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 扶龍術
「道衍大師來到這邊的真正目的，是準備給哪個王爺送頂白帽子吧？」
雙水村學堂的教師宿舍里，梅殷望著道衍和尚，說出了這樣的一句話。
這句話說出來之後，令的道衍和尚，只覺得自己的光頭上頭髮都要豎起來了！
道衍心態一向很穩，一直以來還沒有什麼事情，能夠太過於撼動他的心神。
對於很多事情，他都淡然處之。
但是現在，前一刻還在那裡給他講算術題的梅先生，這個時候沒有絲毫預兆的問出了這樣的一句話。
把他心中最大的秘密，以及相應的訴求都給點了出來。
這讓他如何不驚？
手中拿著的筆，都險些掉了下去！
梅殷這個時候所說的話，對他而言，簡直就是驚濤駭浪一般！
雖然梅殷所說的話，猛的一聽，似乎不是什麼好話。
給王爺送白帽子戴，可不是一件好事兒。
容易讓人聯想到喪事之上去。
但是道衍第一時間就明白了，梅殷說的這話，到底是一個什麼意思。
給王爺戴個白帽子？
那不就是王上加白？
王上加白是什麼？
就是皇！
已經把他的這些心思給說了個清楚。
道衍和尚，一直以來心裏面所想的都是要造反。
但是，在朱元璋人還在的時候，造反這事兒，他是絕對不想提的。
也不能被人知道。
他太清楚這洪武皇帝有多麼恐怖。
論起造反，這絕對是一個特別專業的人。
本身就是造反起家，對於造反他也看得特別的重。
結果現在，自己的心思卻在此時，被人如此直白的給講了出來
並且，對他說這話的人還不是別的，乃是皇帝的女婿！
而且看起來還是朱洪武特別重視的女婿。
這讓他怎能不慌？
道衍和尚當然不怕死。
他怕的是自己的畢生所學沒有一個展示的地方。
還沒有把他的學問用出來，人就沒了。
在這一時之間，他想到了很多東西。
他和別人的看法不一樣，他覺得梅殷是一個很受皇帝寵幸的人。
不說別的，就梅殷做的那諸多的事情。
若是放在別人身上，腦袋都不知道要搬家多少次了。
但梅殷卻依舊活得好好的。
從這點就能看得出來，梅殷和一般人絕對不同。
皇帝的這是在故意的打磨他，今後必有大用。
結果現在，梅殷卻望著他，說出來了這樣的話。
哪怕他一向聰明鎮定，這個時候也不由有些慌了。
梅殷坐在這裡靜靜的看著。
對於道衍這個時候的反應，梅殷覺得還挺不錯。
能把道衍和尚這個有名的黑衣宰相，給驚成這樣，是真的很難得。
接下來，就要看道衍和尚怎麼回答了。
「梅先生說的是什麼？
什麼要送白帽子？
貧僧怎麼聽不太明白？
貧僧好好的，給王爺送白帽子幹什麼？
我可是一個正經的出家人。」
道衍和尚不僅聰明，而且臉皮還厚。
剛剛明明都已經被梅殷點破了他的心思，而是他的反應，也證明了梅殷說的很對。
但是，在驚慌之後，馬上就鎮定起來，並開始不認賬。
裝著明白揣胡塗。
梅殷見此，倒也並不覺得有什麼意外。
笑道：「道衍大師，你是個聰明人，就沒必要這般的藏著掖著。
反而變得不爽利。
這可和我所知道的道衍大師，很不相符。」
聽到梅殷的話，道衍和尚嘆了口氣。
看著梅殷，總覺得眼前的這人看不清楚了。
周身都是迷霧。
讓他完全看不清楚。
不僅僅在算術一道上，走的特別遠，無人能比。
在心智等諸多的方面，也同樣是如此。
以往，道衍只覺得整個大明最聰明的人只有兩個。
一個是劉伯溫，另一個就是他。
現在他卻覺得，自己或許需要改變一些說法。
往裡面再加上一個。
這人便是梅殷。
同時，也覺得自己的所有一切，在梅殷面前，無所遁形一樣。
自己竟然被這麼一個年輕人，給看的特別的通透。
這是他在此之前，是從來沒有遇到過的事情。
之前道衍覺得，自己這次順勢應了劉伯溫邀請，來到雙水村這邊教書。
很多事情，都會如他所願。
還不止一次的想過，自己佔了天大的便宜。
