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 17 章
胡秀是個講究人。
如今大環境惡劣,缺衣服又寒冷,所以整個冬天下來,大部分村民只在春節前夕才會洗澡。
熬不過去,也頂多用熱毛巾擦上一回。
當然,也有那麼些個別愛潔的,談不上天天洗,起碼三五天也能有一回。
胡秀就是這其中的個別之一。
為此,霍家還在廚房裡,專門隔出一個兩三平米大的洗澡間。
又尋老手藝人打了浴桶。
待藺葶來了后,極為怕冷的她為了刷牙洗臉方便,又將洗漱用品也挪了進去。
這不,吃完麵條。
藺葶便端著煤油燈,去到洗漱間又刷了一次牙。
若平時,她最多漱口就算了。
但今天,即將與...陌生的丈夫同床共枕,下意識就講究了起來。
只是待刷好牙,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自己在幹什麼的藺葶,又懊惱的捶了下腦袋。
矜持!矜持一點啊!
好半晌,冷靜下來的藺葶拍了拍臉,確定臉頰不再發燙,才一臉平靜的出了洗漱間。
只是在路過灶膛旁邊正燒著水的鐵皮筒爐子時,遲疑幾秒,還是彎腰將爐子與開水壺挪到了浴室里。
這時候是真冷啊,洗澡間若不提前放爐子取暖,鐵人都吃不消。
於是乎,等霍嘯將包袱整理好,又拿上妻子給做的衣服來到浴室推開門時,暖意撲面而來。
霍嘯趕緊關上門,又將乾淨的衣服掛好,才注意到擱置在角落的鐵皮筒爐子。
爐子正兀自燒著,上頭還架了一口蒸騰著水霧的大水壺。
不用想,霍嘯也知這是妻子幫忙準備的。
又想到方才從妻子手上拿到的新衣服,好心情瞬間漫延到了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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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了個熱水澡。
洗去一身風塵的霍嘯整個人都鬆快了下來。
回到堂屋時,他先看向母親所在的西屋。
發現裡頭已經熄了燈,猜測對方應是睡下了,便徑直去了東屋。
只是來到門口時,擔心妻子不習慣他突然出現,霍嘯猶豫了幾息,還是敲門提醒。
然後又站立等了幾秒,才推門而入。
屋內還燃著煤油燈。
出乎霍嘯意料的是,他以為會看到或緊張、或尷尬,亦或害羞的妻子。
但實際上,她已經睡著了。
還睡得臉頰粉撲撲。
霍嘯輕輕坐到炕床邊,頗有些哭笑不得的看著妻子。
好在她還記得給自己留位置。
「倒是個心大的。」半晌,霍嘯伸出修長的十指,輕輕在妻子的眉心點了下,才吹燈躺在炕外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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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清晨五點半。
才睡三個小時左右的藺葶便被敲門聲給吵醒了。
半夢半醒間,她剛煩躁的翻個身。
身旁就有一道低沉沙啞的男聲傳了過來:「繼續睡,我出去看看。」
聲音很輕,甚至算的上溫柔,但藺葶還是一下子就清醒了。
她一咕嚕坐起身,直到看清坐在炕邊準備穿鞋的男人的樣貌時,才吶吶道:「對哦,我結婚了。」
霍嘯...
霍嘯輕咳一聲,咽下已經漫延到喉嚨的笑意,伸手按著人躺回去,又給蓋好被子,才道:「別凍著,才五點多,繼續睡吧。」
藺葶不大好意思的將被子往上拉了拉,只露出一雙眼睛:「你快去開門吧。」
霍嘯卻沒有急著離開,又將被子往下拉,待妻子的口鼻全露出來,才起身往外。
而這廂,聽到關門聲后,一直僵硬著的藺葶有些懊惱的揉了揉太陽穴。
昨晚躺在床上時,她緊張的厲害,翻來覆去不知道該怎麼辦。
兩人是合法的沒錯,但母胎單身的藺葶實在沒辦法直接進行到最後一步,想想就頭皮發麻。
不怪她保守,實在是從小到大父母管的太嚴格。
尤記得初中那會兒去女同學家裡玩。
不巧趕上下雨,便被同學的母親留了宿。
但父親不允許,等雨停后,還是開了摩托車將自己接了回去。
那會兒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
對女同學都看的這麼嚴,就更別提與男同學親近了。
小時候藺葶不懂,曾經多次埋怨父親太過嚴厲苛刻,叫自己在同學面前丟了面兒。
等大了后,懂事了,才明白父親對女兒的愛護。
但相對的,被管束的太過,長大后,談戀愛方面就會很笨拙。
她也羨慕那些感情肆意快活的姑娘。
但輪到自己頭上,卻怎麼也放不開,嘴上花花已經是極限。
後來怎麼來著?
