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逢時即運
不久前的慕將軍府內。
得知老侯爺要來。
慕老夫人全忘了自己剛才的命令,指著連秋煙怒斥:「紙包不住火!我早讓你對她好點,三歲半的孩子,你哄著她把她捏到手心裡,名聲、好處就樣樣都有了!哪裡會像現在這樣進退兩難。」
連秋煙滿眼怨毒,卻不敢和慕老夫人頂嘴,只能回頭催促道:「還沒撬開嗎?要你們有什麼用?」
全忘了剛才把小韶華釘進棺材時,正是她自己連聲催促,讓人把棺材釘釘的更深。
「都是廢物,都是廢物!」連秋煙焦躁焦躁不已,連聲罵道:
「讓我知道是誰走漏了風聲,我一定要她不得好死!」
慕老夫人本就心煩的很,聽見連秋煙的聲音更煩,又指著連秋煙的鼻子訓斥道:
「都是你惹的禍!我兒怎麼就被你這攪家精迷了心!今天的事要是傳出去,你不用活了!」說著就向下人催促道:
「去請將軍了沒有?將軍到哪裡了?」
下人諾諾不敢答。慕老夫人就忍不住又打了連秋煙好幾下。
連秋煙一陣氣悶,卻不敢頂嘴。只能躲到一旁,對底下人說:
「讓人把大門看緊了,誰都不許進。」
「侯爺?侯爺怎麼了?咱們將軍府可不是想進就能進的,老太太糊塗,聽見侯爺就嚇破了膽,我們將軍也是三品大元,還用怕他一個要死的老東西?就不讓他進,我不信他還敢硬闖進來!」
連秋煙完全不知將軍府的人攔下老侯爺代表什麼。
那是縱橫沙場戰功赫赫,無召亦可直入皇宮的臨安侯。
這麼一位老侯爺要看自己的嫡親外孫女,卻被將軍府的家僕攔在門外。
她的丫鬟更是趾高氣昂的站在大門外說:
「我們將軍府可是聖上欽賜的府邸,就算你是臨安侯,也不能帖子都沒有,就進吧!」
「我將軍府可不是誰想進就能進的。」
這話一出。
莫說是老侯爺被氣的一陣咳嗽,更別說被推開的民眾。
人群中。
御史孫仲嚴本想參臨安侯行事狂妄的,聞言直接氣的指著慕將軍府破口大罵。
「你是個什麼東西?謝老侯爺勞苦功高,便前去皇城也是不必通稟直面聖顏。你慕將軍府算什麼地方,比皇宮還了不得嗎?」
丫鬟可不管什麼御史,更不認識孫仲嚴。
她是連秋煙身邊的小丫鬟,平生只聽連秋煙的話。連秋煙說什麼就是什麼,老侯爺都不放在眼裡,何況是被侯府府兵推到一邊的路人。她當即向地上啐了一口,說:
「我呸!你才是什麼東西!我們將軍是聖上欽封的三品昭毅將軍,這裡是聖上御賜的昭毅將軍府。我們讓誰進不讓誰進,關你什麼事?你算什麼東西也敢在我將軍府跟前叫喚!」
「你!你!」孫仲嚴險些氣昏過去。
老臨安侯苦笑出聲,聲音悲涼:「本侯縱橫沙場四十年,不想還有今日。孫御史仗義直言,本侯謝過。我謝氏一族,雖只剩我這把老骨頭和我那外孫女。卻不是任人欺辱的。今日少不得狂悖一次!」
孫仲嚴陡然一驚,急忙道:「老侯爺,萬事自有聖上為您做主,您萬不可……」
「雖有,只怕我那外孫女等不到。本侯這個白髮人不想再送黑髮人!」老臨安侯強撐起身子,抬手指向將軍府的大門:
「殺!」
府兵皆是隨臨安侯征戰多年的老兵,只一個殺字便毫不猶豫的衝殺上去。
丫鬟大驚失色,連聲驚呼:「這裡可是將軍府,你們想謀……」
蕭衍詔立在老侯爺身側,直接拉弓一箭射穿了她的咽喉。
丫鬟難以置信的向轎輦伸出手。
卻只聽臨安侯道:「你也去,去把我的孫女接回來。」
蕭衍詔低頭。老侯爺此時的雙眼格外清明,不似往常一般因傷重總帶著些倦怠。
甚至聲音都有力起來。
可這對垂暮傷重的人來說,這不是喜訊,而是死期將至的迴光返照。
「老侯爺,您還沒見到小姐,我去把她帶過來。你等我把她帶過來!」蕭衍詔紅著眼,聲音有些顫抖。不敢耽擱,拔出刀便沖入將軍府。
徹底沖開將軍府的大門。
王侯強闖將軍府,哪怕有理也是大罪!
