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公墓的細雨
nbsp;初chun,又迎來了濛濛細雨,模糊了人的視線。
某處,從山上望去,成片的墓碑屹立在山腰,密密麻麻,這裡是烈士陵園,從建國初期的到如今這個時代,太多的英魂沉寂在這裡。
綿綿細雨,沒有停下的意思,寂靜的山林里時不時傳來了鳥鳴,讓陵園顯得更加的寂靜。
距離大門口大約兩公里處,一個身穿黑sè風衣的男子站在雨中,愣愣的望著身前的五塊墓碑發獃,叼在嘴上的煙已經被雨水打濕。
男子的年紀大約二十五六歲,半寸頭下是一張平常但耐看的臉,不過此時卻掛著憂傷,嘴角吧唧了兩下,將煙頭摘下來,微閉了一下眸子,仰頭望著灰濛濛的天空,深呼吸了幾口,努力讓鼻頭那股酸勁兒撐過去,然而,在睜開眼睛的那一剎那,眼角卻比剛才更濕潤,是雨水還是淚水,也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墓碑上的五個人,身著綠sè的軍裝,每個人都帶著微微的笑容,可是這份笑容在風衣男子眼裡卻是一種痛苦。
他還記得那個有著娃娃臉一樣的胖子,曾經總是胖哥胖哥的叫,後者也總是露出讓人溫馨的笑容。
他還記得那個沉默少語的瘦子大哥,每次的冷笑話都會將他們幾人逗樂。
他還記得那個年長的大哥,是幾人中年紀最大的一個,對他們每個人總是有著大哥般的關懷,又有著父親一樣的嚴厲。
他還記得老是拿出妻子照片偷偷看得林哥,每次看妻子和女兒照片的時候,眼神中都帶著溫柔。
當男子將目光移到最後一塊墓碑,心中卻是一陣絞痛,墓碑上鑲嵌的是一個帶著微笑的女孩的照片,兩邊臉上露出兩個小酒窩,是那麼的惹人憐愛。
這四位大哥都是昔ri的戰友,這個女孩是讓他有著青澀的愛戀之感的姐姐,然而,如今他們五人卻安靜的躺在這裡。
再也看不到他們的笑容!
再也聽不到他們說話!
再也沒有那些玩笑!
再也沒有那些嚴厲!
再也看不到女孩的羞澀!
留在心中的滿是傷痛!
四年過去了,3月24,這一天男子永遠不能忘記,他親眼看著如親兄弟一樣的戰友一個個死在自己的面前,那種絕望和輩分,只有他才能體會。
再次的微閉了一下眸子,熱淚順著濕漉漉的臉頰滑落,男子緊緊咬住牙關,嘴角微微的顫抖起來,鼻頭那股酸勁兒又襲了上來。
陵園大門,左邊和右邊同時站著兩個筆直的軍人,手裡緊握著95半自動步槍,哪怕是下雨,臉上卻充滿著堅毅,這裡是革命烈士安息之地,是一個神聖之地,身為軍人,守衛在此有著極強的榮譽感。
通常的公墓陵園是沒有人守衛的,可這個陵園卻有著不同,除了每年的清明節開放,平時禁止對外開放,因為這裡不僅僅有著革命年代的烈士,還有著更多為了祖國所犧牲的同志,這裡是他們最後的凈土。
「報告班長,不好了!」忽然,一個士兵急匆匆的跑到崗哨亭,喘著大氣道。
值班的班長微皺了一下眉頭,顯然,覺得手下這個兵太冒失了,身為軍人,連必須的沉穩都沒有了,沉聲道,「慌慌張張,成何體統。」
「班長,我??????」不等士兵說完,班長便伸手打斷了他,嚴肅的看著他,「怎麼回事?」
士兵稍息之後敬了一個禮,「報告班長,有人潛入的痕迹。」
聞言,班長肅嚴起敬,轉身走進哨崗亭抓起電話,「二班所有人聽命,除了站崗的,其他人立即到大門集合。」