對了,後來她打算裝睡的。
卻沒想到人真的睡著了。
連霍嘯什麼時候進屋的都不知道。
想到這裡,藺葶面上一囧,習慣性將腦袋往被窩裡埋。
「...怎麼那麼喜歡鑽被窩?」
藺葶身體一僵,又探出腦袋看人,見他穿戴整齊,有些納悶:「誰敲的門?你要出去?」
霍嘯:「是二叔,來喊我一起去給長輩們燒紙。」
藺葶:「媽前幾天去燒過了。」雖說現在破四舊,但有些風俗,偏僻些的農村還是會進行,一般也不會有人多事舉報。
霍嘯:「我難得回來,去一趟也是應該,你先睡吧。」說著,擔心她不自在,又加了句:「媽也在睡。」
倒不是在意這個,藺葶遲疑:「要我去嗎?」
霍嘯搖頭:「下回吧,外頭下雪了,我得走了,二叔在等著。」
目送男人離開后,藺葶突然又有些慶幸。
慶幸最艱難、最尷尬的第一次她全程熟睡。
起碼有了昨晚同床共枕的經歷,後面應該就不會那麼緊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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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除夕夜。
因為霍嘯的回歸。
幾家便打破了之前各自過節的決定。
霍二叔與霍三叔領著媳婦跟孩子們,齊齊聚到大嫂家包餃子,直將算的上寬敞的堂屋擠得滿滿當當。
也因此,藺葶只睡了兩個小時的回籠覺...
包餃子的人手太多。
完全插不進去的藺葶便窩在炕上,陪龍鳳胎還有幾個小堂妹看糖紙。
是的,就是看糖紙。
這年頭的小朋友們沒什麼玩具,格外喜歡收集糖紙、煙殼這些東西夾在本子里。
而霍嘯則被二叔三叔拉著坐在炕尾,講部隊里能講的事情。
三人的身邊,還圍坐著七八個半大小子。
哪怕霍嘯不善言辭,故事也講的乾巴巴,小子們依然滿臉嚮往。
而胡秀與妯娌們,則領著年紀大些的幾個孩子,坐在八仙桌旁說笑著包餃子。
熱鬧是真熱鬧,吵也是真吵。
但,這才是過年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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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餃子。
還有下一場活動。
每年除夕這天,村裡都會有節目,大多是看電影。
這次老書記託人請了唱二人轉的。
別說孩子們了,就是大人心裡也盼著。
為了二人轉,男人們甚至連酒都沒怎麼喝,吃完餃子,丟下碗筷就急急往大隊部趕。
藺葶看向同樣著急的婆婆,無奈勸道:「柱子他們會幫咱們佔好位置的,還有一個多小時呢,您急什麼?」
胡秀正往身上套厚襖,聞言嗔了兒媳一眼:「還有事呢,你也快穿衣服。」
藺葶:「什麼事啊?」
胡秀:「去大隊部借稱給孩子們稱一下重量。」
那也不用提前一個多小時啊?雖依舊不解,但這次藺葶沒有問出口,而是配合的往身上套衣服。
這時,霍嘯突然提著兩個籮筐與一根扁擔走了進來。
胡秀就先笑了出來:「嘿,挑著去是輕鬆不少,你這個辦法好。」
說著又回屋拿了孩子們的小抱被。
她愛潔,先在籮筐里鋪了兩層土布,才將小被子與孩子都放進去。
看著扒著籮筐邊緣,格外興奮的兩個小東西,藺葶也樂的不行,對著男人比了個大拇指:「聰明!」
霍嘯勾了勾唇。
龍鳳胎不到一歲時,父母就出了事,為了保住他們,被他與旅長派人送到母親身邊。
也正因為他不曾出現在孩子們的生活中,所以哪怕小傢伙們知道自己是爸爸,也不讓抱,只能另想辦法。
