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嗬!哈!……」
校場上將士們正在演練,長槍舞的虎虎生風,整齊劃一的隊列讓人看了很舒服。
秦義才回到天策府就把叔寶扔到那群彪悍的小師妹堆里去了,幸好從洛陽帶回來的糖葫蘆還能堵住那群姑娘的嘴。某痞子軍爺咬著酸掉牙的糖葫蘆曲著腿斜躺在小山丘上,耳邊傳來兵士們熱血沸騰的「哼哈」聲,吐掉嘴裡的棗核捂著腮幫子。
「嘶……酸死人了。」比長安城的小還這麼酸……
在一旁訓狗的兵士見他一個大老爺們一邊念叨一邊啃糖葫蘆實在忍不住笑,抱著小狗湊上去說,「秦將軍,阿黃前陣子剛生了崽,這是最好的一隻,你要麼?」
秦義看了一眼,道:「狗?」
小將士搖頭,把小狗崽舉起來,「阿黃和咱們養的那頭狼生的,這崽子別看它腿有點短,才生出來沒幾天就追著戰馬跑了。」
秦義看著那隻小狼狗,黑漆漆的眼睛很有神,毛色跟狼一樣是銀白色的,四隻小狗爪帶了黑色的皮毛,很健壯。
「汪嗚……」小狼狗朝秦義叫。
「呵……真有意思。」秦義跳下小山丘走過去揉了揉小狼狗的腦袋,「小不點我才不要。」說完就走了,嘴裡咬著木簽哼唧哼唧的準備回去睡一覺,等過段日子李承恩回來了再商量神策軍以及那封信的事,哼,西湖醉雞?我還紅燒狗肉呢呸!
叔寶讓師姐妹們蹂躪了好幾天,被通知有人找秦義時他還有些懵,腦子裡只有「嫂子找來了」五個字無限循環。當他見到曲無心時喉嚨里發出的聲音像被掐住脖子的鴨子一樣,急速後退很沒出息的跑了,途中還帶翻了師妹們剪紙的小桌子。
秦義擦完長槍正在屋子外演練,一個「虎」使得震天響,仔細聽還伴有虎嘯聲。長槍破開凝固的風猶如老道的筆觸,一筆一劃蒼勁有力。叔寶尖叫著「師兄」奔進來,秦義來了個回馬槍,長槍勢如破竹般擦過叔寶的臉頰,叔寶覺得臉都疼了,皺著眉頭又喊了聲「師兄」。
秦義收了長槍,運功調息,「啥事?」
「那個……那個……」
「嘖……婆婆媽媽的你還是個兵么?」
「師兄,你媳婦找來啦!」叔寶大吼一聲,驚得來偷聽的人下巴都掉了。
「哈?」秦義差點沒摔了手裡的武器。
他這個師弟是師傅李承恩耳提面命他帶的,從入師門拜師開始。別看叔寶年紀小,眼睛可好,戰場上都是靠衣服辨別敵我的叔寶卻能認人,且速度很快,就是腦子不太好使。帶的久了秦義發現這小子還挺好玩的,讓他乏味的日子增添了不少的樂趣,當然,也有麻煩。比如眼前這樁,這小子胡說八道的本事日益見長。
秦義看著眼前的曲無心心裡在咆哮:這是啥情況?誰給他送來的麻煩?
旁邊的信使期期艾艾的看了他一眼,道:「秦將軍,這說的是讓你先帶帶孩子,你看……」
「孩子?」
曲無心懷抱著罈子腳下踢著小石子玩,圓圓的包子臉上滿是委屈。後面偷看的一眾人等被軟萌的小姑娘嘟嘴的表情萌到了,紛紛上前,「師兄你上哪弄出來的娃啊?長這麼水靈嫂子一定很漂亮。」
「老子哪來那麼大娃?」秦義沒好氣的說,「喂,給老子送回去。」
「這……」信使擦了擦冷汗,他也是第一次接這種送人的單子。那個藏劍的二少爺不止銀子多關鍵是他會說啊!說什麼要跋山涉水路上危險帶著個小姑娘不方便,讓他盡量走大路把人安全送到,錢不是問題。哎,這年頭掙點錢不容易啊。
「嗚……嗚哇……」曲無心鼓著臉突然哭起來,一屁股坐在地板上哇哇大哭,一邊的硬漢們全都嚇了一跳。他們天策即使是個女娃娃都不輕易哭,這種眼淚和泉水一樣的女娃真叫人吃不消,說話都得輕輕的。
秦義又被嚇懵了,第二次。他把一邊看熱鬧的人都趕走,然後板著臉聽著曲無心抽泣半天,才伸出手蓋在曲無心的腦袋上,輕輕的拍了拍。男人的手寬厚,乾燥而溫暖,還有點笨拙。
曲無心偷偷斜著眼看他,發現男人緊張的肌肉都繃緊了,小心翼翼道:「大哥哥,無心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他上哪了?」
「葉大哥嗎?他上純陽宮了。」曲無心想起葉長風和她說過,眼前的軍爺叫秦義。當初她還是挺想上純陽的,但葉長風委婉的表示純陽宮終年飄雪冷死個人,她怕冷。她還擔心這麼突兀的來天策府會不會讓秦義不高興,可葉長風卻說,一見他不耐煩就哭,一哭一個準。
那個俊朗的藏劍弟子真是焉兒壞,肚子里是黑的。
「純陽啊……」秦義感嘆,「叔寶。」
「師兄!」叔寶立刻站直。
「帶曲妹子去休息,我先去校場。」秦義揮了揮手跑了,只留下曲無心和叔寶大眼瞪小眼。
待所有人都散去后,信使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暗戳戳的溜了。
仙鄉久在紅塵里,唯餘一山月色清。
純陽宮山門處,葉長風牽著馬抬頭看這巍峨的高山,道觀很雄偉莊嚴,不似他們藏劍山莊的小清幽,從裡到外散發著與世隔絕的氣息。總之他騎著馬爬了半天的山都沒看見一個人,而且這地方冷的直掉冰渣子,難怪他兄長那張臉已經癱了沒什麼表情。
嘆了口氣,葉長風把馬給了山門處的馬夫照料,裹緊身上的貂皮大衣走進山門。雖說不是香火鼎盛但香客不少,都在虔誠的點燃焚香,幾位道長也在和香客交談。走到焚香道觀的後面,一眼望去是一階連著一階的石階,上面覆蓋了少許的白雪,蒼勁的青松抓著崖壁頂天立地。
球狀的葉長風爬上太極廣場,中央的大八卦圖上一干純陽弟子正在互相切磋,旁邊的小道長小道姑站得筆直筆直的,背著手搖頭晃腦的在跟著前排的師兄誦詩。葉長風一眼就看見他兄長捧著書站在一群小蘿蔔頭裡,那張冷的掉冰渣子的臉和幼時一樣沒多大變化。不過,這些人都不覺得冷嗎?
