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東方漆黑的天幕漸漸變淡,一輪旭日初升,小小的村莊里,簡單的屋舍鱗次櫛比,院前的籬笆錯落有致。
霜晴一身簡單的藕荷色衣裙,神色間淺淡漠然,站在農家的小院里,望著遠處深暗的山脈漸漸染上冬日裡的蒼色,伴著雞鳴報曉聲,房屋頂上也陸續升起了裊裊炊煙。
清早,打理好自己的玉天寶從屋子裡走出來,他的樣子看上去很是隨意,手上還沾著些水,似是剛剛洗漱過,即使只是一身尋常的墨藍色衣衫,配上他臉上開朗而令人舒適的笑容,卻帶著一種冬日裡初生的太陽般的溫暖。
玉天寶的相貌不可謂不精緻,但是,哪怕只是和他相處僅僅一刻鐘,留下的記憶,卻絕非他俊朗英挺的外表,而是他身上那種令人感覺舒適溫暖的氣質。一個人身上的氣質竟能比他的相貌更令人印象深刻,這樣的人,並不多見,尤其又是這樣令人從容舒服的感覺。
「你每天都起得這麼早,」玉天寶輕輕的甩了甩手上的水,冬日裡的初晨總是帶著些冰霜的冷意,他卻仿若無知無覺版,輕鬆的對著霜晴笑道。
霜晴也露出了一個清淺的笑容,淡淡道:「早。」
自那日從玉羅剎手中逃脫后,因為兩人全都受了不輕的內傷,在那戶人家院中的柴草上靠牆坐著休息了一晚上之後,簡單商量了兩句,霜晴和玉天寶兩人索性趁著天蒙蒙亮的時候,便直接出了城,尋了一座城郊不遠處的村子,隨意找了戶看起來屋舍還算寬敞的農家投宿。
兩個人雖然都受了內傷,面色間自然帶著些蒼白,一身衣物也稍顯狼狽,可是,周身的氣質總是掩不了的,加上霜晴手中握著的長劍,即使玉天寶言語溫和,卻也讓那戶人家有些訥訥不敢言語。
猜測著這對男女恐怕是江湖中人,那戶從沒見過什麼世面的農家哪敢怠慢,加之霜晴給出的銀子又那般豐厚,雖然心中免不了閃過几絲對那些不拘小節的江湖中人的防備,那戶農家卻也是淳樸的笑著給霜晴和玉天寶騰出了兩間屋舍居住,每日的飯食也都用心打理。
一個村子就那麼大,哪家來了客人,不過半天功夫就整個村落里都知道了。霜晴和玉天寶都還有內傷在身,加上被西方魔教追殺的麻煩還在,每日里除了運轉內功療傷,哪裡還有心思去顧忌那些尋常農戶間的家長里短。
玉羅剎的武功雖然高深莫測,可是,他和霜晴、玉天寶交手之時,卻免不了對他們兩個年輕人稍稍有些輕視,沒有一見面就全力下殺手的結果就是,霜晴和玉天寶雖然在玉羅剎手下雙雙受了重傷,但是因為身體底子好內功也算深厚,心無旁騖專心致志的運轉內功恢復了幾日後,內傷好轉,身手也總算恢復了全盛時的七八成。
用過農婦端過來的只有水煮白菜和小米粥的極為清淡粗簡的早飯後,玉天寶對霜晴坦然道:「我想回城中打探下如今的情況。」
霜晴眨了眨眼睛,淡淡道:「按照你所說,少教主意外身死,西方魔教內部此時定然暗潮洶湧,誰也不知道,歲寒三友是否還在城中守株待兔,以望將功折罪。」
玉天寶隨意而爽朗的笑了笑,用一種極為令人信服的語氣認真道:「正因為西方魔教勢力龐大,為了爭權奪利而內鬥不休,我們才更不能退避,不然,等到他們內部斗出了結果,勝出者即使只是為了做樣子給別人看,也定要誓死追殺和當初少教主意外身死相關的人。到了那時候,我們只會更加被動。」
霜晴對此本是一派不置可否的態度,可是,玉天寶停頓了一下后,說出的話語,卻讓霜晴第一次不由得真正的正視這個身為不幸身死的西方魔教少教主護衛的年輕人。
「更何況,這裡的農戶人家本性淳樸,我們棲身於此,此時西方魔教內亂,自然顧不上分派人手四處追查,可是,一旦教中事宜塵埃落定,我們兩人若是依舊下落不明,西方魔教遲早會找到這個小村落,若到那時,於這個尋常的小村子而言,稍有不慎,恐怕便是滅頂之禍。」玉天寶用修長白皙、一看便是從來養尊處優的手指輕輕的按著農家做工粗糙、花色有些脫落的粗瓷茶杯,十分認真而專註的將自己的擔憂和打算對著霜晴娓娓道來。
霜晴輕輕的喝了一小口杯中的白水,對於農家味道苦澀的劣質粗茶,玉天寶完全喝不慣,這幾日,茶壺中乾脆就只盛放著燒開的白水,放下杯口厚薄不均的粗瓷茶杯后,霜晴才緩緩的輕聲說道:「所以我們在打探西方魔教現如今的情況之時,還要適時現身,將魔教中人的注意力吸引過來,以免他們之後追殺我們兩個的時候,大肆搜查之下,連累到這些尋常百姓。」
玉天寶含笑望著霜晴漆黑明亮的眼眸,滿是讚許的認真點了點頭,溫聲說道:「此事本就是我連累到你,到時候,你並不需要冒險,只是讓孤松,青竹等護法長老察覺到我的蹤跡便可。」
