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章 被架空的創始人
「滴滴和新大餓給我們的流量埠，上個月試水數據非常樂觀，所以接下來補貼活動要調整重心傾斜新增用戶。」
簡單寒暄過後，王曉峰率先向兩位投資人發起溝通，思路明確指向燒錢。
柳青拆開一盒拌豬頭肉見香菜略多，不喜歡吃往謝景行面前推，狀態輕鬆提醒道：「進入十二月份冬季氣溫對新增用戶的影響是問題。」
「三個方向，第一用戶日活運營，通過『騎行紅包』此類活動，維持單車使用頻次周轉率。」
王曉峰早有準備：「其次新增用戶，根據信用分系統，推出試騎免押金等活動，降低新用戶使用成本，互動方式增加用戶粘性。」
「最後低價騎行月卡、元旦新春限時免費騎行，分批次做拉動整體用戶增長。我們不鼓勵用戶冬季騎行，但盡最大努力服務有騎行需求的用戶群體。」
他的總結調理清晰，並非僅摩拜一家過冬全行業都要闖關，關鍵在於大家各顯神通穿越周期性低谷，以何種狀態迎接明年春。
這個道理在場四人心照不宣，謝景行和柳青不可能直說：科學客觀看待人類無法改變自然氣候，生意難做就這樣吧。
王曉峰更不想抄起筷子喝著小酒吃著肉，一咧嘴巴整兩句同行們都沒辦法，我們束手無策實屬人之常情之類的台詞。
去年十一月末入職摩拜之初，以總裁身份跟隨胡瑋煒前往珠海，向公司最大投資方彙報工作。
當時謝景行像位皇帝坐在書房裡，助理宋安梨如同女官，通知前來覲見的臣子你們只有半個小時面聖時間。
他一身休閑居家穿搭神態略顯憔悴據說感冒剛出院，語調柔和輕飄飄忽略精心準備數日的彙報PPT，簡單問了幾個問題，然後訓斥胡瑋煒要珍惜發展機遇期。
王曉峰至今記憶猶新自己全程杵在原地形同透明的每個細節。
於是在那之後升任CEO掌管公司到今天整整一年時間，3月上線『信用分』體系，配合騰訊鋪墊移動支付埠金融產品功能，同步自家信息數據採集未來開發交通大數據開放平台戰略。
5月份ofo小黃車衝出校園，摩拜領先一步上線騎行優惠券活動，完成一線城市全面佔領轉入開拓二線城市。
6月份與富士康簽訂代工合同，迭代單車『輕騎版』，製造成本壓縮到每台車兩千元以下。
9月份引入新大餓戰略投資，11月份上線滴滴、新大餓雙端流量入口扶持……
王曉峰自認用實際行動回應了謝景行，不曾浪費每分每秒黃金髮展期。現在已然做好準備正式迎接戰爭，只需踩准一個節點便能摧枯拉朽橫掃市場。
「目前北上廣深蓉五城平均投放超過12萬輛單車，並且還有待增加投放量，另外大量新二線城市需要開拓。」
他先彙報完情況，而後道出關鍵節點——融資。
「我們的下一代單車正在研發當中，成本能降低到每輛1300元，富士康需要專門給我們搭建生產線擴大產能。」
王曉峰放下筷子鄭重道：「我們單純拿錢買生產線不划算，富士康有用生產線折算投資款入股我們的想法。總的來說，摩拜需要啟動一輪大額戰略融資，增強產品競爭力，同時通過補貼營銷提升市場佔有率。」
「誰說互聯網是虛擬經濟，明明虛實結合，我們打來打去錢都讓實業賺了。」柳青興緻頗高喝著啤酒吐槽。
王曉峰會心一笑繼續說：「儘快完成融資，差不多明年三月富士康能夠投產。」
「這個冬天業務發展確實存在難度，但宏觀層面整軍備戰擴張良機。」柳青毫不吝嗇鼓勵。
最近各資方私下聊過很多次了，基本全部認同啟動新輪次大額戰略融資，如今攤牌不過是聽最大資方謝景行對於融資方案的建議，亦或者是決定。
去年春天交大蘭時創業營，謝景行向胡瑋煒提出共享單車點子，後者夏天創建摩拜單車，分別拿到太禾西柚總計500萬美元和李斌50萬美元種子輪投資。
後來等到進入單車量產環節，李斌單獨追投天使輪200萬美元。
