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 21 章
昏暗的庭院,溫泉水散發著熱騰騰的白氣,酒氣繚繞。
柔和的燈光漫射,醉意漸漸濃烈,微醺的月色下,酒杯倒映出彼此相望的面龐。
命令,聽話。
這兩個詞語從裴執口中說出,就像獅子親手遞出能拔掉他爪牙的工具。
「那我試試……」謝凝思索片刻,「坐下?」
裴執馬上坐下,一雙情緒不明的眼睛從未離開過謝凝的面龐。
眼瞧著水要沒過口鼻,謝凝忙出聲:「好了,起來吧。」
裴執起來后,他直勾勾地盯著謝凝,像索要獎勵一般地問:「可以抱一下嗎?」
他說,「我剛剛很聽話。」
這也算聽話?謝凝倒真有些無奈了,他說:「只是一下嗎?」
裴執:「很多下也可以嗎?」
「不可以。」謝凝害怕過多的無阻礙接觸,會激發一些不好的後果,比如渴膚症突然猛烈發作。他說,「就一下。」
裴執手指曲起,單手拖著下頜,側頭看謝凝時,眉眼似乎含著許些笑意。他說:「就一下。」
雙臂繞過謝凝的肩膀兩側,裴執神情莊重又認真,將謝凝抱在懷裡。
他的肌肉線條緊緻,在與謝凝擁抱上的那一瞬間,像剛結束完長期訓練,處在充血亢奮的腎上腺飆升階段。
裴執的骨架大,襯得謝凝體型格外纖韌小巧,只是隨便一圈,就能將謝凝圈進懷抱里。
他還想繼續抱,神色起了一抹掙扎,沒猶豫多久,他還是鬆開了。
【老婆說過只能抱一下,雖然老婆沒有喊停,但一下就是一下,不能多抱。】
【老婆抱起來好軟,好喜歡。】
【超超。】
【老婆老婆,我的乖乖老婆。(#^3^#)】
裴執繼續用那種直勾勾的視線盯著謝凝:「我只抱了一下。」
期待的神色與目光,就像……剛剛完成主人命令,等待誇獎與獎勵的大型犬?
謝凝「嗯」了一聲,說:「很聽話。」
裴執的眉眼散發出類似愉悅的信號。
謝凝本來是沒有醉的,但方才那個擁抱讓他的神志渙散了一瞬。
太舒服了。
濕漉漉的皮膚表面貼在一起,沒有任何衣物作為阻礙,謝凝能夠清晰體會到屬於另一個人的體溫與心跳,這種滿足感比起之前的正常社交觸碰,多了不知道多少倍。
如果說之前的觸碰像炎炎夏日吃了一根冰條,那麼方才的擁抱,就是在空調房裡泡著冷水澡,再大口吃著冰鎮過後的西瓜與冷飲。
完全不是一個級別。
謝凝有點害怕這樣的過度滿足,在他看來,將自己放置在一個過於舒適的環境,是一件很危險的事。
過度舒適會麻痹神經,很容易讓人沉迷享樂之中。
但關鍵是……這種感覺過於舒服了。
謝凝終於能明白,為什麼那麼多人縱情煙酒,當一個事物能夠帶來極強的精神愉悅,確實會讓人不知節制,忘了分寸。
水面波紋浮動,裴執與謝凝之間的距離拉近。他微微彎著腰,低下頭,很認真地說:「謝凝。」
謝凝:「你沒有喝醉吧?」
「沒有。」裴執說,「我在等你醉。」
【然後照顧你。】
謝凝極輕地扯了扯唇:「我不會輕易醉的。」
裴執:「我很有耐心,也很擅長等。」
他又問,「你喝醉了,會是什麼樣?」
【會特別粘人嗎?】
【比如什麼事都做不了,洗不了澡,需要我幫忙?】
【上廁所都要我幫忙扶著?】
謝凝輕飄飄看了裴執一眼:「反正不會是你想的那樣。」
裴執:「你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
謝凝:「因為我有讀心術。」
「這麼厲害。」像哄小孩子一樣的語氣。
「我沒開玩笑。」謝凝很認真地說,「我真的有。」
裴執:「你真的有,我沒不信。」
但裴執這態度,實在不像相信的樣子。
也是,如果是謝凝,突然有一個人跟他說有讀心術,他也會礙於表面客套一下,實際並不相信。
裴執又說:「就算你沒有讀心術,如果你想知道我在想什麼,我也會告訴你。」
