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無為

今天正是二月初三，月亮宛若女子娥眉一般掛在空中，馮老先生從雲端乘龍而至，極具仙風，若非神靈高禖說馮老先生是近仙之人，恐怕劉公幹和劉遷父子真的以為這是仙人下凡了。

「修性命，休延年，別近雲霞伴。陰陽之外，天地難拘管……這位馮老先生，果然就是活了一百零一歲的馮都尉馮唐老先生！」

劉公幹不僅是淮南王，還是當今天下黃老之學的領頭人，對這位曾經做過都尉、楚相的馮唐老先生十分尊敬和熟悉。

當初編撰《鴻烈》之時，馮唐老先生就曾乘坐「元神之物」所化的雲龍逍遙遊而至，劉公幹和馮唐老先生論道三日，最終還是劉公幹擔心馮唐老先生的身體那邊出現問題，這才勸馮唐老先生擇日再來。

劉遷聽著父親元神的驚嘆，這才知道這位馮老先生竟然就是他不久前當做範例的馮唐。

當初馮唐在文帝面前「巧救魏尚」時，就已經六十七歲。等到他父親劉公幹編撰《鴻烈》之時，馮唐老先生已經近九十歲。

再之後就是當今天子詔令各郡和諸侯封國，每年向朝廷舉薦「文學」和「賢良」各一名，那時馮唐老先生已經九十三歲，雖然被再次舉薦，但已經因年紀太大而沒被天子所用。

此時一看，當時眾人之所以舉薦馮唐老先生，應該就是見性命雙修的馮唐老先生依舊精力充沛的緣故。

神靈高禖奿見馮唐老先生從空中乘龍而至，不由笑著迎接道：「此時距離子時仍有四小刻，馮老先生今晚可是來的早了一些呢！」

身為「性命」雙修的神靈高禖「奿」，她命功胸中第四炁還未圓滿便已身死，性功則是達到了元神第八境「元神之時」，就算不看記錄時間的日晷和漏壺，也能精準的說出正確時間。

雲龍落至半空則止，馮唐先是目露奇光的看了白鶴童子和鴻鵠老叟一眼，然後才對著神靈高禖奿笑道：「所謂今晚有貴客至，又何須桎梏於時段？」

身為修出胸中五炁、煉出「元神之物」的近仙之人，馮唐老先生自是知道時間還未至子時，只是他在雲上便察覺到了神山外的動靜，那元神凝練的白髮老叟倒也不值得他提前飛落，可這位乘鶴而來的皓髮鶴面童子，卻著實引起了他的注意力。

「尋常煉命者修胸中五炁，乃是金木水火土五行元炁，以陰陽沖和入肺為金元炁，入肝為木元炁，入腎為水元炁，入心為火元炁，入脾為土元炁……而閣下渾身非但沒有一絲五行元炁，反而瀰漫著一種似陰非陰、似陽非陽的元炁，莫非閣下也是懸圃之人？」

此言一出，劉遷便是心中一陣苦笑，沒想到這位馮唐老先生跟傳說中的一模一樣，非常好直抒胸臆，可是他只知道自己是個「使者」，根本不知道所謂的懸圃是何處。

「崑崙之懸圃？老夫曾聽聞，崑崙之丘，或上倍之，是謂涼風之山，登之而不死。或上倍之，是謂懸圃，登之乃靈，能使風雨。或上倍之，乃維上天，登之乃神，是謂太帝之居。怪不得神靈高禖說她們份屬靈派，原來你們竟然都來自登之乃靈的崑崙懸圃！」

聽著父親劉公幹元神帶著震驚的解圍之語，劉遷心中瞭然之後，除了暗中鬆了一口氣外，還定下了一個目標，這次回去之後，他一定要將父親今晚贈給自己的《鴻烈·內篇》熟讀，或許以後他就不會遇到這種尷尬局面了。

神靈高禖奿見「使者」沉默不語，還以為「使者」是對馮唐老先生的直言不諱所不喜，她就連忙周旋道：「使者莫怪，我之前就曾說馮老先生好直抒胸臆，此言並非故意冒犯。」

神靈高禖奿雖然比馮唐生的還要早，但是她卻只活了九十八年，所以稱呼活了一百零一歲的馮唐為老先生。

劉遷才得到了說話的時機，自是順水推舟的緩緩點了點頭。

見「使者」理解，神靈高禖奿又看向馮唐老先生和鴻鵠老叟道：「使者或許一年都不來世俗一次，故極少與常人交談……今日恰逢其會，我就說上一說，你們既然已經知道了我們的來歷，應該也知道崑崙懸圃所代表的含義，我們選擇在此隱居修鍊，自是不想被俗世所擾，希望你們不要將我們的來歷說出去。」

此言一落，馮唐和劉公幹不由相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一絲敬畏之色，然後皆是神色肅穆道：「諸位來自崑崙之事，我等自當守口如瓶！」

說罷，馮唐還後知後覺的向著「白鶴童子」行了一禮，致歉道：「老朽這個鄙陋的人不懂得忌諱迴避，還請閣下見諒。」

看著眼前的這一幕，劉遷忽然有些明白文帝的心情了，馮唐雖然好直抒胸臆，但也沒有一點小心思，這樣的人居於天子之下能發揮才能。當了楚國國相，如此直抒胸臆反而容易被人陷害猜忌。

「此事已了，馮老還是開壇講法吧！」

……

當馮老先生乘龍開始從天而落時，神山上禽獸鬼神的面色越發肅穆，當年它們能踏入修行之路，全靠神山主人，可是他們或是修行太晚，或是資質太差，或是種族的壽命本就極短，這才無一入道，最終使得神山主人失望至極。

而現在，這位馮老先生再次開壇講法，它們這些鬼神或者路已經到了盡頭，但是它們的後代比它們修鍊時的根基好多了，若是得到些真傳，便有入道之機，所以它們對待馮老先生極為尊重。

當馮老先生極為禮遇的對待一個乘鶴怪人時，這些鬼神皆是心頭一震，因為他們的師父「神山主人」或許都沒有待遇，這樣它們可就要多多叮囑後輩，莫要驚擾了這位乘鶴怪人。

馮唐乘龍而下之後，雲龍便盤作一團，馮唐將其當做蒲團而坐后，就對著面前野獸、眾鬼神和元神修士一點頭，然後開始講起法來。

「前面老朽說了食氣和採氣，那今日所說的就是煉炁，這『氣』與『炁』之所以不同，便是跟二者的精純與否有關，採氣修為的『氣』蘊含不少雜氣，只有將其中的陰陽沖和精純如一，才能煉入五臟修出五行元炁，亦可稱為五行大葯。」

「食氣和採氣修為境界，只能讓你們獲得健康的身軀，到了煉炁修為境界，你們才真正獲得了『以炁養生，以炁祛病，以炁法術』的手段，然而五行元炁又叫做大葯，乃是我們成仙的希望，輕易不能使用，故有病就治，有災就躲，有難就避，方能增加一絲成仙的可能。」

「是故無為，而無不為也。」

「欲求無為，先當避害。何者？遠嫌疑、遠小人、遠苟得、遠行止；慎口食、慎舌利、慎處鬧、慎力斗。」

「是故煉命者不到藥石無醫，不會嘗試以炁祛病，不到生死關頭，也不會施展法術神通。」

「而一旦成仙，則無不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