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山鬼謠 第二十六章 指定

第一卷山鬼謠 第二十六章 指定

趙蟾在桃李巷以劍痕一式酣暢淋漓的將牛妖斬為兩半時,站於游居鎮高處的兩位外鄉人把目光一齊轉向他。

一人著華貴宮裝,鳳冠、霞帔、翟衣、背子、大衫袖等等件件不缺,九龍四鳳珍珠冠下是一張清麗娟秀的俏臉。

另外一人也是女子,唯有一襲乾淨整潔的深色道袍,單手持拂塵,尋常的臉蛋卻有脫俗出塵的氣息。

她們誰也不曾言語,望著趙蟾推門進到陳香故家中,不多時又跑到彩煙街,接下來,是阿萍自夕照客棧二樓窗戶躍下一劍斬殺狼妖,趙蟾又隨王煥奔往大官巷。

待到王煥讓趙蟾休息,少年重新去了桃李巷陳香故家裡,兩人的視線方從趙蟾身上挪開。

期間,趙蟾甚至毫無察覺的從她們旁邊經過。

「小地方也有蛟龍似的少年。」宮裝女子不禁發自內心的感慨,「可惜你我宗門皆以女子為主,否則,定教這少年入我門來。」

「寶玉齋不是有幾位男供奉嗎?或可將這少年引薦給他們。」道袍女子深思熟慮之後,才咬字清楚的建議道。

宮裝女子失笑:「他們呀,已被齋主辭掉了。」

「為何?」

「調戲寶玉齋女修。」宮裝女子笑道。

「不知羞恥,既然當了寶玉齋供奉,該緊守道心。」

「你家也有一位男子供奉,何不帶這少年拜入他門下?」

道袍女子足足思考了一柱香,瞧著趙蟾來不及換下妖血乾涸的衣服跑進遮草巷,字字分明的說道:「若是叫館主知道了,必饒不了我。」

「蘅蕪館的館主確實……確實如傳聞那般情系一人。」宮裝女子仰慕道,「我們寶玉齋卻是常伴青燈古佛,寂滅了情慾。」

道袍女子看著她戴的九龍四鳳珍珠冠:「倒是不曾問過你,這身後宮禮服是從何處得來的?」

「西唐國皇宮,我為皇后念了三天經文祈福,她送予我的。」

「莫非她不知這身禮服存了西唐國一年的氣運?」

「知道。」

道袍女子皺眉,仔細斟酌著話語:「皇甫長秋,你是走了狗屎運?」

身穿皇后禮服的皇甫長秋反唇相譏:「怪不得蘅蕪館的湘雲榜上沒你荀嵐的名字。」

荀嵐抖了抖拂塵,半盞茶的功夫才想好要說的話,她笑道:「幸好我沒登上湘雲榜,如今榜上有名的蘅蕪館仙子都成了他人圍獵的羊羔。」

皇甫長秋實在不願跟荀嵐鬥嘴,她說話慢吞吞的,慢就慢吧,說出的言語又惹人生氣,所以荀嵐在蘅蕪館人緣極差,唯有皇甫長秋一個不算朋友的朋友。

兩人在西唐國的楓州城偶遇,一路相攜專找些人跡罕見之地遊山玩水,走走停停,於日落前到了游居鎮。

拌過嘴,她們談起正事。

「鎮子外的姑娘歸寶玉齋了。」皇甫長秋不容置疑的說道。

荀嵐指著陳香故住的宅子:「她和我走。」

「你們蘅蕪館莫要帶壞了人家,她可是有心上人的。」

「湘雲榜上的同門雖說招蜂引蝶,但人人潔身自好,那些山上大大小小的宗門皆知,除非博得了她們的歡心,否則別想著一親芳澤。何況,我家館主厭惡女子浪蕩狐媚。」此次荀嵐想了兩柱香的時間。

「這山水環繞的小地方,竟是有三位修練天資極好的少男少女,委實出人意料。你看那少年,小小年紀就接觸到了上品鍛體境邊緣,且根基深厚紮實,遠不是那群靠天材地寶堆砌起來的宗門弟子可比。

