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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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十三年,正月初一。

乾隆皇帝在重華宮與富察皇後用過早膳后,就出發去了北海闡福寺,登大佛樓進香。

富察皇后已經忙了一整個臘月,厚厚的脂粉已經遮不住她臉上的蒼白。皇帝一去闡福寺,她就指揮著宮人將準備祭神的整豬煮好,等著皇上祭神時用。

年初一本該最是歡慶的日子,富察皇后卻實在沒有歡慶的心情。她還記得早上皇帝出發前握著她的手安慰,「闡福寺有孝庄文皇后的庇佑,朕這次去為小七進香,老祖宗一定能保佑咱們小七。」

孝庄文皇后的保佑能不能有用富察皇后不知道,自從她的七阿哥見喜,她已經有好些日子沒睡個安穩覺了。當年永璉不就是這麼沒的?這回又輪到永琮,饒是皇帝私下裡親口許諾要將今年寫的第一張福字送出去給永琮,富察皇后心裡也實在沒底!

這個兒子是她富察氏一族的期望!沒有了永琮,她就算折騰沒了慧賢皇貴妃高氏,也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可富察皇后心裡再不安,七阿哥見喜也不能在宮裡頭養著。好在皇帝疼嫡子,富察氏又是大族,將永琮養病的地方梳理的風雨不透,一個釘子都安不進去。富察皇后才能稍稍放心。

富察皇后想著心事卻半點不耽擱該忙的活計,積年累月早做熟了的東西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人挑了不是。不然就算是七阿哥好了,沒了她這個額娘也艱難!

大宮女綠翠好容易才逮著皇后歇息的空擋奉了杯茶過去給富察皇后潤口,趁機耳語道,「娘娘,吳院判在外面候著呢。」

富察皇後腦中嗡的一聲,太醫院院判吳謙吳文吉是皇帝最得用的太醫。這一回皇帝親自將他派去照管永琮。

富察皇后心神激蕩差點砸了茶碗,還是站在一旁的固倫和敬公主伶俐,伸手一托穩住了富察皇后的手,「皇額娘,您忙了一上午啦,還是歇一歇,這裡有女兒呢。」

固倫和敬公主剛剛出嫁不久,這一回是皇帝特許回京過年。七阿哥是她親弟弟,哪能不著急?

長春宮裡靜得灼人,太醫院院判吳謙都不敢抬頭看富察皇后那慘白的臉色。

富察皇后跌坐在椅子上,緊緊的揪著帕子捂著嘴。正月初一哪裡能哭呢?撕心裂肺的痛堵在胸腔里也沒個出口,好半晌,富察皇后才緩過來,嘶啞著嗓子道,「有沒有什麼法子讓七阿哥多撐兩天?」

至少決不能在今天!皇帝去進香了,不管有沒有用,七阿哥絕對不能在這時候出意外硬生生的打皇帝的臉!

吳謙心裡一緊,也不敢妄自揣測,「回稟娘娘,只怕七阿哥會多受痛苦。」

富察皇后咬著牙,狠了狠心,道,「無妨,無論如何,一定要過了今天!」

吳謙走出去的時候看著紫禁城明黃的琉璃瓦,忽地覺得七阿哥可憐。他眼前晃過七阿哥那黑燦燦的眸子。吳謙搖搖頭,不敢再想。

固倫和敬公主公主做好了善後就急慌慌的趕來,正瞧見富察皇后木獃獃的坐在椅子上。她看著周圍都是富察皇后的心腹宮人,這才幾步衝過去搖晃著富察皇後手臂,「皇額娘,弟弟怎麼樣?」

富察皇后猛的抬頭,抓住女兒的手,眼淚終於還是滑了下來,貼著女兒的耳邊低聲道,「和敬,你對著你皇阿瑪要孺慕親近,可你卻一定要記住……他是皇帝!」

「除了小七,其他的都不是你的弟弟!」富察皇后緊緊摟著自己女兒,低聲哽咽,「他和你二哥一樣,去的冤!和敬,你要慢慢的看著,最後是誰得利。額娘的身子不行了,一切就要靠你自己。」