一分鐘后,其餘七八個士兵帶著疑惑趕來,班長看了他們一眼,伸手一揮,「都跟我走。」
班長帶著幾個士兵通過痕迹找到了這裡,到了幾十米之外,看著一個黑衣男子站在墓碑面前,卻伸手將其他人攔住。
「班長??????」
班長伸手打住了正yu說話的士兵,靜靜的看著那個帶著悲痛的年輕人,他是老兵,看到這一幕他已經明白了,儘管並不認識這個年輕人,但是他能夠確定,這是一個兵。
戰友之間的情感只有當兵的才能體會,看著死去的戰友,活著的人心裡是最難受的,他沒有經歷過,但能夠理解那種感受。
男子顫抖的呼吸了幾口,擦掉眼角的淚水,努力讓自己掛上了笑臉,重新點上一支煙,猛吸了兩口,再從包里掏出一瓶白酒和五個杯子,不是什麼高檔的酒,卻是那種很烈的酒。
「原諒我,現在才來看你們。」男子一邊擰著瓶蓋,含著淚,帶著笑容道,「今天咱們兄弟好好的喝一杯。」
依次在五個墓碑前到了一杯,男子將剩下的酒對著墓碑,「來,兄弟敬你們一杯。」
咕嚕咕嚕的將高度的白酒灌進嘴裡,一股火辣辣的感覺從喉嚨躥到胃裡,直到瓶子里的白酒沒有了,男子才取下瓶子。
「胖哥,你的笑容真他娘的難看。」
「瘦子哥,真想再聽到你的冷笑話。」
「魏大哥,再也聽不到你的責備聲了。」
帶著懷念和惆悵,男子苦笑了幾聲,抹掉了悄然滑落的淚水,看著最後一個男戰友,「林哥,把你嫂子照片給我看看好不好,別總是一個人偷笑。」
最後,男子將目光放到女孩的照片上,臉上的笑容緩緩的消失,伸手在照片上摩挲了幾下,嘴角顫抖得更厲害,「小青姐,你的酒窩真好看。」
看著墓碑上的照片,回想著過去的種種,男子聲音開始有些顫抖,雙拳緊緊的拽在一起,悲憤的吼出來,「為什麼,為什麼你們要拋下我!讓獨自活下來承受這份痛苦!」
哐當一聲,男子將酒瓶丟在一邊,雙手抱著頭,十指陷入了發間,忽然仰頭狂吼起來,吼聲在山裡回蕩,似乎只有這有這樣才能宣洩心中的悲痛。
「班長,你看。」
這個時候,從另一頭緩步走過來一個女人,年紀大約二十二三歲,被雨水浸濕的劉海下那張jing致的臉頰上卻看不到任何笑容,目光一直停留在男子身上,雖然穿的是便裝,可從氣質上判斷也是軍人出身,帶著軍人獨特的英氣。
班長瞪了說話的士兵一眼,做了一個噓聲的手勢。
男子早就覺察到有人在附近,卻沒想到會有人靠近,從鞋子和地面接觸的聲音能夠分辨出來,走近的是一個女人,可他只是稍稍的側了一下頭,並沒有回頭。
「你來這裡做什麼?」女人的聲音冰冷,帶著質問。
聽到略帶熟悉的聲音,男子才扭頭看著女人,不過依然沒有說話,起身站起來,整理了一下衣服,對著墓碑深深的鞠了一躬。
「我以後再來看你們。」說完,男子就準備離開,可剛移動了一步,就被女人給攔住了,「我問你,你來幹什麼?」
男子帶著平靜的微笑,「就來看看他們。」
「你配嗎?」女人絲毫不客氣,絕美的臉上充斥著一股冰寒。
面對這樣的質問,男子依然保持著從容,並沒有和她計較,他能夠感覺到對面站著的這個女人心裡也很難受,他心裡很痛,這個女人同樣痛。
「我就來看看他們。」男子再次說道,然後繞過了女人,不過女人在第一時間就動手了,一把將他的衣服擰住,強忍住眼眶中的淚不滑落,帶著嘲諷的味道說,「看看?四年了,你去哪兒了?你現在來做什麼,你有資格嗎?」
「我??????」男子結舌,是啊,他有資格嗎?
