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番外3【全文完】
秦義恢復記憶了,過程一點都不曲折不複雜,反而還相當的……容易。
一句話概括,那就是無巧不成書。總之,喝錯了葉二少保存下來的曲無心的瓶瓶罐罐,差點沒被毒死。很湊巧,刺激了腦袋,成了。
但是他作死的,沒有告訴葉長風,反而裝作沒有恢復的樣子。葉二少知道后,默默的拎起了重劍。然而,在秦義問及叔寶與曲無心時,葉二少只能抿了抿嘴,輕聲說,在天策。
第一站,天策府。
洛陽城還是一樣熱鬧,可它骨子裡,已經傷的很重,沒了往日的無盡繁華。
一路上秦義已經知曉具體的情況,他沒有任何錶情,只是牽著馬神色無常的走走停停。與葉二少整齊的藏劍服飾不同,秦義穿著一身青色布衣,身上沒有一點兒天策的影子,就連他的長槍,都折在了戰亂里。
二人到了天策府大門外,秦義看著前面的那桿大旗,久久不語。
原本是該去找曹雪陽的,可秦義淺淡一笑,扯著葉長風的手從旁邊走,尋了個小路七拐八彎的,鑽進了天策府里。這是他與叔寶的秘密,誰都沒有提起。找到了那處隱蔽的墳包后,葉二少在望風,只留下了秦義一個人。
秦義撫摸著墓碑上的字,把手覆蓋上那一抔黃土,眼睛乾澀。
他用內力在墓碑上按了個天策的印記,咬破自己的手指沾了他的血,微微一笑,「寶啊,師兄來看你了。」
人啊,固有一死,可給他送終的,反而走在他前頭了。
那個嚷嚷著「師兄不成親我也不成親」的孩子,是真的不在了,他成了天地間的一抔黃土,徹底深藏在天策府,他最愛的地方。
當晚,秦義與葉長風在客棧屋頂對酒,天空中點綴著明亮的繁星。
秦義抱著酒罈子靠著葉長風,說話都迷迷糊糊有些大舌頭,可見是醉的不輕。他和葉長風說起叔寶許多許多的事情,還有曲無心的,說兩個小孩出息的蕩氣迴腸驚天動地,說著說著,葉長風的肩膀就濕了一塊。
「寶小時候憨頭憨腦的,練輕功怕跳不起來每天愣是只吃一個饅頭。被發現后廚房大娘逼著他吃了一盆的菜,樂死我了。」
「他腦子笨,寫的字難看,練了老闆天才學會自己的名字。可他學會的第一個詞,是師傅,第二個詞,是師兄,我和師傅的名字,他學的飛快,傻不愣登的。」
「闖禍了被打板子,明明沒他的事,結果那笨蛋硬是也跟著讓人打。半夜去偷吃的被逮到只會紅著臉嚷嚷『這是我要吃的,不是師兄要吃的』,你說這孩子怎麼這麼笨呢?嗯?」
「跟著隊里一起出去巡街,把花街上的館子當飯館,還說聞著挺香要去給師傅打包一份,然後被姑娘們挨個掐臉,回來時臉上幾個唇印子,嚇得再也不敢去巡街了,笨!」
「你說他這麼笨的人,怎麼就不在了呢?我欺負誰去?」
……
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大堆,葉長風只得應著,他摸了摸秦義的後腦,嗓音輕柔,「下輩子吧,你們還做師兄弟。叔寶還給你留了酒,他和無心的喜酒,我放在藏劍。」
「真的?」
「真的。」
第二站,華山純陽宮。
秦義與葉長風一路走一路看,途中收到了傅長隨的來信,說他們在純陽,準備到藏劍去看看他,順道從揚州出發,四處看風景。葉長風想了想,便繞道前往純陽,與兄長匯合。
他們路上剿了幾個作惡多端的匪寨,路見不平多管了幾樁閑事,順便撞了幾株桃花,哭哭笑笑的讓感情又升溫。不過,秦義發現,葉長風過了這麼些年,性子似乎暴躁了些,他決定見著裴懸了,讓他給開幾副清心靜氣的葯。
純陽宮一如既往的冷,白雪連天。
策藏二人到山門下時就被凜冽的風雪給吹了個夠,秦義抹掉葉長風臉色睫毛上的雪沫,緊了緊他的袍子,慢慢的往上走。接見香客的大殿門前冷清,沒什麼人,只有幾個小道童在殿里焚香靜坐。