你我看中的少女和他存了不小差距,修行之道一步慢步步慢,不知她們是否能追上他。」

荀嵐思忖許久,徐徐道:「少年斬殺牛妖那一劍,使我記起了林師姐。林師姐的劍術也是乾脆利落,半點不拖泥帶水。」

「蘅蕪館的林薇?」皇甫長秋吃驚問道。

「嗯。」

林薇在蘅蕪館有「辜月劍仙」之稱,儘管她如今遠遠未到劍仙境界,這般稱號足以看的出來林薇作為劍修於劍道上的超然。

「少年斬殺牛妖一劍,勁力運用的極妙,且一絲一毫也不浪費,又有銳不可當的氣勢。在鍛體、採氣二境,或許難覓敵手,與辜月劍仙相比,不妥、太不妥了。」皇甫長秋搖頭。

「是嗎?林師姐在鍛體境時,不如他。」荀嵐眼底掠過一點不可思議。

她和皇甫長秋都認為趙蟾驚才絕艷,只是她用林師姐與之比較,得出的結論較皇甫長秋的看法更為準確。

皇甫長秋震驚的神色轉瞬即逝,她換了話茬,「這座鎮子的外來修士多了些,你要不要出手?」

「我又不是斬妖司。」荀嵐仰頭望著那輪行將圓滿的明月,停頓了好些時候才說道。

好不容易等她說完,皇甫長秋啞然而笑:「我也不是斬妖司。」

「令我們挑選的少女經歷些挫折?」

「可以,對她們修行有好處。」

「此間事了,我們再接走她們。趁便商量下,該如何安置那少年,這般良金美玉遺棄荒野未免暴殄天物了。」

兩人「飄」至彩煙街,走入夕照客棧。

老闆娘謝婉親切堆笑迎接:「兩位客官……」

不待她說完,皇甫長秋打斷道:「一桌好菜、兩間上等客房,她付錢。」

指了指身畔的荀嵐。

直到她們坐下,泡好的茶水散發茶香,荀嵐才慢騰騰道:「一路走來,都是我付錢。皇甫長秋你是一毛不拔的鐵公雞嗎?」

皇甫長秋含笑:「我可知道你這些年攢了不少銀兩……」

提起銀子,她忽然說道:「少年應當不知山鬼花錢的珍貴之處,居然說給就給了少女。」

謝婉端著兩碟清脆爽口的小菜擱在桌面:「這是本店秘制開胃菜,兩位客官請慢用。」

荀嵐迫不及待的夾了一根撒了白糖的水蘿蔔,吞咽后,慢聲慢氣:「皇甫長秋你念經念傻了!與其說他不知山鬼花錢珍貴,不如說,他更在乎少女。」

「似乎……我的確笨了許多。」皇甫長秋身軀重重顫慄了一下,長舒一口氣,扯下皇后禮服,露出她原本穿著的素雅長袍,手腕處的紫檀佛珠抓在手裡轉動著,柔滑的青絲猶如瀑布垂落腰間。

「恭喜你,煉化了西唐國一年的氣運。」荀嵐慢吞吞道。

皇甫長秋喜笑顏開:「同喜同喜!此次我來出錢!下次再換你。說回少年,我第一次見到不在乎山鬼花錢的修行者,真是稀罕啊。山上修士為了山鬼花錢,不乏離經叛道、殺妻殺子的狼心狗肺之輩。」

阿萍拿著小人書倚在門框,掃了眼皇甫長秋和荀嵐,他看兩人平平無奇,注意力旋即轉移到小人書上,此章節劇情格外精彩,講述神通廣大的真人定計魔窟,剿滅群妖,拯救芸芸眾生。

……

張翠翠不讓楊昀掛起紅燈籠,游居鎮剛遭了妖魔怕掛起的紅燈籠吸引到了妖魔注意。

楊昀不願,非要把紅燈籠掛在門前,他道,好長一段時間沒再聽到呼救聲,斬妖司一定已經驅逐走了妖魔。今夜是我們的良辰美景,何必因擔驚受怕壞了好事?