「是嗎?」想到那些亂七八糟的心聲,再看裴執現在異常正經的神色,謝凝倒真是有些想笑了。他說,「那些是能說的嗎?」
裴執:「當然,我坦坦蕩蕩。」
謝凝:「那你現在在想什麼?」
無非又是一些奇奇怪怪的話吧。
謝凝早就習慣了那些胡言亂語,他也知道這只是玩笑話,凡事論跡不論心,思維本就天馬行空不受拘束,沒必要當真。
「我想——」
裴執像故意吊胃口似的,再次逼近。謝凝被堵在角落裡,與體型較大的裴執一對比,倒真有點可憐的意味。
心聲與現實的聲音重疊:「我想牽你的手。」
裴執的目光克制又認真,他輕聲問:「可以嗎?」
出乎意料的回答讓謝凝怔了怔。被這樣懇切的目光注視,他很難拒絕。
謝凝將手伸了過去,粗糲滾燙的手指先是落在手背,隨後緩緩包住他的手,手指一根根擠進指縫。
十指牢牢相扣的瞬間,彷彿觸電一般,二人神情都有著微妙變化。
心臟像鼓點一樣劇烈跳動,裴執陷入了一種不受控制的狀態,面頰發燙,心臟好像在這一刻被揪起來了,緊張得整個身體都在發抖。
裴執雖然緊張,但真的將謝凝的手牽到手,胸口突然滿溢出一種強烈的滿足感。
謝凝給自己倒了一杯酒,轉移注意力。
酒的度數不高,不足以讓人醉。
不過也可能是裴執喝的那兩瓶酒度數較高、後勁也強。
紅潤飽滿的唇被酒水浸得瀲灧,裴執一直盯著謝凝的唇。他問:「好喝嗎?」
「還可以。」
「我試一下。」
他們手牽著手,單手操作有些不方便,謝凝剛準備放下酒杯,滾燙的氣流呼在細嫩的手背上。
手抖了一抖,酒杯內的酒水晃悠傾斜,部分倒在裴執的臉上,但絕大部分都被裴執飲了進去。
裴執抬眼望著謝凝,分開薄唇,含住玻璃杯的杯沿,吞喝著酒杯中的液體。漆黑瞳孔在微醺的水汽中,顯得格外灼熱。
謝凝說:「你醉了。」
「我沒有。」裴執似是極其留戀,慢條斯理地舔了舔杯沿,看的卻是謝凝的唇。他說,「你的好像更好喝。」
四面八方都是裴執身上的強勢氣息,朦朦朧朧的光線下,周邊繞了一圈縹緲白霧,好似將謝凝圈進另一個世界。
他們的手仍然十指相扣,裴執保持著彎腰低頭的姿勢,如龐然大物一般將謝凝堵在角落。
濕發黏在鬢角,謝凝迎著燈光仰起頭,濃密睫毛下的眼睛像含了一汪水:「那你喜歡嗎?」
裴執反問:「喜歡就會是我的嗎?」
「可以是你的,但你最好不要繼續喝了。」裴執點了很多酒,現在喝完大半。謝凝說,「度數再低的酒也經不起這麼喝。」
「喝這麼多,小心明天起不來。」
這似乎不是裴執想要的答案,他不開心地用鼻尖蹭了蹭謝凝的手指,深邃眉眼露出類似孩子氣的一面:「那就不起。」
「明天早上還安排了集體活動,我們又不去嗎?」
「但是我起不來。」
「我多定幾個鬧鐘,或者打電話喊你。」
「我都聽不見。」
謝凝是真的有些無奈了:「那你能聽見什麼?」
呼吸的氣流落在手指附近,高挺的鼻樑不住地蹭著謝凝的手背,裴執抬起眼望著謝凝:「我能聽見,你的聲音。」
謝凝的身上有些發熱,可能是泡了太久溫泉的緣故,也可能是酒精使然,又或者是,裴執無意識說出來的話,實在讓他難以回答。
昏暗的環境下,感官被放大,隔著水流的肢體接觸,強勢包裹來的、富有荷爾蒙的氣息。
「謝凝。」裴執說,「我好像喝多了。」
「心跳很快。」
「多快?」
裴執:「你要聽聽看嗎?」
他像在邀請,謝凝與他對視頃刻,隨著走動身軀推開水流。
謝凝低下頭,將臉貼在裴執的胸口。
隔著薄薄一層血肉,心臟像狂烈的鼓點瘋狂跳動,強有力的節奏讓謝凝陷入短暫的失神。
確實……很快。
裴執回抱住謝凝的后腰,他們的身高差能夠讓他正好將下巴搭在謝凝的頭頂。
他低頭不住地嗅著、蹭著,這粘人的架勢,似乎恨不得與謝凝合成一體。
裴執身上的體溫滾燙,讓謝凝的渴膚症得到極其強烈的滿足。
