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縱我不往

雪夜。

更衣室內。

將藍色的馬甲脫下，鬆開了緊繃的領帶，重新將衣櫃內的電子霧化器掛在脖子上，也順便脫掉了工作用的正裝襯衫。

內里只是長袖T恤，將衣櫃內的長款羽絨服也拿出來放到一邊，隨後將衣櫃門開到最大，看著裡面的鏡子。

把束起頭髮的皮筋摘下，手指從前往後梳了幾次，隨後看了看蓬鬆的齊肩發，發覺還是不是很合適自己。

顧忻城將頭髮紮好，又戴上了一頂棒球帽。

穿好羽絨服，走出了更衣室。

「那我下班了。」

他和前台穿著藍馬甲工作服的小姐姐打了個招呼。

「慢走不送，明天見。」

對方對著顧忻城笑了笑，然後轉身整理身後的貨架。

「話說你那個東西……」

GS25便利店的前台貨架是香煙擺放區，她正在整理新配貨的煙草。

拿著一包香煙，隨後轉過身和顧忻城說了一句。

「到底和這個有什麼區別呢？」

「可能沒有什麼焦油含量。」

「焦油？」

她不抽煙，所以不是很懂這些，如果說尼古丁，她或許會聽懂。

當然，也可能她根本聽不懂，不過這些都不是重要的事情。

就像很多時候問你喜歡什麼之類的，都只是展開話題的借口而已。

「對了！你這周末有時間么？」

顧忻城看了看將頭髮在身後紮成一團的女生。

她叫朴玟瑞，胸牌上的名字是Jessica，如果顧忻城是個中年大叔或者普通的眼鏡男，那接下來的話題應該就是「你可以替我值班么？我周末剛好有事情之類的……」

雖然顧忻城戴著眼鏡，但這是一幅裝飾框，鏡片是沒有度數的平光鏡，平時遇到外面的太陽，會變成深色，成為一副太陽鏡。

「周末？我的排班應該是晚上，白天我還是有時間的，怎麼了？」

「上次你不是說不知道這附近有什麼好吃的么？我可以給你介紹一家十分安靜的咖啡廳，然後還有一家豬排飯的味道十分的好……」

朴玟瑞說了一長串地名，顧忻城不是很了解這附近的情況。

「所以？」

女生的臉頰泛紅，也可能是這家GS25的空調開的有些大。

雖然外面確實很冷。

「如果你有時間的話，我可以帶你去這附近逛一逛……」

「那算是Date了？」

「哎？」稍微驚訝，隨後朴玟瑞臉上帶著笑意，「如果你覺得是的話……」

「那周末就說好了，明天見。」

顧忻城和她點了點頭，隨後離開了便利店。

朴玟瑞是個滿漂亮的姑娘，眼線勾勒的眼睛顯得狹長。

一股慵懶貓咪的味道。

臉蛋很小，笑起來嘴角微微的有些可愛的酒窩，算是顧忻城在GS25打工的前輩，也是個溫柔的人，顧忻城很喜歡她笑的樣子。

當然，對於他來說，生活中有些調劑也沒什麼不好的，不是說兩個人約會了就是她一定愛我，也不是說平時她對我溫柔以待就表明她喜歡我。

感情這東西，本來就沒有那麼絕對，除非那是一款遊戲，告訴你好感度的同時還會給你獎勵懲罰機制。

顧忻城沒有那個系統，也沒有那個本事。

他只是個打算享受人生的「普通人」罷了。

上輩子忙忙碌碌尋「寶藏」，最後找到的是一張知情同意書。

說實話，他一般都是給別人填這東西的人，例如坐在辦公室內，和對面的患者聊一下對方需要注意什麼，知曉術中會發生的意外，以及用話術和職業道德安慰患者表明這些都不一定會發生，他們會盡量避免意外的發生。

然後看著對方寫下名字和同意，不平等的契約生效了。

不平等的地方在於，即便你告知清楚，但是如果意外發生之後，這張契約說的內容都不會被家屬當回事，而自己依舊會提供人道主義的賠償。

還好，小心謹慎的他照顧好了所有的患者。

最後自己也成為了其中的一員。

看著這張知情同意，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給自己挑一間看不到落葉的病房，這樣省的傷秋悲風，提前把自己送走。

但是該走的日子確實不遠，他甚至在最後的時間裡覺得自己能夠感受到生命的流逝和終點就在不遠處。

然後某天晚上吃了止痛藥睡過去之後，才發覺之前的一切就像夢一般。

「那個，我打算留學去了。」

「留學去？上哪裡？米國，還是隔壁的島國？」

「地方已經挑好了，我和之前熟悉的老師問了一下，他幫忙介紹了一個不錯的學校，不過我還是要先去讀一段時間的語學院。」

這段對話之前沒有發生過，但是這次顧忻城打算繼續靠留學消磨時間。

原因很簡單，他上班上夠了。

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是大學的尾巴，對於沒能重生的徹底一點他有些遺憾，但是能有再來一次的機會，他決定好好珍惜。

就像那句「面朝大海，春暖花開」一樣，他決定好好看一看這麼大的世界。

趁著還沒到亂套的時候。

再來一次的他一點也不覺得逃避可恥，甚至覺得十分有用。

將外套的拉鏈拉到最高，雙手放進口袋裡。

這是首爾的第一場雪？

顧忻城覺得差不多也是時候了，秋天短暫的不像話，也該進入冬季了。

然後又是個遇到心軟的神的時候了？

顧忻城覺得別人重生都是得到屬於自己的金手指，而他反而變成了別人的金手指。

就像父親曾經年輕的時候投資失敗過一次，那次真的是對整個家庭都傷筋動骨，甚至在爺倆某次喝醉的時候，對方還是對那件事情念念不忘。

而這一世父親年輕的那筆投資卻成功了，甚至銀行里的數字就像滾雪球一樣，顧忻城完全不知道自己家裡到底多有錢了。

直到這一世大學畢業的最後一天，老爹坐著一輛他不熟悉的勞斯萊斯幻影來到他寢室樓下，幫他把行李放進車內的時候，他才知道自己的金手指到底是什麼了。

「OldMoney」

「不是老爹故意不告訴你這些，而是怕你學壞了，你劉叔叔家的孩子一天天紙醉金迷的，跑去倫敦留學去了，聽說光禍害的小姑娘就有一個加強連，這不是造孽么？還有那個誰家的小誰，他……」

此處省略一萬字。

「還有，我和你媽也不止一次在你面前露餡了，誰想到你真的是學習學傻了，竟然根本一點也沒發現，直到你上了大學離開了本地，我和你媽才鬆了一口氣。現在你長大了，打算留學追求你自己想要的東西，這很好，你爹我和你媽這麼多年終究是為了自己而忽略了家庭，現在倒是終於找到一個能夠補償你的地方了。」

看著自家父親穿著沒有明顯標誌，但是質感就是高定的西服，顧忻城終究是沒辦法把那個記憶里本來也不多的父親和眼前的，從車載冰櫃內拿出一瓶冰露礦泉水的人重疊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