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憶起兩人初見時，是四二年的夏天，邢空所在的部隊打到了上海周邊。

那時的她剛滿十八歲，卻也儼然像個老革命了，當上了警衛排的排長。

一次，戰鬥打響，她的任務自然是保護指揮部的安全，順利保護著首長們突圍。

可才跑出去沒幾里，就聽報告說後方醫院沒能轉移出來，她又奉命帶著三個班的戰士去支援。

那時，蘇瑾在的臨時醫院，大部分傷員和大夫已經轉移了出去。

可是她剛要出去時，就看著一個小隊的鬼子進了院子，並且朝著自己所在的病房逼近。

抗戰時，槍支十分緊張，因為是文職，又因為是女同志，她當時並沒配槍。

她潛意識的拿過手術刀，緊緊的攥著，恐懼和緊張交雜著讓她抖個不停。

一個鬼子破門而入，發現了她，叫來其他鬼子，就在她萬念俱灰時，邢空帶著三個班的戰士從她身後窗戶沖了進來。

「同志，你沒事吧？」邢空看著被嚇的滿臉煞白的蘇瑾，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拿過自己的配槍給她。

「哎，同志——。」驚魂未定的蘇瑾沒能及時叫住他，那麼多鬼子他把槍給了自己，他怎麼辦。

「放心吧，這幾個鬼子傷不到我們排長。」留下來保護她的小戰士看出蘇瑾的著急，笑著說。

因為當時在室內空間小，距離太近，都怕開槍傷了自己人。

雙方對峙時都默契的上了刺刀，邢空果斷的命令手下全部上刺刀衝鋒，自己拿了個刺刀，幾下就砍死一個鬼子。

「看吧，我們排長說了，小鬼子也是人，你要真跟他拚命，他也害怕。」小戰士端著槍，一臉的自豪。

這次肉搏結束后，邢空又接到了新的任務，連戰場都沒來得及打掃，就帶著戰士們匆忙的走了。

憶往昔，崢嶸歲月稠啊！

邢空不禁的嘆了口氣。

「李軍長剛才找我談話了。」蘇瑾悠悠的說了句。

「哦。」邢空眨了眨眼，摸索著從褲子口袋拿出根煙，叼在嘴裡，察覺到蘇瑾柳眉微皺，就只好乾乾的又拿了下來，沒有點。

「你就打算這樣一個人過了？」蘇瑾面無表情的問。

邢空苦苦一笑，「我的情況你也知道，這麼多年都過來了。」

「邢空，咱們結婚吧。」蘇瑾說完後端著洗好的衣服就往院子里走。

邢空愣了下，追了出去，「是不是李軍長為難你了？我這就去找他，把我的情況如實的跟他彙報了。」

「你想多了，就只是想跟你搭夥過日子。」蘇瑾嘆了口氣，抖著洗好的床單，根本不去看邢空。

邢空糾結的看著穿著軍裝的蘇瑾，歲月幾乎未在她的臉上落下痕迹，她的面容依舊如初見時那樣姣好。

這個女人，早在十三年前，帶著江南女子特有的溫婉，一顰一笑就晃了她的心神，深深刻在了她的心底。

「我不同意，婚姻又不是過家家，這樣就把你耽誤了。」邢空低下頭，錯了錯頰骨。

蘇瑾晾好衣服，拿著洗衣盆走到她面前，看著她冷笑了下「邢空，如果你嫌棄我，就直接說吧。」

雖然她依舊溫婉，可多年的地下工作經歷，讓她的內心早就有了戰士應有的堅韌。

「蘇瑾，你明明知道我是怎麼想的。」邢空一把扯住她，語氣上隱忍的有些自嘲「我有什麼資格嫌棄你，我自己本來就是個怪物。」

感覺到邢空特有的強烈氣息一下靠近，蘇瑾心顫了顫。

避開她發紅的雙眼和頭上暴出的青筋，柔柔的伸出手，摘下落在她白襯衫上的一根頭髮「既然不是嫌棄我，那明天就打報告吧。」

「我不同意！」邢空別過頭，固執的堅持著，她怕再這樣看著蘇瑾的柔情，自己會貪戀會淪陷。

「你還說你不是嫌棄我！」蘇瑾提了几絲聲調「你明明就是在報復我，報復我當初說你是怪物，你一直耿耿於懷了這麼多年！你嫌棄我嫁過人，嫌棄我是個寡婦——」

「我沒有！」邢空痛苦打斷她，她不想看著自己心中幾乎完美的人這樣妄自菲薄。

「沒有，你就娶我。」蘇瑾甩開她的手，疾步跑出了院子。

邢空表情彆扭的看著蘇瑾的背影，直到消失。

當年她也是這樣疾步的跑出去，只是那次說的是要與自己決裂，而這次說的卻是要與自己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