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8章
沒能看見兩個人為自己打起來的陶楂很失望,他悶悶地點點頭,撐著地自己爬了起來。
曹嚴華此刻在林寐身後深深彎著腰,指著陶楂的自行車說:「陶楂,你輪子是不是掉了?」
輪子?
什麼輪子?
曹嚴華拎著陶楂自行車後輪上帶著的兩個輔助輪直起腰,「這個,掉了。」
「……」陶楂的臉「騰」一下就跟開水沸騰似的燒了起來。
曹嚴華曹嚴華曹嚴華曹嚴華曹嚴華曹嚴華,煩死了煩死了煩死了煩死了,掉了就掉了,有什麼好說的,非要在這麼多人面前把他的輪子給拎這麼高嗎?
林寐抬手把掉了的輔助輪從曹嚴華手裡拿走,他挽起衣袖,很自然地就蹲了下來,在沉默的氣氛當中,林寐兩分鐘不到就把輔助輪給重新裝上了。
「林寐你會的挺多啊。」徐序在後面怕了拍手掌。
有什麼了不起的,裝個輪子而已。
陶楂小聲地說了謝謝,慢慢拍著褲子上沾染的灰塵。
「不一定真的好了,只是掛了上去,估計沒法騎,」正拍著,他就聽見頭頂林寐的聲音溫和地響起,「你騎車不方便,我爸晚上來接我,我帶你回去。」
陶楂愣愣的,「你要上晚自習啊。」而且還要上到晚上十點。
「跟我一起上,我讓人給你騰個位置出來,」林寐見著陶楂外套上沒拍下去的灰跡,抬手輕輕拍掉,「正好給你輔導功課。」
沒給陶楂反應的時間,曹嚴華抬起手臂就把陶楂薅在臂彎里往前拖著走,「別猶豫了,林寐輔導功課這可是我們求都求不到的,你知道他給別人輔導多少錢嗎?」
本來還在因為林寐大庭廣眾之下表現得比自己厲害而emo的陶楂瞬間就被轉移走了注意力,「他還收錢啊?」不要臉。
曹嚴華呼出口氣,「兩千一個小時。」
「兩千!」陶楂瞳孔不受控制地瞪大,這可是不是二十,是兩千!
林寐也太厲害了吧。
好煩~
徐序在一旁沉聲糾正曹嚴華,跟陶楂解釋,「他不給別人補課,只是上次他幫他爸朋友的小孩補了一下午的數學,那邊就給他轉了兩萬的辛苦費。」
「對啊,」曹嚴華連連點頭,「林寐不給別人補課,我們平時撿他的草稿紙都夠使了。」
聽林寐朋友對林寐的吹捧,陶楂等於直面了林寐不同於凡人的優秀,他腳下被曹嚴華帶得踉蹌了幾步,覺得自己這輩子都要活在林寐帶給自己的陰影下了。
「你可真是撿到大便宜了。」曹嚴華捶了陶楂肩膀一拳,很自來熟的一下子,臂彎里的少年登時抬頭直直地看向他,少年此時的眼呲有些發紅,瞪圓了看人時使人聯想到籬笆上一臉不快的漂亮貓咪,讓準備再吹上林寐幾句的曹嚴華瞬間就啞了火。
林寐走在前面,聽身後沒人說話后,他側過身,手臂垂在身側,手掌朝前,招了招,「喳喳,過來,我給你說說你的問題。」
對自己有好處的事情,陶楂就是不情願也會去做。
聽到林寐說的,陶楂從曹嚴華臂彎下溜走。
…
跟著林寐走的路上,陶楂向陶大行和向瑩報備了晚上和林寐一起回來,陶大行就發了一個微笑的表情,向瑩多說了兩句。
[媽媽:林寐已經高三了,課程比你的緊,能輔導你,你可要好好學。]
陶楂不太高興,已閱不回。
高三生跟高二生截然不同,也有可能是陶楂的錯覺,他感覺自己班上的同學哪怕穿著跟高三生差不多的校服,言談舉止還是跟小學生差不多。
整個班裡,大家幾乎都在埋頭讀書和做題,筆尖在紙頁上劃出整齊劃一的聲音,教室里有濃濃的醒神飲料和咖啡氣味。窗外被晚霞蒙蔽著。
教室里進來了別的班的人,他們竟也一點都沒發覺,爭分奪秒地汲取知識點。
林寐個子高,坐教室最後一排,他同桌是曹嚴華,陶楂來了之後,曹嚴華抱著一沓試卷挪了張凳子跟徐序和他同桌擠去了。
陶楂在曹嚴華的位置上坐下,把桌子上自己的書包拿到腿上。
他打量著林寐的教室,再過一年,他也需要喝醒神飲料和咖啡了。高三是如同魔鬼煉獄般的一年。
可是從林寐的身上完全看不出身為高三生的緊迫感,他桌子上甚至都見不著別人那樣多的書,就擺著幾張折起來的試卷。
陶楂跟林寐……也不是特別熟吧。
雖然自小一塊在鸚鵡巷長大,可並不是一塊玩到大的關係,打打招呼互相問候一句早上好,逢年過節送上一點小禮品頂多了,很少像今天這樣,共處一室。雖然教室里還有另外幾十個人,可坐在一起了哎,林寐可是陶楂最討厭的人。
見陶楂遲遲沒有將書拿出來,而是不停地東張西望,林寐好笑道:「摸底卷不準備拿出來了?」
陶楂收回專註力,他唔了聲,低頭把試卷拿出來,試卷橫面很長,他疊了又疊才疊成a4紙的大小。
