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此心不空
第六十三章此心不空
舍利畏在看著七星山正在修建的城牆,站了好久。
龍大山剛剛剃光頭,法號行錯。說道:「師傅,我們不告訴使君嗎?」
舍利畏說道:「當行則行,見又如何,不見又如何?」舍利畏說道:「等我回來的是時候,這城池就要修了啊,只是不知道那個時候,又是什麼模樣了。」
行錯說道:「到時候來看看就行了。」
舍利畏自然沒有將他這一次去什麼地方,做什麼事情告訴龍大山。只是淡然一笑,說道:「是啊,有機會,有機會來看看。」
舍利畏轉身離開。
「行錯啊,我沒有給你講過經,今天給講《心經》。」
「《心經》?」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
「老師,當所有一切都是空的?那什麼是不空的?」
「------,行錯,你是有慧根的。萬法皆空,」陽光打在舍利畏身上,舍利畏屈指點在自己心口,「此心不空。」
就在舍利畏看不見的地方。
虞醒遠遠的看著,舍利畏遠去的身影。
什麼也沒有說話。
在虞醒的地盤上,舍利畏不可能做了什麼讓虞醒不知道的事情。
只是舍利畏不想告別,虞醒只能默許。
虞醒能感受到,舍利畏這個行為的決絕之意。眼神也堅定如刀鋒。
「我也該準備了。」
虞醒派人將野人老者叫過來,說道:「我之前問過你的那一條路,你還記得嗎?」
虞醒對於從七星山到羅殿的道路,進過多方面的考察,其中一項,就是問野人老者。
野人老者說道:「記得。」
虞醒指著南方,說道:「我需要你帶人走一趟,開闢道路,聯絡道路沿線的部落。」
大軍行軍,與少數人通過是完全不一樣的。
需要注意的事情很多。必須提前做準備。
野人老者說道:「沒有問題。我想請使君為我賜姓?」
虞醒說道:「賜姓?」
「對,他們都有姓,我們沒有姓。」野人老者說道。
在虞醒的照顧之下,這些野人下山,過上了在虞醒看來,簡陋不能再簡陋的生活了。但是對他們這些人來說,已經是難以想象的日子了。
最少,他們不會為下一頓飯發愁。而在山上生活,誰也不確定,下一次能不能打到獵物。
這讓這些野人拚命想要融入漢人的生活之中。
當他們發現,其他人都有姓,特別是芒部的人,大部分也都自己給自己取了姓氏。
他們自然也想有,於是就有了野人老者請虞醒賜姓。
虞醒說道:「那就姓苗吧。相傳,黃帝與蚩尤戰,蚩尤余部逃入西南,是為三苗,也是我華夏之苗裔。」
野人老者低聲反覆道:「苗----」他要將這個詞,記到骨子裡。
「請使君放心,苗我-----」野人老者不知道自己該如何自稱,說道:「我一定會為大軍開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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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遲之,從來沒有想過,他還有一天能看見漢官威儀。
他也算是讀過書的,逃避蒙古兵鋒,帶著一家老小,逃入山中。只是天下哪裡有什麼世外桃源,不過數年,妻子散盡,故舊茫茫。他成為烏撒部的奴隸,日日勞作不息,尚食不果腹。
日子一眼就能看到頭。
大概在某年某月,死在牲口棚中。
然後被人拉去埋了。
前一段時間,他忽然被上面拉出來,吃了幾頓飽飯。然後發現,部落里的漢人奴隸都被聚集起來,聚集在一起。經過長途跋涉之後,將他們交給了一些漢人官吏。
卻聽那個官樣的人說道:「我是敦州長史喬堅,你們現在自由了,是大宋朝廷敦州的百姓,你們-------」
喬堅話都沒有說完,已經被下面嘈雜的聲音壓下去了。
有痛哭流涕的,有嚎啕大哭的,有驚叫出聲的,有歡喜的暈倒的,有不敢相信的。
有些東西,他在的時候,毫無感覺,但是他沒有了,卻完全無法接受。
國家就是這樣的。
王遲之當初對大宋朝廷,也不是沒有怨言的,大宋官員也不都是什麼好人。但是,經過這數年,生死之間的磨礪,他太清楚大宋朝廷對他意味著什麼。
大宋朝廷很多官員不將百姓當人,但是大宋朝廷還是將大宋百姓當人的。蒙古人從法令上就不將大宋百姓當人。而山中的野人,大宋朝廷在的時候,都對漢人恭恭敬敬的。
而一旦大宋朝廷不在了。
亡國奴是什麼樣子,他們真正知道了。
而今忽然回到大宋百姓的身份,得到之前,根本不算什麼的身份,讓他們如何承受得住啊?