就在葉長風愣愣的看著他家兄長的同時,空中落下了個小道童。「啪嘰」一下摔在他腳下,輕呼著拍拍衣擺站起來。然後仰著小腦袋看了眼葉長風,「咦」了一聲一個箭步竄到上早課的人群中去。
「誰讓你進來的?」
「師兄我錯了!」
「去把旁邊的雪掃了,早課後舞三才劍法讓我看看。」
「是……」
葉長風看著小道童被兄長平平淡淡三言兩語就教訓了,乖乖的到一邊去掃雪。他站著等兄長下早課,凍的身子都僵了。他很想知道,兄長能不能認出自己。畢竟,已經過了十年。
天空突然飄起小雪,零星的雪花紛紛揚揚的落了下來。掃雪的小道童哭喪著臉把掃過的地方再掃一遍,路過葉長風的時候悄悄的扯了扯他的大斗篷,靈動的大眼睛寫好了好奇。
「你和傅師兄是兄弟嗎?」
葉長風偏著腦袋,「很像嗎?」
「嗯,很像。」小道童點頭,指了指眼睛,「眼睛,好像。」
那個死水一樣的眼睛究竟哪裡像了?
「小道長,你們什麼時候下早課?」
「快了,還有一句。」小道童話音剛落,那邊的一眾小鬼就歡呼一聲一溜煙跑了。
藍白相間的紋袍穿在道長身上,腰間收的恰好,流雲袖一甩那星星點點的雪花就飄遠了沒落到他身上。墨色的髮絲一點雪花都沒沾到,豎起的髮髻很整齊,眉目如畫,猶如九天之上的仙人。
葉長風想,他的兄長,果然是被這地方被浸染成了個禁慾的冰渣子老道士。
「長風。」道長拿著書本施施然的走過來,輕描淡寫的喚了一聲,十分篤定。
葉長風笑了,喊了他十年沒喊過的一個字,「哥。」
他的兄長名叫傅長隨,他隨母姓兄長隨父姓。原本就是小江南那邊的普通小老百姓,兩歲時父母被盜匪給殺死了,他們還曾被拐到洛道那可怕的地方好幾天。流離了小半年在機緣巧合下余半仙給他們卜了一卦就分別入了藏劍和純陽習武。
兩人的卦象非常一致,至今他都沒搞懂。
身不由己,命由天定。
「怎麼突然來了?」傅長隨領著胞弟穿過兩儀門,迎面而來的道長們紛紛詢問,他都只是點點頭稱是胞弟,小住一段時間。
葉長風抿嘴笑了笑,待人都走沒了才道:「嗯,小住一段時間。」
傅長隨定定的看了葉長風一眼,上前碰了碰他的額頭,「冷嗎?」
「很冷。」葉長風邊說邊裹緊了袍子。
傅道長板著臉牽過胞弟的手,溫暖的手心通過皮膚熨燙過去,這是血脈相連的羈絆,不可斬斷。他牽著人走的快了些,「走吧。」
葉長風想,這終年冰雪的純陽宮似乎也磨滅不了他兄長內里的溫柔。
「哥,我想你了。」
傅長隨頓了頓,「嗯。」
傅道長的屋子裡首次點了取暖的香爐,四個角落都點了。他掀開桌子上的小香爐,點了凝神的焚香,再倒了熱茶給葉長風,一把塞了個小暖爐到胞弟懷裡。
「抱著。」
動作一如既往,傅道長即使被凍的腦子都傻了依舊沒有忘記疼愛胞弟。
「哥,我還是鑄不出重劍,是不是太沒用了。」
傅長隨板著臉摸了摸胞弟冰涼的臉,目光看向屋內架在架子上的劍,古樸而內斂。那是葉長風幾年前第一次為他打出的劍,也是最成功的一把,「我很喜歡。」
見葉長風盯著那把劍發獃后又說了句,「也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