孫仲嚴驚恐看向老侯爺,卻見臨安侯像泄氣了一樣,無力的仰在高椅上。
孫仲嚴頓時大驚失色。慌忙推開紛亂的行人擠到車架跟前,推搡著攔他的府兵,大喊道:「老侯爺!老侯爺您醒醒!」
臨安侯睜開眼,聽出是孫仲嚴的聲音。像想到什麼似的,艱難的揚揚手。
府兵便放孫仲嚴到跟前,孫仲嚴急聲道:「老侯爺,您可千萬要撐住,你要是有什麼好歹,我們可怎麼向聖上交待!」
「命當如此,不必多言。」老侯爺卻自顧自的說了起來。
「下令府兵攻入將軍府,是大逆不道的重罪。他們皆聽命於我,此罪,罪在本侯,該本侯一人承受。」說到最後只剩微弱的氣音,眼看只有進的氣,沒有出的氣。卻仍看著他,還要說什麼。
孫仲嚴連忙湊近了耳朵,才聽見臨安侯最後說:「孫御史,逢時即運。我那外孫女命苦。慕家容不下她,她該姓謝!」
言罷,氣絕。
孫仲嚴愣在原地,咀嚼著逢時即運四字,臉上忽地顯出喜色。
臨安侯率府兵擅闖將軍府是大罪,可戰功赫赫的臨安侯死在門前,可就是將軍府的錯過了。
而他這個最後時刻陪伴臨安侯,聽了臨安侯遺言,為臨安侯主持公道的御史。
就是日後的臨安侯代言人。
他要發達了!
孫仲嚴差點笑出聲,卻瞬間就露出悲容,顫抖著手去探老侯爺的鼻息。確定氣絕便後退起步重重跪下,哀哭出聲。
「老侯爺…薨了!」
下一刻。
府兵們紛紛跪倒,就連路邊的行人,也陸續跪下大片。
等將軍慕望宗策馬趕來,見將軍府門前人人跪地,哭聲不絕。
老臨安侯坐在車架之上一動不動。
慕望宗下馬後怔愣許久,想邁步上前卻腿軟直接倒在地上。
老侯爺死了。
在他慕家門前死了,這、這是什麼潑天大禍!
慕望宗隨著眾人跪了很久,才回過神來趕忙沖入將軍府,揪住一個小廝便大聲逼問:「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
外院小廝怎麼知道內院裡面的事,他只能哭喪著臉說:
「將軍,這內里的事,我實在不知。」
慕望宗甩開他,忽見將軍府裡面一陣亂嚷聲。
蕭衍詔抱著昏迷不醒的小韶華,快步跑出來。後面還跟著被府兵拖拽著,狼狽不堪的慕老夫人和連秋煙。
但看到跪了滿街的府兵、百姓。
蕭衍詔僵立當場。
「老侯爺,我把韶華小姐帶出來了……」
孫仲嚴聽見動靜,聲音悲痛的緩慢起身,「臨安侯爺薨了。」
蕭衍詔怔怔上前,聲音在顫抖,「侯爺,韶華小姐還活著。你看,小姐還活著。」
他懷裡的小韶華氣息奄奄,垂在身側的小手血肉模糊,隱約可見白骨。
孫仲嚴看的心驚肉跳,甚至覺得自己的手指在隱隱作痛。見慕望宗慌忙上前,他立刻指著慕望宗的鼻子罵道:
「好你個昭毅大將軍。竟然苛待親女,縱奴侮辱國侯,致使臨安侯身死!慕望宗,我若不參你個不仁不慈,以下犯上的大不敬,我孫仲嚴枉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