怎麼現在……忽然之間卻覺得自己有種上了賊船的感覺？
被梅殷等人給坑了！
不像是自己佔了便宜，而像是自己被人給算計了一樣……
「梅先生說的不錯。
既如此，那就打開亮話。
我就是想要造反。
就是如同梅校友所說的那般，給王爺送上一頂白帽子。」
道衍這個時候倒是變得坦蕩起來。
對此並不再遮遮掩掩。
他也覺得梅殷說的很對，在這種情況下，再進行遮掩，也真的甚是無趣。
「梅先生不防這就將我給拿了，去砍頭好了。」
他這話說的倒是利索。
但是，未必沒有以進為退的意思。
梅殷笑呵呵的道：「我把道衍大師你給捉拿了幹什麼？
把你給捉拿了，今後讓誰來教書？
我想說的是，道衍大師想要造反，這事兒我也能夠理解。
任誰學了一身的扶龍之術，結果卻最終沒有用武之地。
心裏面都必然會格外的不痛快。
別說是道衍道衍大師你，就算是我，也同樣是如此。
只可惜大師生不逢時，遇到了這等大一統的安定治世。
空有一身本領，卻無處施展，著實讓人感到遺憾。
心中苦悶，也是自然。
大師也是心智堅定之人，在這種情況之下，還能夠追尋心中所想。
當真令人敬佩。」
梅殷接下來所說的這一番話，令道衍和尚倒是為之愣了一下。
顯然是沒有想到，梅殷居然會在這個時候如此說。
而且梅殷所說的這些話，也非常切合他的心意。
可以說把他的心事，都給說中了。
他就是這麼想的！
也覺得自己心裏面是真的苦。
此時，就忽然有種找到了知心人的感覺。
梅殷，居然這樣的懂自己！
「不過道衍大師，我在這裡需要說你一句。
你的這個想法，還是早點兒給拋棄了吧。
徒勞無功。
虛耗歲月而已。
根本不可能成功。
大明不會亂，你所期待的局勢也不會出現。
只要大明不亂，沒有相應的亂局，道衍大師的這些學問，也就一天沒有用武之地。」
道衍和尚聽著梅殷說的這些話，心裏面的感受，也逐漸變得不太一樣了。
他是一個極為有理想，有堅持的人。
心智的自然是堅定。
不可能被梅殷三言兩語就給說服。
「天下之事，誰又能說得清？
分分合合，合合分分，再正常不過。
誰又能知百年之後的事情？」
梅殷一聽他這話，就知道道衍和尚根本還沒死心。
梅殷也知道，不拿出來一些實際的，僅僅憑藉這些，就想要讓道衍服氣，肯定不可能。
當下就直接開口道：「道衍大師之所以如此之自信。
是覺得有了陛下所推行的，藩王分封制度在，導致藩王權力過大。
再陛下百年之後，大明必然會出現浩劫。
再出現七國之亂，八王之亂之類的事情。
到了那時，大師便可以挑選一位手握重兵的王爺，進行輔佐。
從而展現大師的學問，實現大師的理想，對也不對？」
這一次，聽到梅梅殷口中說出來的，驚世駭俗的話，道衍倒也並不覺得有太多的奇怪了。
憑藉著梅殷的聰明才智，能夠看到這些並不奇怪，
道衍大大方方的點了點頭道：「對，就是如此。
此乃禍亂之根源。
陛下健在，藩王皆為他子嗣，沒有哪個人敢造反。
但是陛下若不在了，地方藩王權力過大，必然威脅皇權。
當上皇帝的人也必然不放心。
削藩之事，勢在必行。
只要削藩，亂局必然會出現。
貧僧的機會也就來了。
貧僧學了一身的本領，卻沒有一個合適的機會將其給展現出來，此乃生平一大憾事。
我可以等！等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梅殷搖搖頭道:「大師，這個你就不要等了，你等不到。」
道衍聞言轉頭望向梅殷，雖然沒有說什麼話，但是探尋之意，已經全部顯露出來。
梅殷道:「因為我已經把這條路給堵上了。」
堵上了？
道衍愣了一下，繼而笑了起來。
「梅先生就不要說笑了，這條路真是那般好堵的？
當初推行之時，陛下就是一意孤行。