她惱的背過身去。

提著紅燈籠的楊昀只好低聲勸解,千言萬語都無用,他只能討饒的不掛紅燈籠了。

但一身妖血乾涸的趙蟾前來幫楊昀解了圍。

「楊大哥,闖進游居鎮的妖魔伏誅后,我跟王大哥在鎮子巡視了一個多時辰,該是沒妖魔害人了。」

楊昀大喜,忙不迭的掛起紅燈籠,看著染著妖血的趙蟾,把一件沒怎麼穿過的長衫給他。

趙蟾實在不好意思,告謙道:「楊大哥,我生怕晚了你和翠翠姐的婚宴,就不曾換衣服急匆匆跑來了。」

張翠翠燒了熱水,「說這見外話做什麼?先吃些東西墊墊肚子,熱水馬上便好,你好好洗漱一番換上你楊大哥的長衫。」

「翠翠姐……嫂嫂,我……」

「你都掛了一個酒葫蘆,想必開始喝酒了,若沒些不拘一格的俠氣,我瞧不起你。」

趙蟾無奈笑道:「多謝嫂嫂。」

少年一口一聲嫂嫂,喊的張翠翠臉蛋紅如爐子里灼燒的火焰。

楊昀問了妖魔的細節。

趙蟾如實道來,沒什麼可隱瞞的。

燒著熱水的張翠翠傾耳聽著。

「水燒開了。」

趙蟾托著長衫,進側屋,仔仔細細洗了個乾淨,換上長衫,腰間系酒葫蘆,斜插三尺桃枝,青蛇劍暫時立在門邊,渾身輕鬆地走了出來。

「賢弟真是一表人才。」楊昀由衷讚歎。

張翠翠打量他道:「正所謂人靠衣裳馬靠鞍,儘管你楊大哥的長衫並非是錦緞絲綢,穿在你身上卻獨有風流儒雅之態,好一個翩翩美少年。」

「賢弟快入座,飯菜皆已備好。」人逢喜事精神爽,楊昀眉飛色舞道。

這還是張翠翠從她家搜羅一頓,靠著精湛手藝方才做出幾樣飯菜。

酒水是楊昀之前為了深夜讀書不困而打來的劣酒。

加上趙蟾酒葫蘆中的,也算有酒有肉。

「是啦,楊大哥跟翠翠姐喜結良緣,不能缺我的賀禮。」趙蟾走到張翠翠近前,拿出了那枚山鬼花錢,「楊大哥,我倒要先問清楚,今後是你掌家,還是嫂嫂?」

楊昀暢快大笑:「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哪有掌家的才能?」

「好,我這份賀禮便交給嫂嫂了。」

張翠翠看見趙蟾的賀禮是一枚山鬼花錢,強壓震動的心緒,略微吃驚問道:「趙蟾,這是什麼賀禮?銅錢不像銅錢的。」

「嫂嫂收著就是,對了,貼身攜帶比較好。」

「難道有說法?」

趙蟾將山鬼花錢放在她手上:「該是可以保佑嫂嫂和楊大哥百年好合、白頭偕老。」

張翠翠忙把山鬼花錢還給他,推脫道:「不行、不行,太貴重了。」

「我倒是首次聽說不要客人賀禮的。」趙蟾避開,玩笑道。

「好,我收下!」張翠翠嘆氣,「你這孩子,只一、兩日的光景,彷彿大變了心性,為人處世也更加圓滑。」

「嫂嫂,圓滑可不是好詞。」

楊昀笑說:「用在你身上卻剛剛夠,以前的你,過於沉悶了些,雖然與人交談總是想著討好,實際上卻落了下乘。賢弟,落座、落座!今夜是我跟你嫂嫂的喜事,咱們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只能恭敬不如從命了!」

一場婚事,簡簡單單。

席間三人,卻感到十分滿足。

有了趙蟾見證,楊昀和張翠翠也算喜結良緣,自此該稱呼相公、娘子了。

月上中天。

沒了山鬼花錢護體的趙蟾,醉醺醺的告辭回家。

楊昀亦是醉的東倒西歪,說了一長串話,硬是聽不懂他究竟說了什麼。

張翠翠雙眼明亮,架著楊昀目送趙蟾扶著牆離開遮草巷。

她把楊昀送到床上,楊昀醉至不省人事,沾床就睡。

拿出趙蟾送的山鬼花錢,坐在床榻,眼睛充斥情意注視著呼嚕聲漸響的楊郎,不,該稱呼相公了。

「相公,你的趙賢弟真真是送了我們好大一份賀禮!你不知,這是山上修士也覬覦、艷羨的山鬼花錢,有了它,我能使你長命百歲!」

張翠翠低聲說著。

「相公、相公,我好歡喜啊。」她緊緊攥住山鬼花錢,趴在楊昀胸膛上,聽他心臟跳動、聽他酒後粗重的呼吸,「我等這一天等了很久、很久,呵,我說的什麼話,其實算下來也沒幾年,但我覺得度日如年,恨不得沒日沒夜的黏在你身邊,做一對永遠不分離的連理枝、比翼鳥。」

她伸手摸著楊昀的臉龐:「相公,若有朝一日,你知曉了我的身份,會不會拋棄我?」

「不……你不會,我已經告訴過你了,你說,你只擔心不能長長久久陪著我……相公,有你這句話我為你死都心甘情願。」

楊昀的手臂忽然搭在她腰上,嚇了張翠翠一跳:「相公?你在聽?」

他迷迷糊糊說道:「娘子,該睡覺了,莫要在我臉上吹氣。」

她噗嗤一笑,縮在楊昀懷中,不知不覺進到夢鄉。

……

趙蟾歪歪扭扭躺到床上。

閉上眼。

猴眉、狗眼、牛耳、豹鼻、虎口,五官極怪異的山鬼再次出現在他的夢裡。

山鬼依舊興緻勃勃的介紹如何吃人。

當他說到「靠辛勤努力可做不了人上人,唯有跟我一樣吃人,方能成為人上人」時,

少年郎譏笑一聲,叱道:「放你娘的狗屁!」

夢境破碎,歸隱於腦海那本裂痕遍布的泛黃破舊書籍。

已經中品鍛體境且對修行界有了一丁點了解的他,此次格外憧憬破舊書籍第一頁左下角的那行字。

這一頁,勾畫山鬼的筆線佔據了大篇幅。

左下角有行幾近辨別不清的字——【劍氣指玄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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盪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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