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五章
1964年開春
多吉大師因為在療養院工作出色,被單位評為了先進工作者,優先解決了她的住房問題。
她在的部隊療養院,服務的都是些軍里退休的老領導老幹部。
這些人退休之前級別高的指揮過千軍萬馬,級別低的也當過機關科室的頭頭腦腦。下了一輩子的命令,被人尊敬慣了。
退休以後,都覺得自己其實還寶刀未老就退休了,很不甘心,心裡往往憋著股悶氣沒處發泄,人也變得十分敏感。
對待身邊的工作人員又像是以前對待自己的兵和警衛員一樣,態度生硬,弄的療養院醫患關係很不和諧。
而多吉大師性格溫和待人心存慈悲,無論遇到什麼怪脾氣的首長或是家屬,總是和顏悅色的極具耐心,談吐間又頗有些哲理和見地。
久而久之,這些老首長老幹部,都覺得她很有水平,比較了解自己,都喜歡來她這聊聊天。有時偶遇個老戰友老同志什麼的,還順帶著憶下往昔的崢嶸歲月。
多吉也不煩他們在辦公室里嚷嚷的大嗓門兒和抽旱煙嗆人,不但客氣的給他們端茶倒水,偶爾還連連點頭唏噓的讚歎著「那是很了不起啊!」
老英雄們本來有的是跟家裡或者跟子女生了氣出來的,來這隨便的聊上一會兒,心裡覺得得到了滿足,也就敞亮了許多,各個的出去時神清氣爽,樂樂呵呵的。
療養院的工作又是以養生保健為主,多吉自幼所學的藏醫密宗,對這些方面很是擅於。實際上的確緩解了許多老人身上在戰爭年月留下的疼痛。
這樣一來,這些患者不但病體得到了治療,心裡也得了慰藉和關懷。不出幾月,多吉在軍里的醫療系統內很快就有了不錯的口碑。
再說多吉業餘時間多半是往簟秋家裡跑。
余母瞧著兩人年貌相當,多吉沒結過婚,身家也乾淨,脾氣好,又懂醫,還知道疼人。
雖說現在在部隊就是個軍醫,沒什麼資歷和待遇。
但放眼看,一方面他跟當了司令員的邢空交情不淺。另一方面,他每天接觸的這些老幹部,即使是退休了,但他們培養的接班人和其他人脈在軍里都是正當權。
最主要的是,自己的女兒對他不像對別的追求者那麼抵觸,兩人時常說說笑笑,相處的很融洽。
於是,看到了多吉,讓余母感覺自己看到了女兒婚姻的曙光。
她身體一直不好,簟秋每每一出去上班或者演出,她就閑在家裡,越發覺得孤苦伶仃。她也沒什麼朋友,偶爾去邢空家找孔母邢母聊聊天,打發打發時間。
自從跟多吉熟識了以後,療養院就成了她的好去處。
有時做了什麼好吃的,包了餃子烙了點油餅都會給多吉送去些。有時蘇瑾給她送的水果點心,她也會包幾個蘋果給多吉送去。
每次去,在那一待就是大半天,也有時待到多吉下班,騎車載她回家。遇見簟秋下班,再留多吉在家裡吃個晚飯。
邢空家裡這邊,一個冬天過去,蘇老爺子在東北待得乏味了。
陽春三月看著外面的天氣日益轉暖,就張羅著要回蘇州老家去。老兩口這一走,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蘇然,邢空蘇瑾工作又忙,好在有邢母和孔母幫著拉扯。
趕了個周末,邢空蘇瑾送走了大包小裹的蘇家二老。
回去的車上,蘇瑾哄拍著哭鬧不止的蘇然,邢空摘了帽子,邊捏著帽檐兒邊看著車窗外,被孩子哭的心煩意亂。
蘇瑾用手肘頂了她一下,抱怨的說:「看你那不耐煩的樣子,看也不看一下,孩子是我一個人的呀?」
邢空轉過身,把帽子遞給蘇瑾,接過孩子抱在懷裡看了看,對著孩子說:「你哭什麼啊?別哭了!」
結果孩子哭的更厲害了,蘇瑾趕緊把帽子扣回到邢空頭上,搶過孩子,左右悠蕩著瞪了邢空一眼,提了几絲聲音「有你這麼哄孩子的呀?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哎呀呀,我還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了。」邢空看了看前面的司機戰士。
下不來台的清了清嗓子「你看周向武,他們家從紅軍到紅星的,紅了一窩兒,他抱過哪個哄過哪個,真是的。咱們家從邢純到這小不點兒,沒一個讓我省心的,我還少操心了啊?」
蘇瑾繼續哄拍著孩子,沒搭理她。
