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無懼則無愧，無愧是為仁
碑前，楚明佇立凝視。
他此刻算是知道，東院四碑更多的是考驗一個人的外在，而西院四碑則完全考驗的是一個人的心性。
貪、煞、痴、厲是任何人都具備的東西，只是各有偏向。
學子們通過西院碑石的測試，可以得知自己內心的缺點是何，如此以來，日後再反覆進行測驗，可以改善自己心性上的缺陷與不足。
這也是南瑜書院聲名遠揚的原因所在。
只要是從書院走出的人，品行不說絕對端正，但也不會太差。
……
思忖一番，楚明把第一個測驗目標放在貪碑上。
貪鬼，是楚明第一個交戰的惡靈，也是與他交集最多的惡靈。
張狗子當著他的面被貪鬼腰斬，而他因為沉風貪鬼巫魂險些送命。
不得不說，楚明與「貪」之一字似乎有著微妙的緣分。
至碑前，熟悉的一番操作，楚明開始了貪碑的測驗。
……
「眾生愚昧，多貪財而取危，貪之一字遂生怨鬼」
伴隨熟悉的話語響起，楚明睜開了眼。
眼前不遠處有一隻羚羊，背對著他。
縱然氛圍詭異無比，然楚明極為平靜，可這番淡然並沒有持續太久，隨著羚羊轉過身，楚明的內心驟然滾燙。
羊還是羊，只是卻生著人面，有似眼眸的紋路於腋下，虎齒人爪，聲如嬰兒在啼叫，眸中閃爍「貪」之一字。
「這莫非才是貪鬼的真正容顏……」
楚明推測眼前生靈的身份，面色有些難受。因為伴隨著貪鬼的啼叫，他感到一股由內而外、難以壓制的躁動感。
躁動感沒有來由，讓楚明惶惶不安，焦躁無比，心神不寧。
經過短暫思索，楚明恍然大悟，這不就是人類升起「貪」念時候的真實感受嗎？
「原來，測驗是這樣……」
說話間，楚明盤膝坐下，開始調整著自己呼吸，試圖壓下心中的躁動之感。
整個過程並沒有消耗太久，隨著楚明呼吸節奏逐漸均勻緩慢，其內心的躁動越來越弱，直至最後如一潭死水，沒有一絲波瀾。
呼——
楚明吐出一口濁氣，抬頭看向不遠處的羊身人面貪鬼。
不知為何在這一刻，楚明竟對這形態詭異的貪鬼升起一絲熟悉感，彷彿似在哪裡見過。
雙方對視，最終羊角人面貪鬼率先移開了目光，他轉過身去，漸行漸遠。
隨著嬰兒啼叫聲的遠去，楚明從貪碑測試中蘇醒過來。
「唔，他醒了……」
「果然和傳說中的一樣迅速，這才過去半個時辰。」
「快看，碑石已開始浮現流光，排名快出來了。」
四周好奇聲不絕，楚明看向碑身。
不出意料的，排名還是第一，等級還是凌天……
西院學子討論聲不斷，極為喧鬧，而位於人群中的楚明卻極為安靜，目光只是盯著排行榜。
在他名字下方不遠處，有一個熟悉的名字——肖驍。
直到現在，書院人也不知道肖驍的逝去，皆以為其只是離開執行任務去了。
「肖兄……」
楚明有些惆悵，目中流露殺意，面色堅定道發誓道：「放心，你的仇，我替你報。」
說罷，楚明站起身，走向第二個碑石，厲碑。
厲鬼，他還不曾遇見過。
……
這一次，並不是什麼形態古怪的生靈。
此時在楚明身前的，是一個白色的人臉面具。
人臉面具漂浮於空，無任何污漬於其上，給人一股空靈之感。
楚明蹙眉，邁步緩緩靠去。
他驚奇發現，隨著他逐漸靠近，本潔白的面具上出現點點血印，直至完全被鮮血覆蓋。
人臉面具由白變為鮮紅，紅得可怕，隱隱有些發光。
任何人看到此景，本該覺得瘮人才對，可楚明卻沒有一絲的緊張或者害怕情緒，有的只有平靜。
感知到此，人臉面具上的紅色逐漸消退，重歸於白。
楚明自知造成殺戮眾多，對於他人生死幾乎已經麻木，或許無法通過厲碑的測試。
蹙眉微微嘆息，楚明閉目結束了此次測驗。
……
回歸外界，楚明本打算起身直徑離開，可身邊竊語聲卻使得他腳步一頓，回頭看去。
厲碑的排名上，他的名字竟然名列第一。
楚明發愣，意外於這個結果，他明明什麼都沒做，為何可以獲得這第一之名？
「厲碑的排名並不是根據一個人造成殺戮多少決定的。」
男子聲音響起，引得楚明看去。
原來在他接受考驗之際，趙琛、洪空還有魯沫三人已聞聲趕了過來。
趙琛朝著楚明微微點頭，算是打過招呼，然後繼續解釋。