四位戰友,四位兄長,還有一個是自己所愛的女人,他們的死換來了自己的命,可四個年頭過去了,今天是第一次來看他們,然而,這四年去了哪裡,做了什麼,他能說嗎?
不,他不能說,更不知道怎麼開口。
「你說啊,怎麼?沒話說了,楊帆,我恨你!」女人沖著男子咆哮,但眼眶的淚水卻再也包不住的往下流淌。
楊帆,也就是這黑衣男子,靜靜的看著女人,試了幾下,最後還是伸手擦到了臉頰上淚水,更加她擁進懷裡,呢喃道,「對不起,對不起,小顏。」
叫小顏的女人努力的抑制住激動的情緒,其實她心裡明白,姐姐的死不怪楊帆,四年前的那次任務失敗,其中並不是那麼簡單,可是四年過去了,她依然沒有從姐姐死里走出來。
從尋回屍體的時候就沒有發現楊帆,她也期望著那個有可能做她姐夫的大男孩沒有死,但四年時間裡,如果沒有死就應該出現,哪怕來這裡看一眼也行,然而這四年裡從未發現過楊帆的身影。
3月24號,是姐姐和戰友的忌ri,每年的今天她無論多忙都會來這裡看看,不曾想過這一次會在這裡碰見楊帆,心裡頓時升騰起了一股火。
「你沒有對不起我,你對不起的是他們,對不起的是我姐。」小顏一把將楊帆推開,表情依然冰冷,直視著他,「為什麼,為什麼你現在才來,你告訴我!」
這個小自己三歲的女人,楊帆有點害怕面對,五年前那時的她還是一個中學生,雖然五年不見,但她的樣貌和姐姐很像,就算不說也能夠認出來,質問讓他選擇了沉默。
「你為什麼不願說,難道你做了對不起姐姐,對不起你兄弟的事?楊帆,別忘了曾經是一個軍人。」
軍人!
這兩個字不僅有著榮譽和責任,更有著傷痛!
能夠說嗎?
楊帆苦笑,肯定不能,即使說了,誰又能理解,誰又能相信!
十六歲從軍,五年的軍旅生涯讓他完全融入了軍隊,那裡有隊友,有領導,有兄弟,彼此之間的情誼堪比親人,他曾經發過誓為國家奉獻一身,而四年前的任務,卻讓他心涼了。
若不是那位從參軍開始就暗中教導他的神秘師父相救,也許他也躺在了這片陵園裡。
四年的消失究竟去做了什麼,究竟過著什麼生活,為什麼不來這裡看一看,他真的無法啟齒,回來半年,臨走時師父就囑咐過不要泄露有關這四年的任何事。
戰友的死,所愛之人的死,觸及了楊帆的痛處,在四年前他更知道了一些不願意知道的事,讓他心裡更加惶恐,可那又如何!
報仇嗎?
找誰報?
他不是不想,而是沒有方向,那些人是誰,為什麼要那麼做,一切都是謎團。
唯一清楚的是那些人也是國家的人,也是讓楊帆寒心的原因,為國效力,換來的卻是成為一個莫名其妙的犧牲品,幾個戰友付出了生命,得到僅僅是一個烈士的稱號。
留在楊帆心裡是什麼,除了傷痛和苦楚,還有一陣陣凄涼!
「我沒有!」
「希望你沒有!」小顏鬆開了手,轉身頭也沒回就走了,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你現在在哪裡?」
「慶南市!」
小顏沒再說話,直到消失在了楊帆的視線里,他才點燃了一支煙,此刻,濛濛細雨已經停了。
望著不遠處的一隊軍人,楊帆沖他們微微的點了一下頭,而為首的班長卻嚴肅的敬了一個軍禮,其餘的士兵見此,也嚴肅的敬了一個禮。
也許他們不知道此人是誰,對兩人的對話也是雲里霧裡,可是他們看得出來,這個年輕人曾經和他們一樣,是守護國家的戰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