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后腰花瓣

下一剎。

晉凌承受不住怨魂們折磨，嘶吼一聲，閉上雙目，倒下地。

晉王爺吩咐下人，拖走晉凌。

酉時二刻。

晉王府用膳。

小錦梨白乎乎的小手，握緊著湯勺，盛著已剝殼的花生。

晉嫣笑眯眯盯著小錦梨。

「我們好有緣，我們相貌幾分像，你和我同樣有花瓣胎記。」

小錦梨咬住花生，微微鼓著腮幫子，眼睛亮晶晶的看著晉嫣。

她點下頭。

晉王爺攥住筷子，動作頓住。

深邃的眼眸，倏然注視著小錦梨與晉嫣那張臉。

他眼裡隱隱泛著幾分恍惚之色。

腦海里回閃著阿姐女兒的畫面。

阿姐是長公主，亦是當今皇帝的姐姐。

阿姐生下女兒未久，離世人間。

他曾看過阿姐女兒，那小嬰兒生的粉雕玉琢，白嫩乖巧，經常對著他笑。

那年，他離京城，小嬰兒失蹤。

小嬰兒腰間胎記正是花瓣形狀。

如今算來，小嬰兒今年，應該是三歲半。

晉王爺壓下心底的激動喜悅，擔心是空歡喜，猜測眼前人是阿姐之女。

他低著眉眼，聲音沙啞。

「小錦梨，你的胎記，是在後腰？」

晉嫣未咬花生，眼巴巴看著小錦梨，好似小錦梨是她的寶物，一眨不眨盯著，生怕小錦梨跑掉。

傳來晉王爺聲音。

晉嫣本要出聲。

小錦梨雪白無瑕的軟糰子臉頰，驀地泛著密密麻麻的紅點。

小錦梨大腦發暈，看不清晉王爺與晉嫣。

晉嫣察覺小錦梨是過敏癥狀，立刻側頭，眼底焦急，看向晉王爺。

「阿爹，恩人和我一樣，花生過敏，快叫府醫。」

晉王爺心底霎時一慌，害怕小錦梨出事。

小錦梨眼皮鬆散，垂著濃黑眼睫。

晉王爺下凳，抱起小錦梨。

「快去叫府醫過來。」

下人聞言，急步跑向此處。

晉嫣花生過敏，從不吃花生，晉王爺喜吃花生，廚房的人，是專門給晉王爺準備的花生。

府醫聽說晉王爺要他治的人，是晉嫣又帶來小乞丐。

府醫左手擦著額頭的細汗，右手提著藥箱。

步向晉嫣閨房裡。

府醫掀開藥箱，拿出專門解決花生過敏的一瓶葯。

小錦梨吃下苦澀的藥丸。

府醫檢查是否有其他癥狀。

晉王爺緊凝著小錦梨。

當年阿姐亦是花生過敏，嫣嫣恰巧亦是花生過敏，同樣和阿姐女兒一樣，身上是花瓣胎記，與阿姐長得幾分像，他瞧見嫣嫣可憐，這才留下年幼的嫣嫣。

思緒飄遠。

晉王爺回神，看著小錦梨臉上的紅點漸消。

細盯小錦梨，愈發的像是當年的小嬰兒。

小錦梨沉著夢裡。

一隻溫柔素白的手，俯身撫著小錦梨的眉眼。

那手的主人，魂魄身形纖細，烏黑的瞳孔，滿眼關心之色。

小錦梨睜開雙目，看到夢中漂亮的女子。

女子一身艷紅的衣裳，小錦梨的眉眼與她幾分像，有心之人會發覺二人必定有親緣關係。

小錦梨目光一亮，凝睇著女子。

「你是阿娘嗎？」

她見到此女子，心裡莫名生出親近感。

女子未想到，小錦梨能猜對她身份。

女子勾唇，彎腰蹲下，捉住小錦梨雙只手腕。

眼睛明媚，看向小錦梨幼圓溫臉。

「遺傳你父親，讓你這一世，擁有看到部分人因果與部分怨魂的能力。

我是你的阿娘，這些年我守著晉王府，是想等你出現。

你夢裡那位叔叔，是你阿爹的手下。

我不屬於這個時代，我是魂穿投胎已逝嬰兒身體，成為當今皇帝的阿姐。

我馬上要回到屬於自己的時代，離開你。」

晉夏講到此處，眼裡染著不舍。

她抱住小錦梨，低著眼眸，低聲哽咽。

「阿娘很想你，之前的記憶你已忘，不記得自己如何活到三歲半，是阿娘和阿爹對不住你，害得你如今要承擔解決因果的任務。

明明你今年，只有三歲半。

我們這些人，卻偏要你與別的同齡孩子不同。」

小錦梨不懂晉夏全部的言語，只曉得阿娘要離她而去。

小錦梨即便與同齡孩子不一樣，仍是幼崽。

她雖不記得自己如何活到現在，心裡依舊想要阿娘。

晉夏放開小錦梨的手腕，對視著小錦梨。

小錦梨來不及出聲。

晉夏身形，驀然極速消散，不給小錦梨抓住手的機會。

小錦梨眼睛泛著淚珠，眼眶紅紅。

她伸著小手，很想握著阿娘。

眼睜睜看著阿娘不見。

小錦梨心底堵悶，瀰漫著痛意。

鼻子一酸，眼淚止不住，啪嗒啪嗒落著。

小錦梨癱坐在地上，兩隻軟手抹著眼淚。

奶音含著哭腔。

「阿娘。」