霜晴的眼睛里,似乎有些微微的動容,若在此前,霜晴還只是把玉天寶當做萍水相逢、然後一起倒霉逃難的路人,此時,聽到他剛剛那些話,她卻願意把他當做朋友。
他並非不食人間煙火的聖人,西方魔教少教主意外身故后,身為侍衛,他為了保命,立時便將忠心拋擲一邊,二話不說的出逃,遇到霜晴這個被牽連的路人之後,見她武功不俗,更是費盡心機將兩人綁到了一根繩子上。可是,即使隨時可能會被西方魔教的人追殺,他在逃命之時,卻依然還會注意到那些被他們打擾到的尋常百姓。
他不是會為了別人犧牲自己的人,也沒有捨己為人的情懷,可是,對於很可能因為他們這幾日的棲身而罹難的尋常百姓,他卻願意在自己可控的範圍內,稍稍以身犯險,至少,不去打擾那些從來不在江湖中的農戶人家平淡生活。
若說花滿樓是個熱愛鮮花、熱愛生命、心性再過溫柔善良不過的人,他永遠不吝於幫助任何人,讓所有看到他的人都會感受到生命中最美好的事物,那麼,一身散不掉的人間煙火氣息,做任何事情的時候,心機謀划層出不窮、彷彿是本能的玉天寶,卻是讓人心安。玉天寶就像是一個為人處事有他自己的原則的人,他眼睛里的笑容率真而坦然,給人一種明知道他會算計你,卻也相信,他不會去害你的極其微妙的信任感。
霜晴突然莞爾笑了一下,雖是冬日,她唇邊的笑容卻宛如三月陽春般溫暖明媚,令人心生暖意。
玉天寶見狀,微微怔了一下,從第一次見到她起,他在她的臉上,看到得最多的表情便是一種仿若事不關己的清淡漠然,雖然也偶有笑意,那些笑容,卻只是稍縱即逝,從來不曾到達眼底。
霜晴眨了眨眼睛,之前總是清冷漠然的臉上,瞬間變得生動起來,彷彿有了些調皮的意味,她語帶笑意的說道:「除了最初在江湖上歷練之時,已經好久沒有做過這種有趣的事情了,想起來,還真有幾分懷念。」
玉天寶見狀,也忍不住笑了出來,搖搖頭笑著說道:「無論如何,還是萬事小心,安全為上。」
霜晴點點頭,道:「這個自然!」
正值晌午,冬日的陽光並不灼烈,照在身上,卻讓人覺得舒適而溫暖。
霜晴和玉天寶兩人走進城中最大、也最熱鬧的五福客棧里,在店裡夥計熱情的招呼下,尋了一個稍微顯得僻靜些的座位,玉天寶一口氣點了店裡所有的招牌菜。
在小村落里養傷的這幾天里,平日的生活中本來就只有粗茶淡飯的農婦即使再怎麼用心烹煮,那些寡淡的飯菜也完全入不得在西方魔教中從小養尊處優的玉天寶的眼。
霜晴也要專心養傷,自然不會有心思去折騰什麼飯菜。而霜晴以往就算在山野露宿,憑著一柄庖丁小刀,也沒這麼委屈過自己的舌頭。以至於,住在農戶家中的這幾日,他們兩人都是除了果腹,絕不多吃一口,幾天下來,兩人竟似都有瘦了一圈的感覺……
大堂正中的幾桌客人那邊,氣氛顯得極為熱絡,那些江湖人正在一邊喝酒、一邊大聲的談論著今早時在五福客棧發生的事情。
先是帶著十幾個衙門裡官差的楊捕頭帶著人證物證、口口聲聲說陸小鳳昨夜犯了八宗大案,要將他緝拿歸案,隨機又有三個穿著花紋圖案詭異的墨綠繡花長袍、一副老學究樣卻武功高深的怪異老頭,帶著用墨綠色的菊花掩蓋的屍體,指認陸小鳳就是害死了西方魔教少教主的兇手!
當然,府衙里的楊捕頭先被三個身為西方魔教護法長老的怪異老頭嚇跑了,然後,三個魔教護法長老卻又被身手不俗、輕功卓絕的陸小鳳給巧妙的跳窗逃脫了。
從那些江湖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喧鬧話語中,霜晴和玉天寶已經差不多拼湊出了今天早上在這間客棧里發生的完整的事情。
霜晴和玉天寶不由得面面相覷。
良久,霜晴開口道:「三個武功高深、墨綠繡花長袍的老者,應該就是被稱為『歲寒三友』的魔教護法長老吧?」
玉天寶心情略有些複雜、也有些奇妙的點了點頭。他堪稱是釜底抽薪的來了一招詐死脫身,沒想到,不過才躲開幾天養養傷的功夫,這件事的後續發展竟然已經變成這般匪夷所思的樣子了?
玉天寶即使心中諸多想法,面色卻如常,只是稍有些好奇的對霜晴開口道:「我聽說過四條眉毛陸小鳳這個名字,據說他稱得上是中原武林中的傳奇人物了!」
霜晴特別認真的想了想,然後才肯定的點了點頭,語帶笑意的篤定道:「嗯,他那人可有意思了!絕對稱得上是招惹麻煩數一數二的傳奇人物了……」
作者有話要說:用手機發上來的,有錯字晚上回去改,抱著滾滾360°滾來滾去求爪印求虎摸~
昨天晚上才睡了三個小時,還在寫開題報告,小紅花強迫症作者君已經快陣亡了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