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事有蹊蹺
劉公幹說出入魔二字時,劉遷便知事情陷入了不好的局面。
好在就算父親劉公幹不相信他的話,他也自有分說。
「父親,修身功有風劫,修命功有火劫,修性功有雷劫,昨晚您可曾聽到天地雷動?這春雷應該便是我那元神之相的雷劫!」
劉公幹心中雖是意動,但過往的經驗告訴他此事太過荒謬,於是他搖了搖頭道:「今日已是二月初三,所謂仲春時節常有春雷,這根本做不得證據,況且你言語間亦有『應該』二字,所以做不得數。」
劉遷不由苦笑一聲,他自從不做夢之後,每日睡得非常沉,昨天的春雷還是舍人告知,所以他對此底氣不是很足。
好在除此之外他還有佐證,那就是「元神之相」仙人感應時的所見所聞。
「父親,夢中那元神之相須臾便映照了金玲兒閨房之景……復又如鴻鳥一般飛至阜陵縣,聽到了雷師與其弟子的一番對話……」
劉遷說的極為詳細,不僅說出了各自對話,還說出了金玲兒頭上扎的是迎春髻、雷師早飯吃的內容,聽的劉公幹是一愣一愣,連他放在鬍鬚上的手都不由定在了半空。
……遷兒如此言之鑿鑿,莫非他真的元神成仙了?
劉公幹心頭不由一熱,這些年他招攬了門客數千人,其中就有不少方士,他們雖然有人揚言見過仙人,但卻沒有一個人達到仙人之境。
也因此,他也不知道仙到底是個什麼狀態。
而現在,他虛歲十五的兒子卻說自己元神成仙了,一番自辯之後,還真的讓他生出了一些希望。
「遷兒,既然你如此堅持,那不妨將你的仙人元神請出來,也好讓為父信服!」
劉公幹的想法沒有錯,邏輯也很清晰,既然有仙人元神,最簡單的辦法就是請出來見見,實在不行的話,施展一道神仙法術也能證明。
然而劉遷卻是露出了一抹苦笑,他若是能如此自證他早就用了,還不是因為他沒有找到駕馭元神的方法嗎?
劉遷之所以將此事告訴劉公幹,除了分享好消息傳遞好心情,也希望劉公幹在相信他之後,幫他找到駕馭元神之相的方法。
「父親,我剛才就曾言,元神之相高聳如絕峰,廣大如平原,煌煌如大日……這也就意味著我只能見之而不能觸之,只可欣賞而不能駕馭,就連金玲兒和雷師之事,也是無意間觸發了仙人感應。」
劉公幹不由神色一動,然後輕撫鬍鬚沉吟一番后,說出來了一個方法。
「遷兒,既然你說你的元神之相在夢中,那你現在就入靜冥想,為父會施展手段讓你睡著,然後為父再元神神遊到你夢中一觀!」
元神第二重天擁有「意」,就能在夢中偶爾清醒,當初劉遷就是有了「元神之意」,這才能和父親一起「逍遙遊」。
元神一、二、三重天則是被統稱為「夢遊境」。
第四重天擁有「元神之名」,只要有神遊的元神以「夷聲」呼喚姓名,就能幫助對方凝聚元神之形,所以剛才劉公幹呼喚了三聲「吾兒劉遷」。
第五重天「元神之形」無需別人幫助,也能自主將元神凝聚成形,這不僅能提升一個人的氣質,還能使得鬼怪邪靈避易,之前劉公幹雙目審視,就是在看劉遷有沒有元神之形。
第六重天「元神之事」,就是遇某些事情之後,元神很有可能會以「靈光一閃」的形式進行提醒。
元神四、五、六重天被統稱為「聲聞境。
所以說,元神第六重天及其之前的人,還沒有在清醒時分操控元神的能力。
而到了元神第七、八、九重天,則是被稱為「神遊境」。
第七重天「元神之約」境界不僅能做出元神約定,元神還能自主神遊。
第八重天「元神之時」,對時間有著十分精確的認知。
第九重天為「元神之物」,只是連劉遷他父親劉公幹都未曾修鍊到,所以劉遷所知甚少。
第十重天開始被稱為「仙人境」,傳說中只有經過雷劫的考驗,才能獲得「元神之相」,所以劉遷這才十分堅定的認為他元神成仙了。
而對於父親劉公幹想要入夢查探他元神之相的建議,劉遷當然沒有拒絕的理由,因為這才是證明自己最直接的方法。
隨著劉公幹點燃了一根特製的香棒,劉遷開始盤坐於書房小床上入靜冥想。
恍恍惚惚間,劉遷再次進入了夢境,一抬頭,便見元神之相依舊懸挂於高空,彷彿恆古就存在的太陽一樣。
「遷兒,為父進來了!」