小錦梨低著頭。

叔叔的聲音，忽地出現。

「即便尊上和尊上夫人不在，還有我陪著你，小阿梨別哭，我們有任務，你要解決生怨書因果。」

小錦梨仰起頭，黑眸濕漉漉，望著站在附近的叔叔。

叔叔一身玄色長袍，低身蹲下。

那雙眼睛看著小短腿錦梨。

「待你醒來，你會有家人，我讓你去那裡乞討，是送你驚喜。」

小錦梨知曉叔叔不會騙她，眼底溢著雀躍喜色。

手捏住叔叔衣袍。

「謝叔叔呀。」

轟的一聲，劇烈打雷音驚響夢裡。

小錦梨晃下頭，不受控，脫離夢。

睜開清澈的眼珠。

小錦梨側躺著床榻，未起身。

晉王爺安排老婆子，看小錦梨。

老婆子看著小錦梨后腰花瓣胎記，與晉嫣胎記很像，沒有注意小錦梨是否醒來，知曉胎記意味著什麼，離這裡，尋晉王爺。

小錦梨整理衣裳，坐起身，眼睛微轉著疑惑，看著老婆子背影。

晉王爺得知小錦梨確實有與晉嫣相似胎記，不是晉嫣胡言亂語。

並且從小錦梨身上，見到小錦梨後背刻著細小的『詭』字。

皆是告知晉王爺。

晉王爺突然記起，那一年阿姐講過，阿姐被那男人纏上之後，被刻著『詭』字，那男人講，只要是他的人，不論是妻子或是他的孩子，都要被刻上『詭』字，那男人姓『詭』。

思及這些。

晉王爺心底一顫，眼裡的欣喜不見。

心疼小錦梨的遭遇。

她才只有三歲半，過著乞討的生活。

小錦梨力氣與尋常人不同，定是遺傳她的阿爹。

阿姐身為長公主，喜歡偷養面首，第一次養面首就是那詭公子，詭公子失憶乖巧，恢復記憶不允許阿姐有第二位面首。

詭公子身份不明，想要阿姐真正成為他的夫人。

連皇帝亦無法管束詭公子，詭公子不是凡人。

詭公子的女兒，自然不會普通。

即便知曉不普通，但終究是幼崽，小錦梨是如何活到現在，想必，吃過很多苦。

晉王爺想到此處，動身前往小錦梨所在位置。

小錦梨要下床榻，倏然看見晉王爺推開門。

晉王爺兩眼複雜之色，目光里透露著太多。

他跑到小錦梨眼前，一把抱起小錦梨。

「你是我阿姐的女兒，是長公主失蹤的女兒。

這些年你一定過得很苦，是我這舅舅對不起你，若當年我沒有離京城，或是我多安排人保護你，你怎會流落街頭，當成乞丐。」

小錦梨怔住。

「你是舅舅？」

晉王爺揉下小錦梨腦袋，眼底是長輩對小輩的慈愛。

「對，我是你的舅舅，不會搞錯，十分確定。

從今往後，你在晉王府以主子的身份住下。

逝去的長公主晉夏，是你的阿娘。

等到過些時日，帶你，祭拜你阿娘。」

小錦梨回憶阿娘出現夢裡的場景，軟白稚嫩的小臉微皺，猶豫著要不要告訴舅舅真相。

晉王爺眺望窗外，失神片刻。

「你的阿娘，生來與別人不同，她總說自己是活在人人平等的時代，告知我們，她不屬於這裡。

我和皇帝，都很想你阿娘。

她活著的時候，幫助我們太多。

原本，我與皇帝關係並不好。」

晉王爺漸漸講的愈來愈多。

意識到小錦梨三歲半，不適合聽太多他們的事。

俯瞰小錦梨。

小錦梨閉眸，手緊緊抓著他的衣裳，含笑酣睡。

小錦梨夢語著。

「舅舅，阿娘。」

＊

晉凌卧房。

晉凌雙目睜大，充盈著驚懼惶恐。

全身上下出現怨魂們。

即便寶物保護他不被害死，疼痛心慌仍不減。

晉凌霸凌的何止五位學子，唯有那五位學子是他親手害死。

其餘怨魂們是自縊死亡，霸凌令他們自卑痛苦，他們的家世不如王爺義子晉凌，本就不敢惹，被日日霸凌，最終承受不住。

短短七日的時間。

晉凌是霉運附體，走哪裡皆是倒霉。

上茅廁掉坑，逛青樓上台階摔滾地面。

怨魂們纏著他，他精神狀態失常。

京城裡流傳晉凌做虧心事太多才會發瘋，晉凌瘋言瘋語中，透出多年來霸凌學子們。

暗衛們查到晉凌霸凌的證據，不止在晉王爺離府那些時日霸凌學子，是在幾年前開始。

哪怕晉凌是友人之子，晉王爺亦不能繼續忍受這樣的人做他義子。

晉凌被趕出王府，除義子之名。

晉凌走在街上，瘋瘋癲癲。

身上的寶物有時限，漸漸失效。

小錦梨目睹著這一幕。

晉凌一身破破爛爛的乞丐服，驀地蹲下，抱住自己的頭，大聲喊著。

「我沒錯！我只是想讓你們不如我，你們為什麼一定要比我優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