陛下的脾氣，那是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這種時候，又怎麼可能會改變？」
「大師你說的不錯，藩王分封之事，父皇確確實實不願意改變。
但是，卻也沒有必須說要把藩王給分封到國內。
大明之外，還有那麼多的土地。
完全可以把藩王，給送到外面去，讓他們接著去開拓疆域，弘揚我華夏文明……
外面的世界很大很大，大到可以容納下所有的藩王！」
梅殷的話說出來后，一下子就讓道衍和尚變了顏色！
不相信梅殷所說話的道衍，又一次的心神劇震！
現在，他開始相信梅殷所說的話了。
在他看來，藩王分封這個事兒，對於朱元璋而言，簡直是無解的。
朱洪武是個小心眼兒，對於臣子那般的防範。
想要用他的兒子來接替眾多的將領掌權……
在這種情況下，想要讓他放棄藩王分封制度，根本不可能。
這也是他為什麼，他會如此自信的原因之所在。
可是哪能想到，梅殷居然在此時，直接就給他來了這麼一出。
說出了個藩王外封！
這是一個，他在此之前從未想過的招數。
把他給整的茫然了。
越想越覺得梅殷此言，特別的有道理。
梅殷應該是已經和皇帝皇帝說過了相似的話，讓其明白了藩王分封在國內的種種危險。
在這種情況之下，再提出藩王外封的事，那麼朱洪武肯定會同意的！
這上面不會有太多的懷疑。
尤其是有聯想到了最近，朱洪武正大張旗鼓弄的開海禁，重設市舶司的事情之後。
就越發覺了梅殷所說是對的
無數的思緒，在他腦海當中翻湧。
令他心中發苦。
他這些年來，所等待的天時，居然就這樣被梅殷給堵上了？
梅殷看著道衍的反應，心裏面也忍不住暗自嘆息一聲。
這就是他所想到的，對付道衍的辦法。
直接把這事兒給點破，然後再用事實告訴道衍，不要在這上面繼續鑽研下去了。
你所期待的造反的事，今後根本不可能會發生。
就更不要說是成功了。
把他的希望給弄的破滅，按在地上使勁的摩擦。
只有打破了他的這個幻想，才能夠讓他徹底的從造反的這件事情里清醒過來。
然後再順勢把他往算術，物理這些上去推。
引領道衍去鑽研科學。
依照道衍的能力，一直陷在造反的事情里出不來，實在是太虧了。
過於浪費！
大明想要強大，發展的更好，僅僅只靠一兩個人肯定是不行的。
需要越來越多的人加入進來。
道衍這種聰明人，更是重中之重。
能爭取就要爭取。
道衍坐在這裡，一言不發，神色不斷的變換。
顯示出他的內心，極為的不平靜。
而這個時候，道衍那慈眉善目的樣子，也全都不見了。
一雙三角眼裡，迸發出來了攝人心魄的寒光。
真就像是一個眸子開闔的猛虎一般！
不過，梅殷看著這個狀態下的道衍，並沒有怕的。
畢竟他這麼長時間的餵豬，可不是白喂的。
真的論起來手，道衍絕對不是他的對手。
他一個人，至少能打兩個道衍都不在話下。
道衍和尚雖然神色劇烈變化，但最終也並沒有真的，做出對梅殷進行攻擊的行徑。
梅殷站在這裡等了一會兒之後，見道衍還是如此，當下就從宿舍這邊離去。
留道衍一個人在這裡，讓他好好的靜靜。
他知道，自己今日對道衍所說的這些話，衝擊力到底有多強。
等於算是把道衍者畢生的追求都給親手砸碎了。
道衍會有這樣的反應，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希望他能夠破了心結，今後可以在算術等學科上勇猛精進……
道衍的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後半夜。
雙目都布滿了血絲。
一直定定坐著的道衍，他也不知道想起了什麼。
突然間就開始拿東西算卦。
他要給梅殷好好的算一算！
看看這到底是一個什麼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