聽著耳邊父親的聲音,劉遷露出了一抹笑容,然而他等了許久,仍是沒有見到父親的身影。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說我的元神之相太過強大,阻礙了父親進入我的夢境?」
這下子劉遷可就有些無語了,或許他此時的夢境就是一間牢固的房子,他能進來其他人進不來也就罷了,他卻不知道如何請人進來……
「元神,開門!」
「元神,洞開!」
「元神,啟動!」
「……」
劉遷把所有想到的詞語都說了一遍,天空上的元神之相仍是沒有一點反應,無奈之下,他只能選擇了蘇醒。
一睜開眼,劉遷面前就出現了劉公幹那張面帶憂慮的面孔。
「遷兒,為父試了多次仍是沒有進入你的夢境,看來你還是像之前那樣根本沒有夢境。」
劉遷反而沒有多少沮喪,而是面帶笑意道:「父親,您未能進入我的夢境,我卻再次看到了元神之相,這恰恰說明我成仙了!」
身功修鍊循序漸進,往往十五周歲以上練出氣血、三十歲練出精血,之後身體不復巔峰,甲子歲后更是再也不得精進。命功要打通經脈運轉周天,就算有足夠的元氣和天資,也需要水磨功夫養生煉炁。」
父親你卻曾說性功講究天人合一,無所謂快慢,曾有元神第七重天的人朝聞道,夕悟出第九重天的『元神之物』,我之元神用時三年多成仙,自然也有可能!」
此言一出,劉公幹反而被劉遷的氣勢所鎮,亦是讓他看到了年輕人的朝氣與不屈,或許……他應該相信劉遷一次。
「遷兒,既然你如此堅定,那為父現在就連夜派人將郎中雷被召回,明天雷被回來之後,你再當面與他分說!」
劉遷聞言就是淡然一笑,今日他在夢中的仙人感應如此真實,又有昨晚的春雷佐證,他十分相信他元神成仙了!
至於父親為何不召喚更近的金玲兒,劉遷心中也十分理解,金玲兒娘家尊貴,可不能隨意的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金玲若是拒絕丫鬟的提議,那此事也就罷了,金玲兒若是考慮清楚了,自會前來請求「同院而居」之事。
吃過晚膳之後,劉遷就捧了記錄著《枕中鴻寶苑秘書》的竹簡,在牛油燈盞下繼續讀了起來。
「……夫王德之人,素逝而恥通於事,立之本原而知通於神。」
讀完這一段,劉遷忽然心頭一震……立足於本性而智慧則能與神明相通?
「難道說,是我智慧不足,這才只有仙人感應,而不能駕馭我的元神之相?」
劉遷的元神忽然歸來,又一舉達到「元神之相」層次,他當然想著找到使用「元神之相」的方法。
然而琢磨了一會之後,他仍是不得要訣,只能回去休息了起來,或許此事不能著急。
至於元神成仙的事實,等明天雷師回來,他自然能證明自己的仙人身份。
恍恍惚惚一夜去,勤勤懇懇又一天,劉遷為了獲得啟示,讀了許多人與鬼怪、神明和仙人的奇聞軼事,卻是收穫不多。
到了傍晚,郎中雷被終於從阜陵縣趕回,劉公幹設宴款待,劉遷為了驗證自己的仙人身份前來作陪,還有十幾個門客坐落其中。
當雷被洗了澡換了一身衣服赴宴后,許多人就和他打起了招呼,待他走到首席之下時,不由行了一禮道:「主君,屬下應召而回,敢問主君有何重要之事吩咐?」
劉公幹看著這個身高八尺許的精壯漢子,不由露出了一絲笑容:「雷公且先落座,待宴盡之後再與你商談它事。」
雷被這才鬆了一口氣,然後坐在了右邊第一位,接著他就說了些這次的見聞,酒過三巡,郎中雷被卻是說起了一件案子。
「昨晚阜陵縣發生了一場當街攔路搶劫殺人案,今日凌晨我協同縣尉調查此事,最終剿滅強賊十五人、抓六人,其中氣血如潮者三人,氣血如虹者一人。
可惜黑暗之中刀劍無眼,賊盜又有地利之便,以至於縣尉嫡次子等三人戰死……」
此言一出,滿堂皆是一陣嘆息。
劉公幹更是道:「縣尉嫡次子等三人為阜陵縣剿殺賊盜而戰死,實乃以死報國,除撫恤之外,還應給予嘉獎……郎中亦是功勞不小,諸位與吾一同敬雷公一杯!」
劉遷自然也是舉杯起身相敬,各自落座之後,人們就順著這件事情,開始討論起巫妖、鬼怪以及神仙之事。
劉公幹本想著宴會後再問劉遷之事,但見眼前氣氛如此,便清了清嗓子道:
「吾兒說他昨日卯時似曾夢中通神,聞郎中及弟子一桌同食,有野豕肉二斤、燒餅一斤及酒一壺,不知昨日可有此事?」
夢中通神?
