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一章
看著杵在那直瞪眼的郉空,奧加呵呵的笑著摟上她的背,下巴墊在郉空的肩頭,手邊拍著她邊晃著問「不是想請我跳舞么?也許,這是個機會。」
郉空覺得頭暈暈乎乎的,跟著奧加輕哼的歌謠晃蕩著,這種感覺她覺得很舒服,於是放鬆的吸了口氣,手攀上了奧加的腰肢,兩人就這樣熊抱一般的晃蕩著。
「蘇聯的女同志都像你這麼有意思么?」郉空在奧加的耳畔輕笑著,由衷的說:「跟你在一起我覺得很輕鬆,不知道為什麼,覺得什麼都變得有意思多了。」
「也許是,愛上我了?」奧加自言自語的說著「我有過很多男朋友。先是安德烈,是個運輸兵。再後來是鮑里斯,是個機槍手。接著是瓦吉姆,弗拉基米爾,奧列格......。」
奧加的臉頰蹭著郉空的耳垂「想想剛剛宣戰時,年輕人都意氣風發,熱血沸騰。每個人對戰爭將會帶來的改變,既害怕又期待。直到戰爭開始,前一刻近在眼前如我般,還跟你說著話,可話還沒說完,就死在了你面前,死在你的懷裡。」
郉空聽了站在原地,奧加點點頭,傷感的說:「顯然,你我都經歷過這些。戰爭,把每個鮮活的戀人變成了名字,把每個渴望愛情的女孩變得不再相信愛情,到最後,不再需要愛情。」
說完她緊緊的摟住郉空「所以,戰爭教會了我把握眼前。這樣抱著你,就算明天失去了你,我也不會覺得傷心。因為,此刻我如此專註的聽著你的心跳。」
送奧加回來的路上,郉空的思緒一直沉浸在剛才兩人的親密時奧加的感慨。突然聽見不遠處有啜泣聲,看過去竟是簟秋。
「簟秋?」郉空不可置信的看著馬路邊兒,路燈下一邊扶著自行車,迎著寒風正抹著眼淚的余簟秋。沒底氣的問了句「你,你咋了?咋大晚上的在這呢。」
「純純又發燒送醫院了,我聽說你回來了,過來找你。」簟秋並沒多說什麼,抹乾凈臉上的眼淚,別過頭,鎮定的說著。
聽到純純又發燒了,郉空瞬間從剛才的絲絲愉悅中跌回到了現實,沉默的走過去推過自行車,載著簟秋往醫院趕。簟秋雙手把著自行車後座,望著郉空的項背,冷著臉。
「簟秋!」走到兒科住院部門口,郉空就著走廊的燈光看見簟秋的眼睛腫的老高,臉也被風吹的通紅。就叫住了她,想解釋些什麼,可又覺得,剛才那種情形,說什麼都是索然無味。
「郉空,我真沒想到,你是個這麼隨便的人!」簟秋回過頭,直視著郉空,忍了一路的怒火終於抑制不住了「我更不敢相信,剛才那個抱著人家又親又跳的人,真的是你!」
簟秋說完,揮開郉空扯著自己的手,快步走出了醫院。
郉空低著頭邊緩緩推開病房的門邊摘了頭上的棉帽子,關好門疲憊的揉著額頭找著純純的病床。
突然,怔住,心也「咯噔」的一顫,原來蘇瑾穿著白大褂,正坐在純純的病床邊看著她。
當時,純純感冒發高燒,是簟秋一人把孩子送到了醫院,說要打點滴退燒觀察,就住了院。
可簟秋單位最近排練忙的緊,她知道郉空回來了就去家裡找她,家裡當時黑著燈鎖著門,她又去了周向武家,周向武家也關著燈,看樣子是睡下了。
於是騎車往回走時,看見了不遠處的奧加和郉空,本來下了車想上前喊郉空,可前面的倆人反倒先停下了,之後眼看著奧加親了郉空。
再說蘇瑾,並不是受簟秋委託來照顧純純的。純純經常住院,都已經成了兒科的「熟客」。蘇瑾今天晚上在食堂吃飯時碰見了兒科主任,人家知道她和郉空熟,就提了幾句純純又來住院的事。
查完房,沒什麼事了,蘇瑾就得空過來看看,而這時的簟秋已經出去找郉空了,兩人並未碰面。
晚上的醫院很安靜,走廊里來回有人走動的腳步聲都聽的一清二楚,剛才簟秋與郉空的交談蘇瑾自然也聽的清清楚楚。
「這次演習,成績還不錯?」蘇瑾看著郉空坐到對面,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其實,蘇瑾也想知道,簟秋剛才說的是不是真的,是她抱著人家又親又跳?
