一步又一步的,江雍不依不饒,將金子昂持續逼到山壁,但聽他沉喝一聲:
「破!!!」
山壁轟隆破碎。
追雷劍頂著金子昂身軀,轟破山壁。
江雍通身光芒閃耀,一路把金子昂刺進這大山內部。
從外面看,就像憑空多了一口山洞。
「江雍!你不守武德!」
只見金子昂披頭亂髮,全身被塵土覆蓋,再也沒了當初的姿態。
亂石之中,江雍任由追雷劍把金子昂釘在石壁上,他打開方才金子昂所給的錦囊。
兩朵如鳳尾般嬌艷的花朵赫然在其中,正是青憐花。
可卻在江雍打開錦囊的幾個呼吸間,花朵立馬開始破敗凋零。
江雍怒目圓睜。
金子昂卻在亂石中仰頭長笑:
「哈哈哈哈哈哈!江雍小兒,沒有我的靈氣,擅自打開錦囊,裡面所有東西立刻就會化為灰燼!」
「現在整個崇瑞城再無半朵青憐花,你拿什麼去救你妻子!哈哈哈哈……」
江雍怔怔地看著手中青憐花慢慢化為點點煙塵,他心裡好像有一根弦,就那麼斷了。
時間彷彿凝滯了,江雍雙手輕顫,似在訴說著上天的不公。
金子昂繼續狂笑著,甚至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從眼角笑出幾滴淚來。
經此變故,江雍面如死灰,隨意抬手劈落幾塊大石壓住金子昂。
下一刻,江雍身形一動,疾速飛出山洞。
山洞失去了幾塊大石的支撐,不斷倒塌下陷,層層堆疊,將金子昂的笑聲淹沒在滾石的的轟鳴中。
……
逼仄的卧房中。
一個少年正伏在床邊,抱著其母親手臂,正迷迷糊糊地睡著,在他的臉上還殘留著幾道淚痕。
過了一會,好像遇到了噩夢,小傢伙身子不停顫抖,呢喃道:
「娘……娘……你不要離開我……我怕……」
只聽門外腳步微響,一雙大手已是放在了少年頭上,而後溫柔地安撫著少年。
少年倏地睜眼。
眼前來人一襲破破爛爛的白衣,是江雍。
少年揉著眼睛,嘟囔道:
「爹,你終於回來了,大夫找到了么?」
江雍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又拍拍頭髮上的灰塵,這才坐在床榻上。
他輕輕將床上江母的手放在掌心,目露苦澀。
「江風,如果有一天,爸爸媽媽不在身邊陪伴你了,你要怎麼做?」
江雍凝著眸子,輕柔地說道。
少年好像察覺到了什麼,他的雙眼又開始不住淌下淚水,哽咽道:
「爹,到底怎麼了!為什麼你身上這麼臟?為什麼你要說這種話?」
江雍不言,他把少年攬入懷中,語氣依舊溫柔:
「江風啊,爹不好,爹沒能找到大夫來醫你娘,都是爹的錯,希望你以後不要怪爹。」
「你要好好地活下去。爹想和你說一些話,你一定要記得,記得……記得諸惡莫做……諸……善……奉……行」
聲音漸漸低微,少年埋在懷裡,忽然感覺到父親的不對勁。
少年猛然抬頭,只見父親原本烏黑的頭髮已然變得白髮蒼蒼,皮膚也鬆弛出許多皺紋。
就這麼維持著擁抱的姿勢,江雍沒了氣息。
「爹!!!!……娘!!!!」
漫長的一夜就這麼過去,沒人知道少年流了多少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