雷被還未回話,其他門客就有人驚呼了起來。
「昔者鄭穆公,當晝日中處乎廟,有神入門而左,鳥身,素服三絕,面狀方正。
鄭穆公曰:『敢問神名?』
曰:『予為句芒』。
未曾想少君竟然也能白日見神!」
「《高唐賦》曾言:先王曾晝夢與女神相會……『妾在巫山之陽,高丘之阻,旦為朝雲,暮為行雨』。
后宋玉向襄王諫言:君王與神女相會可啟發矇昧,得治國之道,通暢九竅,延年益壽。莫非少君也有如此際遇?」
「……」
眾門客口中皆是讚歎,唯獨雷被卻面露難色,深吸一口氣之後,才緩緩搖頭道:「主君,莫說昨日,就是前日雷也未曾吃過這些東西。」
此言一落,剛才還滿口讚歎的門客面色就略有些僵硬,然而出乎他們意料之外的是,少君劉遷面上卻仍帶著笑意。
「或許那些吃食是其他人點的,所以雷師這才沒有印象,我還在夢中聽聞雷師與弟子談論……不知是否有一位師兄剛修鍊出了氣血,然後向雷師討教『房中秘術』?」
此言一出,門客們就都是一笑,剛才還面色僵硬的那些人更是調侃道:「雷公才能出眾,乃是公認的壽春第一劍客,未曾想也有如此雅好。」
「未曾想雷公竟然是我之『道友』,之後若是有時間,我們一定要好好交流交流!」
然而雷被卻是目光凌冽的掃了這幾位門客一眼,長身而起后,卻是先看向了首席的劉公幹,抱拳垂首道:「主君,這次您急詔雷歸壽春,可是因為少君這夢中之事?」
劉公幹見雷被面無表情,心中就是咯噔一聲,但還是如實道:「郎中所料不差,此番相詔便是因為此事。」
頓時,雷被低垂的眼眸猛然縮至一點,接著他深吸了一口氣,挺胸抬頭的同時,整個人的氣質都散發出了一股凌厲之氣。
「主君既然相召,雷自是知無不言,昨日雷並未有什麼弟子突破氣血修為,所謂的『房中秘術』更是無稽之談!」
說著,雷被垂眸看了面色愕然的劉遷一眼,然後逐漸出現了一股怒色。
「夢中之事不過是浮想聯翩,少君莫要以此來煩擾主君、消遣雷某,有這些時間做夢,還不如用來修身、煉命、養性!」
此言一落,整個宴席上針落可聞,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少君劉遷身上,就算有人心中幸災樂禍,也表現出了一副關心神色。
劉遷本來還思緒如麻,但當感受到所有人的注視之後,卻反而清醒了許多。
雷被否定了他的所有話之後,他甚至也產生了一絲動搖,不過他還有證明自己的機會,那就是他那住在城南的妻子金玲兒。
然而就在劉遷組織好語言起身準備開口時,首席的劉公幹猜到了什麼似的,便直接嘆道:「此番讓郎中白跑一趟,實屬吾之過錯,還望郎中不計前嫌,繼續教導吾兒身功。」
雷被這才面色一松,然後垂首行禮道:「主君放心,我一定用心教導少君的身功,只要少君修身不墜、不近女色、不做白日大夢,那麼少君離修鍊至氣血修為也就不遠了!」
當父親劉公幹為他致歉時,劉遷滿臉驚愕,隨著雷被的話音落下,劉遷已經從驚愕變成了羞怒。
……白日大夢,好一個白日大夢!
劉遷雖然不知道雷被為何如此堅決的否定此事,但他知道這件事情絕對沒有這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