他的手搭在裴執的胸口,將二人拉開一小段距離。胸口的掌心緩緩上移,手指插/入裴執的發間,指腹輕柔地撫弄。
先是發叢,又摸過眉骨、眼角……裴執的瞳孔緊了緊,呼吸陡然變得急促,視線有如溫度鎖在謝凝身上,彷彿隨時會燒起來。
他迫切地想做點什麼,比如回抱住謝凝,讓他們的距離更加親密。但他不敢輕舉妄動,生怕連這簡單的撫摸都失去了。
冷白色的皮膚被熱水泡成誘人的粉紅,冷淡的眉眼變得柔和濕潤。
裴執情不自禁道:「謝凝,你好漂亮。」
謝凝慢動作地收回手,收穫了滿臉委屈的裴執。
在別人眼裡高傲冷漠的天之驕子,現在跟大型犬一樣渴求撫摸,就彷彿,得了皮膚饑渴症的人,是裴執才對。
謝凝:「裴執,你真的醉了。」
裴執:「我沒有。」
「是嗎?」謝凝說,「現在的你,看起來實在不是很清醒。」
裴執:「我很清醒,我知道我在說什麼,也知道我在做什麼。」
停頓片刻,他補充,「我想咬你。」
謝凝眼尾上挑:「咬我?」
裴執:「不咬。」
謝凝有些想笑,不管裴執究竟有沒有喝醉,但現在的裴執,確實很聽話。
他伸出手輕輕拍了拍裴執的臉,掌心下的溫度很高。
這個舉動像某種獎勵的信號,裴執將臉貼在謝凝的掌心中。從謝凝的視角,像是將臉埋進去一樣。
裴執高謝凝快一個頭,但因為彎腰低頭埋臉的動作,他需要仰視謝凝。
這樣的視角很奇妙。
忽的,謝凝的肩膀顫了顫。
掌心傳來濕濡的觸感,好像是裴執的唇不小心碰到。
空氣變得燥熱,體內像枯竭的河床渴望更多的滋潤,小面積的接觸像一場狂風驟雨席捲,眨眼間激發了渴膚症。
謝凝的皮膚饑渴症,又發作了。
謝凝一把把裴執甩開,力道很大,裴執錯愕了一瞬,他想伸手去拉謝凝,手到半空又止住了,不敢再繼續。
他往前兩步,又不敢靠得太近,小心翼翼又示弱的神色,又像做錯事惹主人生氣的巨型犬。
這次渴膚症發作得太突然,謝凝像過往的任何一次一樣,第一反應都是找一個安靜的地方獨處。
他忘了他不在平地,腳下步子太急絆了絆,水花四濺,視野變得愈發朦朧,一雙有力的大掌及時箍住他的腰身,才避免他摔進水裡。
由於重力的作用,謝凝下意識往身後靠坐,整個身體的重量都落在了裴執身上。
當他摔坐進裴執的懷抱時,裴執似乎悶哼了一聲,環繞在腰前的手臂緩緩收緊,大掌牢牢扣在腰側。
眼前被熱淚暈得模糊不清,只有炙熱的體溫與緊密的擁抱讓謝凝產生唯一的真實感。
他迷茫了一瞬,二人都在急促地喘息。
裴執從後面十分親密地抱住謝凝,手臂與懷抱將他整個人圈住。他們挨得非常近,裴執正在抵著他的後頸喘息。
噴洒在後頸的氣流灼熱,讓他產生一種,裴執隨時會咬下來,在後頸打上標記的錯覺。
躲避危險的本能讓謝凝想要逃離,他靠坐在裴執的懷裡,試著扭動身體逃離。光/裸後背貼著肌肉緊緻的胸膛,隨著掙扎的舉動,纖細柔軟的腰肢輕輕搖晃。
「別動。」耳邊傳來低啞的男聲。
一隻大掌包住謝凝的手背,灼熱的溫度讓謝凝的肩頭微微一顫,緊跟著手就被摁在小腹,他被扣著腰按回大腿上。
裴執只是喘息著不說話,有力的手臂宛若燒紅的鐵棍一樣牢牢環在身側,像巨型犬類一樣環抱住謝凝。
他不住地嗅著謝凝的後頸,高挺鼻樑蹭著細嫩柔軟的肌膚,一滴熱汗從睫毛滴落,墜在謝凝的肩頭,留下一道濕潤的水痕。
親密無間的擁抱讓謝凝神色恍惚,他無力地動了動手,卻只能搭在裴執摁在他小腹上的手背上。
柔軟的手指輕輕撓著裴執的手背,他無意識地往懷裡貼蹭,想要獲得更多的肢體接觸,安撫皮膚饑渴症帶來的躁動。
裴執渾身僵硬,他狼狽地將額頭抵在謝凝的後頸處粗重喘息。好半晌,才吐出一口灼熱的白氣:「……真別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