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那個小時候圓滾滾的跟弟弟一樣可愛的人,現在已經長成思想扭曲的大人了。和小時候的包子臉不同,長大的裴懸,五官立體眼眸深邃,俊朗無比。
裴懸原本修的是花間心法,因為某種不為人知的原因,他轉修了離經易道。還學得有模有樣,藥王孫思邈都很看重他。唯一覺得可惜的是這孩子性子太古怪,和他大師兄裴元不同。至少裴元還喜歡四處行醫呢,這孩子只喜歡專研些奇奇怪怪的草藥和病情,高興了就醫治,不高興了死了都不醫。
這種性子,確實不適合也可以說不配做一個醫者。
但是,他對於千奇百怪癥狀及病理的了解連孫思邈和裴元都讚嘆不已。說他枉為醫者確是嚴重了,他的師弟師妹甚至師侄們都十分喜歡裴懸,就算他的性子再古怪也好。這位年輕的小師叔在教導他們的時候往往是最有耐心的,他可以從天光破曉教到日落。
最愛裴懸小師叔的商羽小姑娘親眼見過,她懸師叔為了一頭受傷的白虎整整和它套近乎套了一個月,天天拿著吃的到山洞去。用棉布浸泡了葯汁綁在釣竿上,伸進洞里給白虎上藥。就這麼把那頭白虎給治好了,還親自送回了山裡。
她們的懸師叔,其實是面冷心熱吧,就像世人說的一樣,高冷花?
傅長隨安靜的聽商羽念叨她的懸師叔,兩人坐在花海里聊天,商羽說一段傅長隨應一聲。好半天後,商羽才嘆了口氣,做總結陳詞,「懸師叔就是遇人不淑啊。」
傅道長莫名覺得膝蓋好疼,像中了一箭一樣。
「不過懸師叔竟然沒把你丟出去好奇怪啊,還讓你躺在他院子里那麼久。」商羽突然感嘆道。傅長隨摸著腰間的笛子,心情突然就好了起來。
也許,那個人還記得自己。
換句話說,太虛師兄有救了。
「道長哥哥,你師兄得了什麼病呀?」
傅長隨一想起太虛師兄就皺眉,「大概是蠱毒。」
商羽抽了口氣,「蠱毒?」饒是再桃園的萬花谷中人都聽過苗疆的蠱毒,除了五毒教中人親自解,否則幾乎是無藥可救。師祖和裴元師傅都出谷了,懸師叔不知道有沒有遇見過這種情況,難道他們懸壺濟世的牌子要被砸了?
「蠱毒?」
一道冷冽的聲音突然橫空出現,商羽跳起來攥著傅長隨的手笑著打哈哈,「哈哈……懸師叔你怎麼來了?我馬上就把道長哥哥送出去了。額那什麼,師叔你有興趣嗎?蠱毒?」
傅長隨巋然不動,帶著希冀看他。只見裴懸上嘴唇碰下嘴唇,道:「沒興趣。」
裴懸身形一晃,長發隨風飄動就要走遠。傅長隨一急也顧不得其他,再商羽的驚呼中小輕功躍過去制住裴懸。萬花弟子懶洋洋的絲毫沒有反抗,還配合的攬住傅道長的腰以免自己掉下去。樹影重重,傅長隨只覺得腰間一軟,什麼穴位被按住了,整個人像被箭射中的鳥一樣往下掉,帶著裴懸一起,跌進了濃密的花叢里。
傅長隨仰頭看壓在自己身上的裴懸,那人面無表情的看著自己,眼裡流轉著一絲似乎是戲謔的東西。藍白和玄墨衣衫糾纏,萬花弟子的墨色長發散了兩人一身,白色髮帶早已在不知不覺中遺失。
「沒想到仙人一般的道長竟然會做出如此不入流的事,真是讓在下大開眼界。」裴懸沒有起身的意思,而是突然說了這麼句話。
傅長隨張了張嘴,感覺到腦後有一雙手墊著,露出了難得一見的笑容,「裴懸,好久不見。」
「嘖……」都說道長一笑,臉紅心跳。裴懸見他笑了,嘖嘖幾聲,坐起身把手伸出去,傅長隨握住被拉著坐起,兩人相顧兩無言。
「裴懸,我……」
「是不是真沒有事你就不會來找我?」裴懸似笑非笑,潑墨的長發因為髮帶遺落的原因全部鬆了下來,坐在地上竟然長的拖了地。
傅道長一窒,手指無意識的摩挲腰間的笛子,想要解釋原因卻找不到理由,只能說大家都不想聽的那兩個字,「抱歉。」
裴懸不以為意,站起身拍了拍衣衫,髮絲被風吹的打在臉上,他伸手挽了挽,發現髮帶不見了,「嘖,真麻煩。」
傅長隨扯了自己身上的白色襟繩,按住裴懸往下坐,手指梳理著長發別到他身後,用襟繩系住。微風拂面,兩人幼時只見過一面,這是長大后的第一次會面,只能用一見如故來訴說。否則,這個萬花弟子怎麼會如此輕易就得到傅道長的笑容與素手挽發呢?
