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何去何從
第五章何去何從
是的,虞醒能感受到,張雲卿對於滅元這一件事情,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與其說她要抗元,不如說,她想要一個有尊嚴的死法。
那就是死在向敵人衝鋒的路上。
虞醒忽然有些可憐這個女孩子:「她其實應該有一個很好的歸宿的。」
只是而今天下,漢人哪裡有好歸宿。
虞醒也很清楚而今的局勢,崖山之戰,是幾個月後的事情了。大宋天下也就只有幾個月了。
幾個月後的大元,將進入自己的鼎盛期,從西域到海東,從漠北到南海,大元兵鋒所指,無不臣服,謀臣良將,車載斗量。中原文士,西域良將,遍布整個世界的貿易網路。
都在馬可波羅的筆下,成為西方人幾個世紀的暢想。
而虞醒他們現在有多少人?
加上虞醒與張雲卿,只有二十三人。
馬匹倒是多一些,那是殺了蘇赫巴圖的戰利品。
至於去什麼地方?不知道,未來在什麼地方?不知道。甚至身上乾糧匯總一下,大概能夠他們吃一個月。一個月後吃什麼?不知道。
任何一個正常人都不會覺得,他們有報仇的希望。
虞醒以純理性的視角去分析,結果也是一樣的。
但是沒有可能性,就不做了嗎?
母親就躺在這裡,他作為兒子能不報仇嗎?
難道他還不如一個女子嗎?
生死固然是大事,天下卻有些事情,比生死更大。
眼前這個女子,有如此心胸氣魄,也稱得上天下奇女子,難道不足以託付終身嗎?
虞醒忽然一笑,一把抓住了張雲卿的手,說道:「好。這印我接了,這人我要了。今後你我夫婦攜手,與韃子不共戴天。」
張雲卿後知後覺地才發現:我被一個男人握住手了。頓時臉上飛紅。卻反手握住了虞醒的手,說道:「君死國,我死君,如是而已。」
虞醒說道:「四哥,你們過來。」
聽虞醒一招呼,其他人紛紛過來了。
虞醒抓住張雲卿的手不放開,說道:「今日我與張小姐,結為夫婦。同生共死,矢志破元。請諸位來做一個見證。此地無席無酒,卻是委屈了夫人。」
張雲卿說道:「天地為證,滅元為聘,我又有什麼可委屈的。」
王四哥大笑道:「這是好事啊。夫人在天有靈,一定會高興的。」
王四哥想得多。他當然知道,張大帥的孫女,這背後有多大的能量。對虞家也是一個極大的幫助。不說別的。單單說,李雲卿帶來這十幾個人,就比虞家的護衛厲害很多,張小姐與公子結為夫妻,大家抱團了,才能更好的活下去。
篝火的光芒打在李太尉的臉上,有些陰晴不定。
張雲卿想要報仇,李太尉是知道的。
只是,身為一女子,這不是她該做的事情。好好嫁人,將大帥的血脈傳承下去,才是正事。而今天下大局已定,他們幾個人又能做什麼?張雲卿嫁給虞醒,李太尉遺憾大帥沒有能看見。但是內心也是贊同的。只是將報仇之事一併說出來,卻讓李太尉內心很複雜。
只能勉強說道:「好。」
所有人兩側觀禮。
虞醒與張雲卿,先拜天地,然後再拜虞母的墳,最後夫妻對拜,就算禮成了。
禮成之後,所有人圍著篝火啃乾糧,算是喜宴。
虞醒問道:「夫人,而今蜀中到底什麼局面,還請夫人告知。」
張雲卿朗聲說道:「這些事情,我知道一些,卻不如李叔叔熟悉,還請李叔叔說吧。」隨即將李太尉介紹給虞醒。說道:「李叔叔名鶴,是我爺爺的貼身護衛之一,掌管四方機要。對於這些事情,他最清楚不過了。」
虞醒微微躬身,說道:「李叔叔,還請指教。」
「不敢當。」李鶴說道:「當年余階余大帥,建立山城體系庇護川東,號稱八柱,八十三堡。」李鶴鐵打的漢子,此刻說到這幾個字,也雙目通紅,他心中默念:雲頂、運山、大獲、的漢、白帝、釣魚、青居、苦竹。四川八柱,每一個名字下面,都是累累血戰。都是一個個當年戰友音容笑貌。一座座熄滅的烽火。他努力控制情緒,但是忍不住渾身肌肉繃緊,手臂長長的疤痕,似乎裂到了他的心中,語氣有一些顫抖說道:「而今只剩下長寧軍,凌霄堡。」
他迅速收拾心情,平靜地說道:「我本就想護送小姐去凌霄城再做計較。」
虞醒思量片刻,問道:「凌霄城在何方?」
李鶴說道:「在宜賓東南方向。東連阿水,西接石門,有筠連州為輔車,羅兜山為襟帶。連雲貴之當路,阻韃子之要害。」
虞醒心中透亮,心思冷靜有如冰雪,不帶絲毫感情,暗道:「知道了。」
虞醒有過目不忘之能,只要他集中精神,就能在絕對理性世界之中,將之前看過的一切,全部翻找出來。不會有一絲遺漏。可以說中國地圖就在虞醒的腦子裡。
只是古今不一。
後世大多數中國地圖之中,都沒有標註凌霄城這個地方,但是宜賓這個地方,卻是所有中國地圖都要標註的。以宜賓為坐標,即便是大概方位,再考慮軍事上的價值。凌霄城在那一片區域,虞醒已經確定了。
卡住了此地,不僅僅能抵禦雲南方向的進攻。也是向雲貴方向進軍的橋頭堡。
的確是戰略要地。
而今孤城一座,雲南,四川都為韃子所有。已然是孤城死地了。
不過,天下棋局,已經到官子的地步。於大宋而言,什麼地方不是死地啊?