和敬大公主才剛剛出嫁,一時間聽到這麼多秘辛,淚珠不由控制的滑了下來宋王。她失聲哭道,「弟弟怎麼了?額娘你怎麼了?」

然而富察皇后咬緊牙關,替女兒抹乾了眼淚,轉頭吩咐道,「綠翠,來給本宮畫眉,今兒是好日子。本宮還要去重華宮陪皇上用膳。」

申正,重華宮的鼓樂又響起來了。乾隆皇帝面前擺了兩副對盒,左邊是燕窩紅白鴨子腰燙膳和粳米乾膳各一品,右邊是燕窩鴨腰湯伴著鴨子豆腐湯各一。

富察皇后咬著牙陪著皇帝笑逐顏開,奉承著皇太后壽比南山。奏樂剛停,皇太后鈕祜祿氏就開口道,「小七在宮外怎樣了?」

弘曆心頭憂慮,可卻只能笑呵呵的哄著皇太后道,「沒什麼,小孩子過幾日就好了,到時候指定鬧著要去給皇額娘請安呢。」

富察皇后城府過人,饒是牙根咬出血來,臉上也不顯分毫悲戚。可惜和敬大公主沒她額娘那般功夫,眼圈一紅強忍著才沒當場垂下淚來。

皇太后和皇帝是沒瞧見,可下面妃嬪看見的真是不少。人人臉上端著笑,尤其是有兒子的那笑容都真心了些!上午太醫院院判可是進了宮的……說不定七阿哥已經不好了呢!

等著轉宴結束了,弘曆在丹升大東樂聲端起第一杯酒敬了皇太后,然後再與富察皇后共飲。正在這個當口,內飾總管高無庸湊近前來,滿臉喜色的道,「皇上大喜,娘娘大喜,七阿哥大安了!」

弘曆一怔,繼而哈哈大笑,「好!果然是大喜事!」

富察皇后不可置信的抬頭,難道這幾個時辰就有了轉機?可七阿哥病況與這些奴才們性命攸關,誰能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富察皇后滯了滯就笑綻如花,端起酒杯道,「多虧皇上福澤庇佑,小七才能安然無恙。」

弘曆簡直是喜不自勝!當年永璉因天花而逝,而今永琮又見喜,他只當自己沒有嫡子緣分。永琮聰敏伶俐,絲毫不下於永璉,這樣聰慧的嫡子,哪能不心疼?如今永琮竟然熬過去了,可不正是祖宗保佑!

只可惜,喜在心頭的弘曆與富察皇后都不知道,他們掛在心上的永琮早已不在。而今睜開眼的七阿哥卻是付了身的亡魂!

胤禩緩緩睜眼,墨如點漆的眸子迸出一縷深沉的痛恨!然後,他就感覺到了從身體里透出的輕鬆,水銀跗骨的滋味難道是這樣的么?

胤禩疑惑的轉了轉眼珠,差點驚呼出聲。這樣乾淨一塵不染的屋子哪裡還是宗人府里荒涼破敗的樣子?胤禩抬起手看見藕節一樣的手臂,忽地失笑……自己是死了么?還是又活了?子不語怪力亂神,可這樣又是怎麼回事呢?

一陣困意襲上來,胤禩不由自主的陷入黑甜,耳邊最後聽見一個驚喜的聲音,「快來人,七阿哥醒過一回啦。」

七阿哥?那是誰?胤禩迷瞪瞪昏沉沉的又睡了過去。有多久沒睡過一個安寧覺了?胤禩自己都記不清!

十天後,離宮養病的七阿哥回到了長春宮。

抱著大病初癒的兒子,富察皇后恨不得將自己所有的心腹都堆到兒子身邊。皇子按例共有八個保姆,八個奶母,再加上針線漿洗燈火鍋灶上的,一共四十人伺候。

這一回七阿哥見喜,但凡有一點嫌疑的都被皇帝打殺了,剩下的也調到外面伺候。富察皇後生怕兒子還念著以前的保姆,乾脆將她身邊的大宮女綠翠和綠遙給了兒子。

自打一入長春宮,胤禩瞧見那塊「敬修內則」的匾額就有點眼暈,那字跡很熟悉啊?這七阿哥是皇后嫡出,小小年紀就見喜。這裡面若是沒什麼幺蛾子才怪鐵槍楊鐵芯!