邢空還偏偏來了勁「尤其是邢遠那臭小子!到處給我捅簍子,啊?我邢空天天全軍區給人家大會小會的開,都是我點別人的名。就給他開個家長會,我被他們班主任,當著全班孩子的家長面兒點名批評。」
「那怎麼了?委屈了,不過了?」蘇瑾抬眼看著她「我帶著孩子改嫁?」
「你看你這個同志。」邢空梗了梗脖子,嘀咕著「我這不就是強調下事情的嚴重性么。發現問題就要去克服,去解決么。」
「現在的問題就是,你小兒子嗓子哭啞了,你解決吧。」蘇瑾又把孩子塞回到邢空懷裡。
邢空認命的哄起了孩子「哦哦——不哭了啊。」
蘇瑾拉了拉邢空被孩子壓皺的軍裝說:「組織上分的房子下來了,今天多吉就要搬家呢。晚些咱倆過去看看,她新家缺什麼少什麼,幫著置辦置辦。你不要每次一缺什麼就讓她找司務長,多吉她不好意思麻煩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休息還是親自過去看看的好。」
「恩,去唄。咱倆到家,讓媽她們看孩子,咱倆就過去。」邢空說著「我不也是想,人多吉正追求簟秋呢,有很多事她們自己解決解決也能促進下感情。我總往前湊,深了不是淺了不是的。萬一簟秋小性兒一上來,多尷尬。」
「多吉這個人最大的優點就是潤物細無聲,才不會像有些人當年,動不動就尋死覓活的。很多東西你還沒覺得就已經潛移默化的慢慢水到渠成了。」每次一說起這些,蘇瑾總是有些調侃的瞅著邢空「你沒發現,他余姑姑的心思,已經不在你的身上了么?」
「沒發現。」每次說到這個話題,邢空也很無奈,但嘴上還是不服氣「潤物細無聲也得分是對誰,對你潤物細無聲,最後的結果就是徹底沒聲兒了。」她也搞不清,為什麼在多吉和簟秋的事上,向來不好事的蘇瑾總是一反常態的高度關注。
「沒瞧見多吉身上那件新毛衫?簟秋織的。」蘇瑾其實是故意的,她就愛看邢空這種又無奈又不耐煩可又不好發作的複雜表情。
在這個話題上,邢空永遠不敢表露太多,她怕自己覺得她還在意簟秋。這樣的邢空在自己眼裡特別生動可愛。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車已經到了家門口。
「送走了?」進了家門,孔母扎著圍裙在打掃衛生,聽見邢空她們進門,打著招呼。
邢母在幫多吉收拾著東西,也聽見邢空她們回來了,從樓上下來接孩子。
「看這小眉頭都哭紅了。」邢母抱過孩子哄逗著,邢空拍了拍發酸的胳膊,攤開手給孔母看「看看,哭一道兒,蹭的我一身鼻涕眼淚的。」
「去換了,我給你洗。」蘇瑾推她上樓,朝著樓上問多吉「楚大夫收拾的怎麼樣了,簟秋什麼時候過來,喬遷之喜慶祝慶祝吧。」
「孑然一身,沒什麼好收拾的。」多吉笑著看蘇瑾進來,蘇瑾挪了挪擺在門口的皮箱。
「自己來,自己來。」多吉走過去將皮箱推開「還要感謝你們這麼久的收留。」
「說這個話,就不像你活佛大師了呀。」蘇瑾淡笑的說:「而且聽著倒像是我們怠慢了。」
「哎,人要感恩才是啊。」多吉擺了擺手否認著。
邢空換好了衣服過來「收拾好了?一會兒我叫幾個警衛員來幫著搬過去。我跟蘇瑾也過去看看,認認門兒。萬一,哪天我被蘇大教授生氣趕出家門,也有個去的地方。」
「說的跟真事一樣。多虧呀,多吉不是什麼外人,了解咱們家。您邢司令員在整個軍區都說一不二的,還有人敢給你臉色看?」蘇瑾問著多吉「是不是?」
多吉還假裝歪頭思考著頓了一下「這個——,情況么,也不是不可能發生。」
「哈哈哈!」邢空大笑,攬過多吉的肩「行了,剩下的讓警衛員收拾吧,咱們走。」
到了多吉的家,簟秋和余母已經在裡面收拾了。
多吉才用鑰匙開門,就聽裡面簟秋的聲音越來越近「開始搬了?我拿了塊窗帘來,你看這顏色怎麼樣。」
門拉開,見邢空蘇瑾也在,明顯有些尷尬。
「她哥她嫂子來了,快進來進來。」余母熱情的往裡面讓著邢空和蘇瑾。
說著拍了拍邢空的脊背「最近忙著幫多吉收拾房子,有段時間沒去你家了,你也忙,多長時間都沒看見了。」
「老太太氣色不錯啊。」邢空點點頭「是,我最近忙。完了,有啥好吃的,我都讓蘇瑾給你和簟秋送家去了。單位太多事,我顧不上。天天做夢,都是開會,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