虞醒下定決心抗元,立即進入了狀態,凝神思考:至元十五年,祥興元年的歷史,與虞醒這十八年記憶中的信息,全部湧現出來,在虞醒腦海之中,形成一幅黑白對抗的地圖。包括整個中國,乃至東亞,東南亞,蒙古為黑色,南宋為白色。卻見黑色已經橫壓天下,只有點點白點,就如幾根釘子釘在地圖之上。
虞醒又加入軍事因素,地圖上為之一變,南宋一方並沒有多少變化。還是幾個白點而已,但是橫壓天下的黑色。卻依舊變成了一個個密密麻麻的黑點,甚至還有顏色程度的不同,漆黑如墨的,那是蒙古本部軍隊,依次有探馬赤軍,等北方各部的軍隊,北方漢軍,還有一些近乎灰色的卻是新附軍。也就是南宋降軍。
一瞬間,虞醒看見了生機。
包括雲南,川南,貴州,甚至後世緬甸寮國越南一部分的大片區域中。幾乎沒有多少墨點,有的都是本地降軍。而且數量並不多。就整個地圖上來看,這一片區域簡直就是空白了。
虞醒斷然說道:「不去凌霄城了。」
李鶴一聽,臉色有些不好,語氣有些生硬地說道:「姑爺覺得,應該去什麼地方?」
虞醒說道:「過凌霄城往南。」
李鶴一頓,說道:「往南?」他自然知道過凌霄城往南是什麼地方,下意識看了一眼張雲卿,李鶴心中暗道:「姑爺倒是知道輕重,在大山之中,好好跟小姐過日子就行了,報什麼仇啊?朝廷都沒了,幾十個人能做個屁呀。」語氣變得柔和起來,說道:「往南不錯。」
張雲卿微微皺眉,她第一感覺:虞醒是不是想逃走。凌霄城以南,已經不是宋境了,深山老林,根本不足以為立足之地,但是隱藏蹤跡的好地方。
不過,她隨即感受虞醒剛剛的悲傷與決然,知道他決計不是那樣的人。只是看著虞醒,等虞醒解釋。
虞醒語氣不帶一絲感情色彩。說道:「先為不可勝再為可勝,不可勝在我,可勝在敵。韃子勢大,不管是凌霄城,還是在四川其他地方,都是必敗,唯有西南大山,山高林密,韃子馬戰不利。雖然為不毛,然足有各部數十萬之眾。更有四川百姓多年逃入,聚攏人手,才有再戰之機。」
張雲卿目光之中火焰跳動,在認真思考。
她不知道,雲南那邊怎麼樣?但是她知道四川這邊是起事,決計不可能成功的。
或許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她的反元,不是求勝,而是求死。求死的轟轟烈烈的。但是而今虞醒的話,似乎給了她一絲希望:「或許韃子並不是不可戰勝的。」
只是這要比求死難得多。
李鶴可沒有張雲卿那麼單純。他早已先入為主,也不覺得虞醒能說到做到。無非是借口而已。大宋天下這麼大,都打不贏韃子,而今剩下這二十幾個人,能打贏韃子。
簡直是笑話。不過他本就不想張雲卿冒險,幫腔道:「這個事情我聽說過,這些年雲南一直不安定,不過數年前,韃子派了一個色目人出任雲南總管,倒是有一些起色。此事可行。」
王四哥等人自然沒有異議。王四哥早就對虞醒心服口服了。他對動腦筋的事情,也向來頭疼,聽公子的就行了。一旦議定事不宜遲。這裡死了一個怯薛軍,蒙古人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從此地一路轉折向南,晝伏夜行,避開韃子騎兵。
雖不去凌霄城,但是凌霄城卻是繞不過的。很快就到了凌霄城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