喬堅身邊的人,正要大聲呵斥,被喬堅攔住了,說道:「讓他們哭一陣子吧。」
喬堅最明白他們的處境了。因為一個不小心,他就是這些人其中一員。喬堅內心之中更堅定了一件事情:必須贏。
不贏就死。
他喬某人,絕不受這個折辱。
好一陣子,下面的人才恢復過了幾分。
喬堅這才說道:「朝廷並沒有打回去了,這裡只能靠我們自己,所以,你們只有兩條路,要麼留下來種地,為大軍供應軍糧。要麼參軍,在戰爭上與韃子拚命。現在選吧。」
王遲之舉起手來,大聲說道:「我參軍。」
時間倒回數年前,王遲之是絕對不會做出這個決定的。原因很簡單,他,一個讀書人怎麼願意與丘八為伍。
在淪落為奴,妻子散盡,故人新鬼,王遲之還在乎什麼?只有胸中一股氣:凜凜能殺人者,是也。
王遲之第一個舉手,帶動了後面的人,紛紛舉手。
一時間無數只手好像樹林一般向喬堅伸過來。
現實已經教育了他們,在亂世之中,握刀把子才是最保險的事情。
「好。」喬堅說道。
喬堅需要從這裡挑選出三千漢兵,然後交給王四端訓練。
雖然敦州沒有多少人,但是虞醒也在立規矩,比如招兵,徵兵,撫恤,授田這些事情,都是文官這邊的。而武將那邊的權利,現在還沒有多餘的劃分,但已經有過預備了。
王四端接管三千士卒之後,立即發現,並不能直接訓練。
原因很簡單,身體太虛了。
甚至可以說透支太多了。即便是優中選優的,也都是骨瘦如柴,每一個都帶著不健康的狀態,這樣的人,直接進入軍事訓練,太容易猝死了。
只能先養養。
當然了,在這裡,每一個人丁都是寶貴的,即便是養著,也不可能不勞作,不過是不用劇烈勞動而已。
於是,王四端就給他們安排了一些輕鬆的事情。
就是修建城池。
如果傳統的城池營造,是很累的。因為古代城池,都是夯土建築,需要好幾個人拉起木樁,一下接著一下,將土夯實。會非常累。現在卻不一樣了。
有了水泥的加入,傳統的土石建築速度大大加快。工作量也減輕了許多。
工作量對於王遲之這些人來說,並不算太重。畢竟他們在這裡最少是保證休息的。
給土司工作,那真是往死里用的。
龍阿茂與祿阿川,算是與龍則溪結算清楚,要離開七星山了。
數以萬斤計的鐵料,運輸回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們自然要留在這裡處理。
說起來,停留的時間也不長。
也就個把月。
就是這個把月,他們看見,這一座城池拔地而起。
是的,現在還沒有修建好,但是很多框架已經打好了,他們估計,再用一兩個月的時間,就能完全修建好。
三四個月的時間,修建一座,在龍阿茂與祿阿川眼中固若金湯的城池。
簡直是神仙法術。
特別是那種,可以將泥土化為石頭的手段,他們不知道除卻神仙手段之外,他們該怎麼解釋這些東西。
「你說,我們兩部做出的選擇,是對的嗎?」龍阿茂忽然問道。
祿阿川知道他問的是什麼?
本質上兩部對虞醒的所作所為,是不看好,甚至覺得,是必然失敗的。
這才有他們這一行的冷漠敷衍。
在來之前,這個判斷是他們部落所有人的共識,也是他們兩個來時交流的共識,而今他們忽然覺得,似乎自己錯了。
「對錯與我們又有什麼關係?」祿阿川苦笑道:「我們回去即便說了這裡的情況,有人會相信嗎?即便相信,會改變部落里的決策嗎?」
龍阿茂聽了,也苦笑幾聲。
他們在部落之中的地位並不高,說出話,相信的人也不多。即便相信他們沒有說謊,但是聽人說,與親眼看見,又有不同。
甚至說得越多,會惹得非議也就越多。或許有人懷疑他們被漢人收買了。
對他們最好的決策,就是回去什麼也不做。
至於將來怎麼樣?和他們又有什麼關係。反正部落又不是他們的。
甚至龍阿茂隱隱有一種想法,或許這虞醒鬧地越大,越厲害,對他們就越有好處。
因為他在虞醒這裡看到一絲絲希望。
不管是呂敢當,還是安阿卡,與他們現在相差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