他們到階梯時就看見了傅長隨,撐著一把傘,依舊一身藍白色相間的道袍,謫仙一般。
「長風。」
「哥!」葉長風有好長的時間沒見到兄長,幾步上前就摟住他,「哥,我好想你。」
傅長隨笑的溫和,輕輕拂去葉長風肩上的雪花,把傘往葉長風頭上一遮,朝秦義一笑,道,「隨我來,外邊太冷了。」
「誒好的!哥!」秦義的臉皮子不是普通的厚實,那是相當的堅固。他眉開眼笑的跟在二人身後,笑眯眯的看著周圍的景色。果然是出身純陽,大舅子的性子和這的確很像。
來到傅長隨的房間,一推開門,撲面而來一股檀香味,一道懶洋洋的聲音傳來。
「長隨,你去哪兒了?好慢啊……」
傅長隨讓兩人進了屋,隨手關了門,「見了師傅,突然覺得長風到了,就去接了人。」
裴懸掀開帘子走出來,「長風來了?」
葉長風脫掉身上的裘衣,回頭朝裴懸道,「裴大哥,好久不見。」
裴懸點了點頭,見秦義自然的接過衣服,折好放在一邊,挑了挑眉迎上去。他拂去傅長隨發上融化的雪花,道,「這兒太冷,對唐呈不太好,師兄來信,他回谷了。」
「那咱們去萬花?」
「走一趟。」
二人正商量事,烏黎就出來了。唐呈比起之前好了許多,皮膚也恢復了原樣,就是健忘,身體受損嚴重需要靜養。裴懸一早就知道秦義的現況,往桌邊一坐伸手就把脈,絲毫不知道客氣是什麼。用秦義的話來形容,反正都是一家人,那麼客氣做什麼?
烏黎聽著幾人話里的意思,皺了皺眉,「我帶著唐呈去就好,裴元前輩會接我們。傅大哥你不是還要與裴大哥去藏劍嗎?」
葉長風奇怪,「哥你去藏劍?」
「嗯,裴元前輩讓我給葉莊主送個葯。」
「師傅病了?!」
傅長隨急忙拉住葉長風,無奈的笑道,「沒有,你別急!是裴元前輩捎信來時順帶捎了葯,說是早前葉莊主要的,裴懸說要天南地北轉一轉,順路就給送一趟。」
「我以為師傅病了沒給我說……」
「呵……」傅長隨敲他額頭,「你呀,葉莊主多大人了,自己的身體他清楚,別把人當小孩,你才是孩子。」
葉長風撇嘴嘟囔,「師傅本來就有點呆。」
烏黎聽了傅長隨的話眼前一亮,「要去玩?」
「唐呈不適合走遠路,你死心吧。」裴懸端著杯茶無情的打擊他。
烏黎皺著臉,「唔……」
唐呈之前在睡覺,醒來沒見著烏黎急了,慌慌張張跑出來,「黎……」
「我在這。」烏黎才回頭就被握住了手,他笑著摸唐呈的臉,「醒了?餓嗎?」
唐呈不愛說話,只是搖了搖頭。
裴懸那邊已經上了銀針,一炷香的功夫,完事。
「沒什麼大礙,身體很健壯,就是這胸口的傷……嗯,應該是致命傷才對,有被下過蠱,知道是什麼蠱嗎?」
提到蠱,秦義與葉長風眼神就暗了下來。
烏黎也好奇的湊上去看,握著秦義的手診了一會,平靜的道,「我聖教的生死蠱。」隨後,他猛的抬起頭,「該不會,無心?」
葉長風點了點頭,默認。
裴懸撐著下巴問,「烏黎,你的生死蠱呢?」
烏黎感概的嘆了口氣,也沒繼續追問,「我嗎?我之前的身份不讓練生死蠱,所以我沒有。」
「幸好沒有……」裴懸喝了口茶,似笑非笑的看向唐呈。
烏黎趴在桌上,糾結,「不能一起去遊山玩水啊……」
傅長隨安慰道,「總會有機會的,我們等你。」
「嗯!」
眾人在純陽宮小住了幾日,一起出發到長安。唐呈與烏黎前往萬花谷,剩下的四人,則前往藏劍山莊。
第三站,藏劍。
四人在路上一路玩一路看,再小的地方都駐足停留,從初秋玩到了入冬。
到揚州的時候,已經是冬天,凍。
坐船到藏劍時,天空中飄飄搖搖下起了雪,天地間澄凈一片。
流風也從一個小姑娘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見葉長風回來了,站在石門后告訴他,葉英在湖心亭,與舊友看雪。
葉長風欣慰的笑了,師傅他,終於不是一個人了。