但聞到郉空的一身酒氣,再看她身心俱憊的頹廢模樣,蘇瑾斟酌了下,只問了剛才那句話。郉空只是點點頭,沉默著。
「孩子睡著了,去我辦公室坐坐吧。」蘇瑾見狀率先起身,病房並不是個聊天的好地方,摘下頸上的聽診器,在手裡纏著聽診器的線,低聲說了句。
到了辦公室,蘇瑾給她泡了杯茶。郉空雙手握著茶杯「那個,蘇瑾,你聽我解釋。晚上吃飯時和周向武喝了點酒。」頓了頓,還是坦然的放下杯子「其實,也不全是喝酒的原因。」
「嘩嘩」地蘇瑾給自己的茶缸里倒著水。
「跟奧加相處,就覺得,我就是郉空,想打槍就打槍。」郉空又乾乾的喝了口水「而不是誰的爸爸,誰的哥哥。有時候自己想想都覺得很荒唐。」
蘇瑾埋頭喝著茶,她似乎能明白郉空的意思。
郉空在與奧加相處時,不但有共同語言還可以實現自我,能找到那個她自己最喜歡的自我,誰不喜歡自己自信樣子。而不是跟自己和簟秋相處時的那個被生活折磨的狼狽窘迫,卻又一時無法改變的郉空。
又是一陣沉默后,郉空長舒了口氣,身體也不再是正襟危坐而是慵懶的靠在了沙發上,她累了。
蘇瑾提著暖壺為她的茶杯重新續滿熱水,深深的看了郉空一眼后,淡淡的問了句「醒了么?」
郉空明白,顯然蘇瑾問的並不是酒醒沒醒,而是自己方才和奧加做的那個自欺欺人的春秋大夢。
「呼——。」蘇瑾也舒了口氣「郉空,我知道自從解放以後,你的狀態就不是很好,又每天一個人帶著純純。」說著也無奈的攤了下手「可,這就是生活,終究要歸於平淡。有些時候,生活就是要你沉下去,沉澱,懂么?」
「蘇瑾,我只是——。」郉空坐在沙發上仰視著站在扶手邊的蘇瑾,輕輕握上蘇瑾的手「我不知道要怎麼活。」說著埋下頭,另一隻手揉著眉眼「我有時候想,我真要這樣過一輩子么?」
蘇瑾看著郉空彎著的脊背,握著的她手上的顫抖,她知道郉空哭了,誰都有脆弱的時候,尤其是夜深人靜。
戰爭時期的郉空,很堅強甚至十分驍勇。戰爭改變了她的身體,卻沒能改變她內在的那顆細膩善感的女子的心。
郉空是個骨子裡很怕孤獨的人。打仗時,戰友們在一起,為了勝利傾盡一切精力,那時她並不覺得那麼孤單。
可現在,沒仗打了,連昔日與郉空最要好的周向武楊炎等人都各自忙著過自家的小日子,更讓她受不了的是來自精神層面的孤獨。
當郉空獨自一人,要正視要面對這樣表裡不一的自己過著百無聊賴的生活時,日子突然變得異常難熬。
「奧加說,戰爭教會她把握眼前。」郉空吸了吸鼻子,看著蘇瑾「可我,又能把握什麼?」
「郉空,你又鑽牛角尖了,你累了。」蘇瑾反拍了拍郉空的手「回去好好睡一覺,明天再來看孩子,都會好起來的。」
「聽話——。」郉空本來還彆扭的擰著眉毛要再爭辯什麼,蘇瑾柔聲的哄勸了她一句,又在她手臂上不輕不重的握了握。於是,郉空迷糊著起身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