想到這裡,霍嘯又看向身側的妻子。
她還不知道果果跟苗苗不是他的孩子。
或許,該找個機會告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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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來大隊部是為了吃殺豬菜,那時候人真的多。
叫藺葶沒想到的是,這時來稱重的人也不遑多讓,怪不得婆婆提前一個小時出發。
但,更叫藺葶稀奇的卻是,稱重的工具居然是一桿承重400斤的巨形桿秤。
小些的孩子直接勾著褲腰就能稱,大些的,則自己用雙手抓住稱勾,再縮起雙腳。
若是比去年重了,大人們就會喜笑顏開,言說糧食沒白吃。
若體重沒什麼變化,甚至變輕的,則會被拍背揪耳朵,直念是個光吃不長膘的憨貨。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在點評小豬仔。
等輪到他們家龍鳳胎時,見霍嘯親自動手,藺葶便忍不住伸長腦袋,往桿秤上的刻度瞧去。
只是還不待她算明白重量,二叔家11歲的老四霍小海先嚷嚷了起來:「大堂哥,大堂嫂也想讓你給她稱一稱咧!」
聞言,正準備放下孩子的霍嘯果然側頭看向妻子:「想稱?」
藺葶面上一囧:「我不是,我沒有。」她就是想近距離看看這桿稱。
再說,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被丈夫稱重,還是那麼個造型,她不要面子的嘛?
一直與大嫂說話的陳桂蘭見侄兒媳婦尷尬,一把揪住兒子的耳朵笑罵:「臭小子胡咧咧個啥?我看你就是故意的,你大堂嫂可是文化人,麵皮薄著咧,可不許開她玩笑!」
霍小海被老母親擰的吱哇亂叫:「哎喲...輕點,娘輕點喲,兒子也是文化人啊,我還會說洋文咧,都是文化人,咋還區別對待?」
陳桂蘭才不信,笑話道:「拉倒吧!就你還文化人?還會洋文?」
這話霍小海就不愛聽了,他立馬挺直腰板大聲證明起來:「kissme!這就是我新學的洋文!」
陳桂蘭狐疑:「開啥玩意兒?」
霍小海趁機掙脫老母親的鉗制,三兩下串到大堂嫂身後,才伸出腦袋笑話他媽:「是『kissme』,就是『你好』的意思,您知道個啥呀!」
陳桂蘭又看向大學生侄兒媳婦:「老四說的是真的?他真會啥洋文了?」
藺葶...
作為英語老師,憋笑的藺葶覺得有必要跟孩子講清楚。
卻不想,還不待她開口,被母親幾次懷疑的霍小海小朋友先炸了:「咋不是真的?我是聽老書記家的知青媳婦跟她男人說的,人家可是城裡來的老師!她親口告訴我是『你好』的意思!」
說著,小小人兒又叉腰看向藺葶,得意洋洋打招呼:「kissme呀,大堂嫂...哎呦!疼疼疼,大堂哥,你咋也揪我耳朵...疼...疼死我了。」
霍嘯將小堂弟丟給陳桂蘭,冷著嗓音道:「二嬸,現在外頭抓的緊,英文不能隨便說。」
聞言,本來還看笑話的陳桂蘭反應過來什麼,嚇得一個激靈,抄起身旁的扁擔就往兒子身上抽去。
霍小海自然不會傻站著,「嗷」一嗓子就跑遠了。
見狀,陳桂蘭扛著扁擔追在後面攆。
而藺葶則狐疑的打量著身旁的男人:「外頭這麼嚴重了嗎?」
據她所知,現在還有不少初中有英語課程,11歲的小屁孩,怎麼可能因為一句英語就出事?
霍嘯一本正經:「謹慎些的好。」
藺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