胤禩活了四十幾歲,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和比自己還小的額娘相處,只能裝著精神不濟半睡半醒的先摸清楚情況再說!

可他的算盤很快就被便宜姐姐打亂了。和敬大公主見了胤禩就不肯走,坐在胤禩床頭哭一會兒笑一會兒,末了抱著弟弟不撒手,「小七,叫姐姐。」

胤禩被她鬧得不行,拿眼睛去瞧角落裡的宮女。你們還不快來救爺於水火啊?

富察皇后精心挑選出來的人果然最會伺候,綠翠捧著果子,綠遙拿著帕子。一個請公主用點心,一個給阿哥擦額頭。

和敬大公主雖然出了嫁,可還是個大孩子。她瞧著弟弟一身汗,就吩咐道,「還不給七阿哥換衣裳。」

胤禩猛的一抽嘴角,那怎麼行?爺幾十歲的人了,怎麼能在個丫頭面前丟臉?

還是綠翠最可心,她笑眯眯的替胤禩擦乾了額角熱汗,「大公主,小阿哥現在身子弱,發了汗可不能見風。得過一會兒消一消才行呢。」

和親公主本是個伶俐人,這才知道自己玩鬧過了累著了弟弟。

念著兒子的還真不只是富察皇后一個,皇帝早早就吩咐了要來用晚膳。富察皇後於此最有心得,前朝的事情她不能插手,可怎麼讓皇帝舒心她卻最明白。小廚房裡一早就備好了皇帝最愛吃的酒燉鴨子。

等到胤禩被抱出來的時候,他怔怔的瞧著越來越近的光腦門,腦子裡就嗡的一聲。這個長相和老四這麼像的皇帝,不就是快要人到中年的弘曆么!

弘曆看著胤禩眸子黑燦燦盯著他,帶著說不出的靈氣。心中大喜的皇帝顧不得什麼抱孫不抱子的規矩,一把將胤禩抱進了懷裡。

胤禩恨不得一頭撞死!爺本來想著好好的從頭開始,怎麼偏偏又讓爺碰見老四家產的東西?還是個認識的!讓爺管他叫阿瑪,爺不是低了老四兩輩兒?老祖宗您玩兒我啊?

雍正年間的舊恨紛紛湧上心頭,胤禩眼裡頭都帶上了狠意。虧得腦袋被弘曆按在胸口上,不然皇帝非得被他眼底的猙獰嚇著不可!

富察皇后瞧著兒子獃獃的不開口心裡著急,嗔了皇帝一眼,借著抱回兒子的機會掐了胤禩一下,終於把胤禩從臆想掐回了現實!

胤禩剛一抬頭,臉上就被擰了一把。弘曆哈哈笑道,「小七,還認得阿瑪不?」

虧得胤禩常年動心忍性,勉強將已經揚起來的小手放在弘曆胸口的龍眼睛上,彎起燦爛的笑容,「認得。」怎麼不認得?老四家的人就算是挫骨揚灰爺都認得!

胤禩狠狠揪著弘曆的衣裳,只可惜沒什麼力道。清脆的道,「想……你。」想的爺恨不得你們全都死無全屍給爺的九弟陪葬!

富察皇后撲哧一笑,「還不叫阿瑪。」

胤禩對著那龍眼睛就叫了一聲阿瑪。心道舉頭三尺有神明,爺叫這一聲就當是叫這條龍了!

然而,只是片刻,胤禩就抬起頭眯眼一笑,粉妝玉琢說不出的可愛,又清清脆脆的叫了一聲阿瑪。這一回,卻是他已經下定決心。事已至此,既成事實他無法不接受!

壓下恨意的胤禩很快就權衡了利弊,他要活下去,他要平安長大,他要的東西很多,他的理想他的願望他的野心他的一切都要藉由如今的身份來實現。那麼,對著弘曆叫一聲阿瑪又如何!

作者有話要說:新文開啦,求花花,求虎摸,

路過留爪喲\(^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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