憑藉這兩筆錢摩拜在魔都完成產品試運營，11月份互聯網大會期間，謝景行拉來騰訊和滴滴領投總額5000萬美元A輪融資。
李斌和他的朋友劉二海、李開復創新工場、淡馬錫旗下祥峰資本、太禾資本跟投入局。
再之後今年6月份A+輪次融資3000萬美元，本想引入富士康沒談攏，隨即由美元基金巨頭華平投資和紅杉資本領投，包括西柚、騰訊、滴滴在內早期投資方全部跟投。
以及10月份B輪融資3800萬，新大餓和高瓴資本聯合領投，到這裡李斌和他的朋友們吃撐頂到嗓子眼無力跟投。
西柚和騰訊仍然繼續，另有大量中小型風投機構跟風喝湯。
短短年余時間總計五輪融資1.255億美元，造就了摩拜百萬單車投放百萬日活。
拋開挪用用戶押金、銀行借貸等操作，謝景行陸續為其找來大筆過橋資金，才能展轉騰挪玩轉近30億的財務盤子。
如此折騰下來摩拜單車股權結構為：胡瑋煒個人持股29.4%、太禾西柚共持有22.75%股份、騰訊9%，李斌8%、滴滴和新大餓各自6%左右，剩餘風投股東與期權池。
明顯可以看出整體融資節奏過猛，胡瑋煒及創始團隊持股嚴重稀釋。
謝景行投著投著又成第二大股東，他找過橋資金是想延緩融資進度，盡量讓摩拜數據跑的更好估值更高。
儘管柳青基本跟王曉峰商議好融資方案，二股東發表建議之前，最多撿好聽的捧場，絕不越俎代庖拍板。
可是氣氛貌似有點不太對，耐心等待幾分鐘遲遲未得到反饋，她輕咳一聲打趣道：「怎麼著少帥，摩拜這一年的表現您滿意嗎？」
「深得朕心！」
謝景行慢條斯理放下飯碗看向一旁：「胡瑋煒，我是不是該獎勵你？」
「……」
胡瑋煒整個人蜷縮在沙發與茶几間，屈膝坐在地毯上雙手捧著酒瓶，臉蛋酡紅掛著笑意。
王曉峰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柳青悄然用眼神示意稍安勿躁，他閉緊嘴淡淡一笑倒滿酒杯灌入腹中。
「啊？你們怎麼不講了。」
安靜無聲中胡瑋煒忽然回過神，面對齊刷刷盯著自己的三道注視，茫然又無措。
謝景行認真問：「夫妻肺片好吃嗎？」
「好吃。」胡瑋煒傻傻的點著腦袋。
「專門給你買的，多吃點。」
謝景行挪動身體緊緊挨著她坐，收斂表情一本正經道：「經過董事會議嚴肅討論慎重決定，批准新輪次融資決議，20億美元估值增發10%股份由騰訊、富士康聯合領投。」
「鼓掌！」柳青忍俊不禁笑出聲拍著巴掌叫好，王曉峰幽幽鬆了口氣，舉起酒杯配合道：「為了20億美元估值！」
「恭喜。」
謝景行伸出胳膊用酒杯撞了下胡瑋煒捧在懷中的酒瓶，一張酡紅臉蛋肉眼可見愈發漲紅。
一年20億美元估值，這是滴滴和新大餓未曾達到的成就，但他們合力與騰訊、太禾西柚將摩拜單車高高舉起。
二十幾倍紙面回報率，至少今夜謝景行沒理由不接受，只能默默旁觀眾生相。
「冬季京城黑天特別早，有天下班幾個員工圍在馬路道邊黑咕隆咚搞什麼東西，我走近才看見他們打著手機照明開小黃車的機械鎖。由小見大，今天下午金沙江朱總和謝總辯論，認為你們摩拜過度服務用戶完全是無稽之談。」
「明年春天下一代單車配置的智能鎖也全新迭代，我覺得這點要感謝瑋煒、謝總，包括騰訊還有你們程總，大家全部特彆強調別怕智能鎖燒錢。摩拜誕生之初就選擇對了技術方向。」
「因為滴滴吃過虧，我們跟優步打這麼久，從一開始平台技術處處弱勢到現在平手，花的冤枉錢是天文數字。一定要技術驅動，在這方面我可以調幾位經驗豐富的專家，幫你們做運營。」
「沒問題，跟小黃車打起來人手不足，肯定向你們求援。」
「哎，對了謝總，去年您和瑋煒合拍的營銷海報效果非常好，回頭再拍一次唄。現在瑋煒管理品牌運營和海外市場布局非常不容易，您可得幫她。」
王曉峰滿面紅光噴吐酒氣遊刃有餘控場主導氣氛。