「厲鬼因人的殺念而形成。殺氣與煞氣看似相同，本質卻有所區別。煞氣嗜血，而殺氣本質卻是恐懼……殺意動恐懼生，這就是厲鬼的能力，僅僅釋放殺氣便能讓人心驚膽戰、不戰而退人之兵。」
「所以，厲碑的考驗並不是看誰殺人少，而是看誰能在殺意麵前保持本心。」
此番解釋令楚明明晰了厲碑的測驗目的。
他若有所思，「殺人，不是為殺人而殺人……原來，這才是厲碑想要教育我等的事情……」
「喂，鹿雪川。」
趙琛叫醒正在沉思中的楚明，他道：「看著那面具，你可曾內心有過一絲恐懼？」
楚明微微一笑，「不曾有過。」
突然的一笑使得趙琛愣住，他理解般地點點頭，算是知道為何楚明能奪得厲碑第一的原因。
那麼多年來，沒有人能在經歷厲碑測試后露出微笑。
楚明笑了，這說明他心中無懼。
無懼則無愧。
無愧是為仁。
仁者，無敵。
……
經過這一遭，算是打消楚明離開的念頭。
在眾人的簇擁下，楚明緩步走到煞碑之前。
正如之前所言的，煞氣本質是嗜血，而仇恨是引發嗜血的根本原因之一。
在趙琛看來，剛經歷礦場一戰的楚明，並不適合此時進行煞碑的測試。
煞氣可是會影響人的神志，一個弄不好，很有可能精神崩潰從而淪為活死人。
「鹿雪川，我勸你……」
猶豫再三，趙琛決定出言勸告，可他話還沒說完，那一邊的楚明已經將書院玉簡放在了煞碑之上。
看到此景，趙琛臉色不由浮現出一絲擔憂，但很快化為了惱怒。
「他的生死與我何關？可笑！」
趙琛自言自語地罵出聲，引來魯沫、洪空，還有四周學子投來古怪的目光。
感知到自己成為眾人焦點，趙琛莫名臉紅，「看什麼看？是本公子在測驗嗎？！」
傲嬌如若可以增長修為。
那趙琛至少也是個苦作舟的大能。
……
一場小插曲剛平息，煞碑附近傳來驚呼。
趙琛三人看了過去。
從測驗開始到現在，只過去不足百來呼吸的時間，而那邊楚明卻睜開了雙眸，這意味著測驗已然結束。
「太快了……是不是出什麼意外了……」，洪空語氣沉重，內心有些不安。
趙琛點頭，「是太快了，鹿雪川這小子怕不是把自己給弄傻了吧？我們趕緊過去看看……」
說話之際，三人起身向楚明走了過去。
當他們靠近，楚明並未有任何回應，其神色有些獃滯，目光無神地盯著前方，一動不動。
看到此景，趙琛三人不由心頭一緊，連忙上手檢查，並讓學子們去請夫子前來。
西院院長相當於西賦大元帥，其常年在外鎮守邊境，所以西院大小事務基本由德高望重的夫子們主持。
……
楚明這般當然不是真的精神受到了重創。
煞碑中的煞氣固然強，遠超破空能承受的極限，然而這對於擁有堪比靈海大成煞鬼之煞氣的楚明而言，算得了什麼呢。
經過煞碑的洗禮，楚明決定趁著這個機會將體內封存的煞氣全部吸收。自打魂力進入引魂高階，他對於煞氣的承受力又有了提高，眼下正是適合的階段。
心臟空間中，楚明意識端坐，操控自己的灰色煞氣吞噬煞鬼印上殘留的煞氣。這個過程，楚明已不是第一次經歷，倒是熟練了不少，不急不躁地慢慢蠶食。
黑色煞氣以往憑藉著煞鬼印，還能與楚明煞氣抗衡一二，奈何此時煞鬼印已除，沒了仰仗的黑色煞氣只能選擇屈服，最終徹底消失在楚明心臟之內。
吸收完煞氣，楚明能感覺到自己實力又有了提升。倘若滿江紅血印、煞氣全開的情況下，他自問可以與靈海小成之人真正交手。
當然，這是對方沒有巫魂的情況下。
巫魂的實力，與其主人自身的實力息息相關。
說是主人卻有些不恰當，更準確來說是宿主。因為巫魂對於與之按下「屍鬼約」的人而言，是平等互利的關係，並無上下級之分。
巫魂選擇有潛力的人作為自己宿主從而提升修為，而人選擇強大的巫魂為己所用。
比如羊角巫魂，該巫魂修為是靈海大成，實力較之宿主沉風還是有所不足。礙於巫魂與宿主的關係，巫魂幾乎是不可能超過宿主本身修為的，只會跟隨宿主的修為增長而增長。
當然萬事無絕對，也有巫魂獲得某種奇遇，自己修為超過宿主的情況發生。
可這種狀況的出現往往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巫魂也不是傻子，不會選擇一個比自己弱小的宿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