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九節 花相居,紅葯落
一行人跟著皇上和皇后前往花相居。<冰火#中文
舒娥聽林公公說,自楊美人進宮之後,夏日若到玉津園避暑消夏,楊美人便住在花相居。這裡因為遍植紅色芍藥,初夏時節齊齊開放,端的是繁絲蹙金蕊,高焰當爐火。這裡原本是叫做「紅葯閣」的,楊美人初次到了玉津園時,愛上了這一片紅芍藥,皇上便讓她住下。只是楊美人嫌紅葯閣這個名字不好,皇上便改做了花相居。只因芍藥鮮艷美麗,其形態幾與牡丹相似,古人評花,謂牡丹第一,芍藥第二。牡丹又素有花王的稱呼,芍藥便被人們稱作花相。
此時芍藥的花期已經過去,眾人遠遠地看到花相居,門前是鬱鬱蔥蔥的綠色,高低不到膝蓋,自然是芍藥了。雖然只有綠葉,然而這許多的綠,卻也不難想象群花盛開的時候一片鮮紅,艷艷錦不如,夭夭桃未可的美色。
只見展曦從花相居快步走了出來,想是趕著去給皇上和皇后報信。此刻看見帝后同至,腳步更疾。
展曦行至帝後跟前,忙行禮道:「楊美人腹疼不止,御醫正在煎藥。」
皇后扭頭看了前來傳訊的小太監一眼,小太監忙跪下說道:「小的只是聽御醫說了,就趕緊跑去報信……」
皇后並不理會,只是邊走邊問展曦道:「胎還未掉?」展曦點了點頭,皇上加快腳步,向著花相居走去。
兪氏在花相居正廳安排座位請帝后坐下,皇上卻不就座,只是看著內室。兪氏小聲說道:「皇上不可進去。」
皇后也說道:「皇上在這裡略等,待我進去看看。」
皇上搖手道:「今日是你的生辰,還是不要去了,衝撞了你也不好。」
御醫本在煎藥,聽到皇上和皇後來了,忙過來磕頭。皇上低聲喝道:「楊美人有孕,你竟絲毫不知嗎?」
御醫耿正風忙磕頭回道:「回皇上,皇后,上月例行診脈,楊美人去了白衣閣,不在宮中,彤史女官上報楊美人信期有異,只是……只是……」
皇后對皇上溫言道:「皇上息怒。」又轉身問耿正風:「只是什麼?」
「楊美人信期常常不準,上月又知會下官,不必診脈……下官……」耿正風垂首說道。
舒娥隨著眾人垂手站在一邊,看得到皇上臉上真切的憂急和猶豫。似乎經過一番思索,皇上開口問道:「能保住不能?」
耿御醫垂首思索片刻,方抬頭說道:「皇上明鑒,楊美人早產後身子失調,隱患早已伏下。若是上月應診時便發現有孕,只要注重休息保養,飲食作息多加留意,有所避忌,如今便有五成把握。若是平安度過三個月,又多了兩分可靠。雖不敢做完全之保,然平安產子,亦有七八分準頭。只是如今……」耿御醫抬眼看了看皇上。
「如今用藥,還有多少把握?」皇上的神色已然鎮定下來,不再似剛聽到這個消息時滿是緊張憂慮,然而眸子中還是帶著一絲光澤,昭示著對這個未成形便要消失的胎兒深切的期盼。
耿御醫忙垂首說道:「如今用藥強行留胎,把握不到半分。想來是楊美人不知自己有孕,不知道保養,如今腹痛已有兩三日,今日見紅,恐怕……」
「有話不妨直說。」皇後端坐在上,凝視著跪在地上的耿御醫。
「此刻胎體下沉,縱然強行留住胎,胎兒也極難長成……」耿御醫的頭垂得更低,聲音卻更加高亢和迫切:「下官以為,應用藥將胎打下。若不及早打下,遷延一時三刻還不要緊,時刻久了,楊美人的身體也會受損。若是強行保胎以賭萬一,恐有一屍兩命之虞,更貽他日之禍。」耿御醫篤定地說道。
門廊上的葯吊子里正煎著葯,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音,屋內卻是一片靜寂,連內室中的些微呻吟也聽不到了。只有草藥的氣息一陣陣傳來,淡淡的苦澀直透進人心,又浮現在眾人的臉上。
「服藥可有傷害?」許久,皇上問道。
「休息一月便好,楊美人年紀尚輕,其後慢慢調養,自能復原。」耿御醫依舊跪著。
皇上微微嘆息,茜桃已經從裡面跑了出來,跪著耿御醫身後,小聲泣道:「娘子讓我前來問一問耿御醫,能不能留住胎兒。若能設法留住,美人定會盡心竭力照顧好他。」
皇后一聲嘆息,看了看皇上。見皇上搖了搖頭,便對耿御醫說道:「去將葯送給楊美人喝下,命她好生將養。」
湯藥被捧了進去,經過舒娥面前的時候,舒娥向湯藥瞟了一眼。淺淡的琥珀色,帶著草藥特有的清苦氣息。
接著便是葯碗摔碎的聲音,讓在外面等待著的、本來皆是滿臉憂色的人們,彷彿從陰鬱的夢中驀然驚醒了一般。
楊美人的哭聲伴著丫鬟們的驚呼和勸阻愈來愈近,大廳上人人都將目光投向了內室的門口。楊美人跌跌撞撞地走了過來,身子卻彷彿是斷了線的紙鷂一樣全然不由自己,三個丫鬟只是跟在旁邊想要攙扶,卻總是拉不住她。
看到起身相迎的皇上,楊美人衝出來的一股勁似乎立時泄了,身子一軟,便斜斜倚在丫鬟身上倒了下去。
楊美人半伏在地上,頭髮散亂,泣不成聲,只是喊著:「皇上……皇上……」
兩個丫鬟上前要扶她起身,楊美人卻借力跪了起來,哭道:「皇上……我要孩子……」
皇后伸手挽住楊美人的手,柔聲安慰道:「這是為了你的身體著想,此胎斷不可留。」
楊美人淚如雨下:「都是我一時粗心大意。若是及早找御醫來,聽從御醫的囑咐,注重休息保養,在飲食作息上多加留意,又怎會一至於此!」
耿御醫似乎是被提醒了一樣,忙問道:「敢問楊美人近日飲食可有什麼異常?」
茜桃忙說道:「便是今日多喝了酒,素日美人又不吃什麼生冷之物。」
耿御醫皺眉道:「若是兩三日前便開始副疼,那便與飲酒無關了。姑娘不妨再仔細想想,楊美人近來這幾日,飲食作息上面究竟有什麼異常。」
茜桃和惠風一起扶著楊美人起身,茜桃聞言,轉過頭來看著耿御醫,擦一擦眼淚,說道:「並沒有什麼異常,晌午涼快時做做針線,午後便在花相居休息,歇過晌午,總是到永安夫人的幽篁涼快。不但在花相居沒有吃過什麼特別的東西,就是到了幽篁,也不過是永安夫人陪著喝茶閑聊,並沒有讓娘子吃什麼生冷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