年近四十歲從優步中國跳槽摩拜跟一位文青小姑娘組隊，平台運營、戰略融資種種事務一手抓，總裁-CEO-聯合創始人三級跳。
他無比自信所謂大器晚成就在今日，做成一番屬於自己的事業。
柳青慵懶地單手拄著下巴略感可惜，摩拜單車註定會成為滴滴戰略版圖，出行最後一公里的最佳解決方案。
奈何估值太高無力全資收購，謝景行眼光過於毒辣，太禾西柚進場真的早。
討厭，他為什麼沒建議滴滴自營共享單車項目呢？事已至此走一步看一步吧，要是能駐派幾位高管加入摩拜增加話語權就完美了。
胡瑋煒放下了酒瓶在吃飯，柳青跟王曉峰你來我往歡聲笑語，她不停地往嘴裡塞著食物。
一位創始人不知不覺被徹底架空，充當公司精神符號，拍拍宣傳海報接受媒體採訪，連重大會議演講都被頂替。
除了用蒼白無力的方式掩飾局促，還能做點什麼？…………
夜色漸深，謝景行將柳青二人送出房間，倚靠房門沉思許久。
他擠出個笑臉不經意偏頭看向玄關儀容鏡子，頓時恢復平淡表情，無奈聳聳肩膀對鏡子豎起根中指。
踱步返回客廳坐到茶几前溫聲說：「晚上吃多對胃不好。」
胡瑋煒沉默以對，大口咀嚼拌菜，兩腮鼓起嘴角沾著辣子紅油，像是飢荒災民狼狽不堪。
「柳青和程維那種宣傳海報太丑了，我們倆俊男靚女得好好發揮，你別吃胖了。」謝景行保持耐心。
胡瑋煒動作停滯，手指尖夾著筷子微微顫抖，埋低頭用盡渾身力氣吞咽喉嚨。
「要不然你喝酒。」
謝景行湊到近前抓住她的手腕：「我今晚不睡，陪你喝通宵。」
「啪嗒，啪嗒。」
眼淚滑落掉進飯碗，胡瑋煒鬆開筷子，嗓音酸澀：「有一年我去英國自駕經過曼徹斯特。」
「那天下著雨時間很晚，路上特別黑只有我一個人開車，開著開著路上逐漸出現好多喝啤酒光膀子的曼聯球迷在路上淋著雨唱歌，綠洲樂隊的《ChampagneSupernova》。」
她吸了吸鼻子控制語氣：「我第一次聽到歌詞唱『有一天你會找到我，看見我被泥石流掩埋』，不知道為什麼一下子哭了，哭得特別慘。我就是想起這件事才又忍不住想哭，真的。」
「……」
謝景行無語，雖然做風投跟奇形怪狀打交道是常態，但抽象派中年文青女性終究少見，小腦連著腳後跟一塊轉也理解不了思維。
他沉吟片刻說：「我去過曼徹斯特，那邊湖區自然風景很不錯。」
「摩拜出海第一站選定曼徹斯特可以嗎？」胡瑋煒抬起頭眼眸中泛著水霧。
謝景行沉默幾秒抽出紙巾遞給她：「沒問題，你負責海外業務，你做主。」
「我不會管理沒有經驗，我可以學啊。」
胡瑋煒接過紙巾沒來及的擦乾淨嘴角辣油，眼淚綳不住委屈地唰唰流淌：「李斌一開始說王曉峰是來幫助我的，我特別相信他，相信你們所有人。」
「李斌讓我給王曉峰股份，讓我聽你的跟滴滴合作拿新大餓的錢，我想都沒想全都答應了，結果他們合起伙來無視我。」她實在難以自控訴說心緒。
謝景行願意看著她的眼睛，說一句原來你有淚痣。
相識多年的李斌，卻與幾家投資方無聲無息默契至極將她架空，甚至整個過程沒跟她溝通過一次，反而利用了她的信任。
「摩拜走到今天你們出錢出力出資源，我就是個吉祥物，那你們為什麼不選別人……」
胡瑋煒漸漸收聲止住話頭，抱起胳膊，怯怯地眨著紅紅眼睛。
謝景行視若未聞展露微笑確認道：「你是說，王曉峰是李斌的人？」
「王曉峰之前在優步中國魔都市場部，李斌幫忙介紹，他們早就認識。」胡瑋煒意識到什麼語調微弱回答。
「去找李想，就現在，領投一輪理想！」
謝景行掛斷打給蘇禾的電話，雙手搭在胡瑋煒肩頭認真說：「聽好了，你就是摩拜的理想靈魂，沒有誰能替代。」
「你，別這樣，我結婚了，而且年紀比你大很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