幾人識相的沒去打擾,到用晚飯的時辰,雪停了。葉長風帶著傅長隨到院子里挖酒,領著他們到葉英的院子里等人。果不其然,天剛擦黑,葉英就回來了,推著腿腳不便的李承恩。一個人指路,一個人推,十分默契。
一到院門口,葉英就微微偏過頭,道:「長風?」
「師傅。」
「你回來了?找到該找的人了?」
「是。」
葉英輕笑,「好。」
秦義在眾人身後,借著昏黃的燭光看李承恩沒有動作。李承恩自然也看見了他,吐出一句,「兔崽子。」
「師傅。」
李承恩被這聲師傅喊的身心舒暢,兩師徒到一邊談心去了。
秦義推著李承恩,半天才蹦出一句,「你丫詐死啊。」
李承恩眉頭一挑,「沒有他,我早死了。」
秦義撇嘴,「為何不回天策?」
李承恩反問一句,「你又為何不回天策?」
「秦義死了。」
李承恩嘆氣,「李承恩,也死了。」
有種榮耀,只有死去才能得到,就讓它,埋葬在那個他們信仰的地方。
裴元給的葯正是調理李承恩腳傷的葯,萬金難買。裴懸應眾人要求,留下來給李承恩診治。順便在藏劍山莊一帶轉悠,冬日過去后,李承恩的腳,有了知覺。只要繼續用藥和鍛煉,走路不是障礙。
四人在藏劍住了小半年,秦義終於親眼見到李承恩再站起來。
秋涼,四人與李承恩、葉英辭行,遊山玩水去。
葉英心最寬,往孩子手裡塞金子絲毫不手軟,還叮囑傅長隨照顧好葉長風。
葉長風上前抱了抱葉英,道,「師傅,每到一個地方,我給你捎回一件東西。」
「我等著。」
渡頭的船夫一撐船槳,小船逐漸遠走,沒了影子。
李承恩與葉英肩碰肩站著,道,「一世長安,挺好。」
葉英微微仰起頭,道,「夠了。」
這樣,就夠了。
四人從揚州啟程,游遍了大唐的山山水水,在來年開春的時候,正好到達丐幫總舵君山。這地方風景秀美,四處都是桃花,美不勝收。葉長風還在街上買幾包桃花糕,想著午後到亭子里沏茶,吹著春風,這日子,舒心的不行。
「這甜膩膩的。」
葉長風眨眼,拿了一塊遞過去,「不膩,你吃一口。」
秦義咬了一口,順便把人手指一塊咬了,笑的不懷好意。
葉長風收回手,沒事一樣舔掉上面殘留的膏狀物,「嗯,不膩,好吃。」
戰亂期間,葉長風認識了個丐幫弟子,兩人交情甚篤,這不,一來到君山,那人便讓他們到丐幫總舵去住,說總舵的桃花,那開的一個漫山遍野。葉長風應了,說接了人便來。
這接的人,自然是烏黎與唐呈。
傅長隨被發現奇怪藥材的裴懸拉走了,只剩下他和秦義,兩人在渡頭邊盼了半天,只要逛街打發時間。他們才買了桃花糕,一個轉身,後面就傳來熟悉的聲音。
「黎,走錯了,這邊。」
「啊?啊!長風!」
葉長風回頭,笑道,「終於來了。」
烏黎吐了吐舌頭,白凈的臉上出現不好意思的紅暈,「抱歉,睡過頭了。」
「沒事,我們去找哥,然後去丐幫總舵。」
「好啊!聽說裡頭很漂亮。」
「是啊……」
「缺了那麼多地方沒和你們一起,真遺憾。」
葉長風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沒事兒,還有好長的時間,足夠我們再去一次。」
「說的也對。」
四人到了約好的地方時,裴懸與傅長隨已經在茶寮等了,裴懸沒好氣的抱怨,「好慢啊你們……」
烏黎一個閃身飛撲上去,「傅大哥,我好想你!」
唐呈眼疾手快扯住了后領,瞥了二人一眼。
裴懸「喲「了一聲,咂嘴,一語雙關道,」回來了?「
唐呈臉色緩和下來,甚至帶了一絲溫柔,「我回來了。」
「歡迎回來。」
歡迎回來,我的夥伴,我的……家人。
活一世求安穩,渡萬世,望不竭。
這份來之不易的情誼,他們希望能打破時間,源源不斷,萬世不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