「是什麼蠱毒?」
「啊?」傅道長才鬆開那柔韌的髮絲就聽裴懸問道,「師兄在崑崙受的傷,人沒醒問不出緣由。」
裴懸扭頭驚奇的「咦」了一聲,小心翼翼的用手指刨土,把一種不起眼的小草連根刨出,滿意的點頭,「人在純陽宮嗎?」
「在長安。」
「我讓人去把他接到谷里,答應了救治自會還你一個活人,你且安心的在這給我打下手,有異議嗎?」
傅道長猶豫了一會,道:「沒有。」
「好。」裴懸滿意的捏著小草走了,走了一半停下來,回頭對有些憂傷的傅道長再撒一把鹽,「切脈十兩,概不賒賬!你可要算清了。」
裴懸果然還是與幼時一樣,任何事情都要算的清清楚楚。
傅道長你放心,會有不清不楚的時候。
用晚飯時,商羽特意跑到裴懸的葯蘆,一眼就看見正挽起袖子下麵條的傅道長。她端著碗噔噔的坐在石桌前,擺好碗筷,笑眯眯的和裴懸對視。道長會下廚好奇怪,道長會吃飯好奇怪,懸師叔竟然能讓道長下廚吃飯好厲害!
「裴懸,鹽在哪?」
「罐子里。」
「……你能換個罐子嗎?」全是藥罐是個人都沒想過調料會在裡邊的好嗎!
「不能。」裴懸眯著眼正在種草藥,長發上有些突兀的髮帶顯得異常溫柔。
與此同時,長安客棧里的二少爺要暴躁了,他兄長失蹤了整整兩天兩夜,信都沒留一個。隱元會給消息的探子接頭的地方快被二少爺掄著輕劍砸出個大窟窿,對,是輕劍。他摸了摸冰冷的脖頸想,再找不到這位爺是不是就要用藏劍的特產「風來吳山」送他們一程了?
暴躁的不止葉長風,還有遠在天策府的軍爺秦義。
秦義在李承恩回府後和他徹夜長談關於異軍與藏劍一行的見聞。叔寶是個藏不住話的孩子,在老江湖李承恩面前跟白面一樣,輕易就「出賣」了師兄,那句經典的「李承恩你大爺」被搬上了檯面。
別說,李統領有時候還真跟個孩子似的和徒弟較勁。雖然偶爾幼稚但也挺風流的,至少拈花惹草的本事不小。自從被江南那一水的溫柔俘獲后,就收斂了許多。目前最大的精力就是整治底下的一群狼崽子。
於是,悲慘的秦將軍被逼婚了。
秦義是在沙漠里被行軍中的李承恩撿到的,當時小小的秦義操著一口外族口音,還倔強的不願意接受施捨。李承恩覺得這孩子挺有意思就強迫中獎的收人為徒把人帶回天策府,最頭疼的就是這孩子虎頭虎腦的雖然身體倍兒棒,但是不願意讀書,從小就野的跟猴子似的。打架惹事是家常便飯,一念書就呼呼大睡,頂多捧著本兵法雙目無神。
李承恩某天帶著小秦義會友時那家有個小姑娘,兩邊長輩客套的說兩小娃娃長大后可以撮合撮合,秦義就這麼被賣出去了。從小就被放養的野狼崽子在十四歲那年帶著為數不多的將士愣是把陷入敵營的某高官給救了出來,條件就是他不要包辦婚姻,現如今他那個腦子被西湖醋魚吃了的師傅又不知在鬧什麼幺蛾子。
「師兄,你真不去看看啊?人姑娘大老遠的過來呢。」叔寶練完槍法,滿頭大汗的看著自家師兄。曲無心自從知道叔寶很可靠後就沒了顧忌,大喇喇的在兩人面前研究自己的蠱。聽聞逼婚事件后笑嘻嘻的幫腔,「嘻嘻,秦大哥!我和叔寶去偷偷看了,那個姐姐可漂亮了。」
秦義木著臉拉弓,「唰唰唰」三連射,正中紅心。他放下弓箭,一把攬住叔寶的肩膀,賊兮兮的說道:「寶啊,你要是喜歡你就娶了吧,反正老李也是你師傅。」
「不是,這個……那個……師兄!」叔寶漲紅了臉,呼次呼次的直冒熱氣,逗得曲無心笑彎了腰。他認真道:「師兄,人家定的是你,怎麼能這麼隨意把一個姑娘胡亂嫁人!」
「這意思是爺就能隨便娶是吧?」
「我不是……師兄……」叔寶單純,嘴笨,從來沒有在任何問題上能氣勢的壓制住秦義,一直被牽著走。他弱弱的掙扎道:「那,總得給人家姑娘一個交代吧?」
「那誰給我交代?」秦義撩起衣擺坐在地上,「再說了,爺看上的可是水靈的人。那丫頭凶的跟老虎似的,脾氣又大,還不會武功,一出事肯定沒啥用。我要個累贅一樣還兇巴巴的婆娘不是膈應我么?」
曲無心和叔寶兩個人仔細想了下那姑娘的長相,難以置信的搖了搖頭,「不可能啊。」
「你們還太小啊。」
秦義話音剛落,就聽遠處一道女高音劈開晴空,直衝雲端,「你說什麼?!他敢退婚?」
「聽!」秦義嘆氣,說好的溫柔似水呢?他不止敢退婚他還敢逃婚呢!這丫頭還不如那個藏著脾氣的藏劍二少爺好玩呢。真要娶這丫頭,他寧願娶個男人。
哎……又要被罰背書了,老李你大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