試卷展開到一半,教室光線穿透慘白的紙頁,p1最上方拳頭大一塊模糊的紅色色塊赫然躍入視野當中。
陶楂想起這是自己昨天抱著試卷哭了過後留下的證據,他一把把試卷按進書包里,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我覺得可以先從上學年的期末卷開始輔導。」
林寐倒沒怎麼關注陶楂,所以也不知道陶楂的那些小動作和小表情,他正翻著他自己的習題冊,手中紅色的簽字筆時不時在冊子上畫個圓圈。
像是順便才朝陶楂發問:「嗯,為什麼呢?」
陶楂腦子中正進行著激烈的拉扯和打架。
a方強烈拒絕朝林寐暴露自己的軟弱。以林寐的警覺和敏感性,他一定能猜到試卷上紅色色塊的來由。
陶楂想用「我問題可不止摸底卷上這些哦,很多很多呢」這個理由來搪塞遮掩過去。
但遭到了b方更加強有力的反對:我怎麼能向林寐說自己問題很多?我沒有問題。你去告訴他:我很完美。
這樣的深思熟慮沒有讓陶楂得以脫困,反而讓遲遲等不到回答的林寐把眼神直接鎖住陶楂。
林寐黑曜石般的眸子靜靜地看著陶楂,同時將陶楂的緊張給盡收眼底。
陶楂怕林寐伸手搶,忙把試卷遞了出去,「我就是覺得,循序漸進嘛。」
林寐淡然地將試卷接到手中。
這是一張全科合卷,題目繁多,也如趙清靜所說,除了作文丟分,陶楂數學這一科還比其他的薄弱許多,但倒不是一百五和五十的薄弱,而是一百四五和一百二三十的薄弱。
可成績越好,往上提的每一分都需要用盡全力,流干汗水。趙清靜很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也明白單靠陶楂自己肯定是做不到了,需要藉助外力,
可林寐發覺,陶楂似乎並不怎麼想要輔導。
不過也有可能只是不想要他輔導而已。
陶楂打量著林寐的神情,發現對方好像並沒有將注意力過多的放在那被眼淚暈染的總分欄上,偷偷地鬆了口氣。
鬆了口氣之後,陶楂有了閒情逸緻細細打量林寐。
林寐的輪廓稜角分明,少年的骨相挺拔優越,長眉直鼻,長而濃密的眼睫之下是沉靜平淡的雙瞳,雙眼皮淺淺的一道,眼尾線條的弧度被收攏得居然有幾分妖冶。
客觀來講,林寐並不是端正如明月的長相,只是他氣質是這樣的,臉也讓人如此覺得了。
單看臉,懨懨的,艷麗鋒利的,冷意凜凜的,找不到瑕疵的……令人討厭的
看起來不像是個很好的人。
陶楂心想,他相信自己的直覺。
陶楂又忍不住將自己跟林寐比較起來,他用手捏了捏自己的臉,臉上的肉好軟,林寐的應該沒這麼軟。
在陶楂東想西想的時間裡,林寐的紅筆已經走完了一整本習題冊,望見陶楂發獃,林寐靜靜地看了他幾秒鐘,抬手在他眼前打了個響指。
陶楂打了個激靈,回了神。
看著林寐的眼睛,陶楂想的卻是,林寐什麼時候學會的打響指?自己都不會!
「你數學上的問題不大,把我圈出來的題做完后和我說說感覺,而作文,」林寐停下說話,他似乎是嘆息了一聲,把手裡的試卷翻開到作文那兩頁,濃黑的睫毛垂下,「陶楂,你太沮喪了。」
「人一旦有望就變得不易滿足,有碗里的想鍋里的,並如履薄冰,生怕一腳踩空,墜進失望。而失望能加害於本來就無望的人嗎?當然不能。」
當林寐把作文的結尾喃喃念出來之後,陶楂緋紅著臉,「這不是我寫的。」
陶楂聲音很小,嗓子跟被掐住了一般。
即將要被人看穿的感覺令陶楂感到奄奄一息。
「是一個作家寫的。」陶楂手指在無人看見的地方摳著桌子,「我覺得還不錯。」
林寐也太敏感了吧,陶楂心想,比自己還敏感呀,想得真多。
他以後要跟林寐保持距離才行,要是讓林寐知道自己其實很討厭他,那可就不妙了。
「謝謝林寐哥哥,我知道了,我回去了就把你給我的題做完,等做完了,我就再來向你請教。」陶楂很有禮貌地反客為主,伸手準備從林寐手裡拿走自己的試卷。
陶楂打算回家寫。
林寐順利地讓陶楂拿走了他自己的摸底卷。
正正好,晚自習的上課鈴也敲響了,陶楂眼睛亮亮的,被頭頂光一照,整張臉雪白又精巧,毛絨絨的睫毛和圓鼻頭顯得他稚弱無辜。
陶楂把摸底卷飛快疊起來往書包里塞,「唰」的一下拉上拉鏈,動作堪稱乾淨利落。
看著急著跑的陶楂,林寐一時興起,忽然開口,他的聲音跟上課鈴最後的幾個節拍一塊兒在陶楂的耳邊響起。
「你去哪兒?」林寐托著腮,目光將預備逃脫的陶楂密密匝匝地罩住,「我沒說讓你回去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