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活下去

李齊按著白斌的頭偏向一側，防止他因為嘔血嗆咳而導致窒息。

大家動作很快，把所有能想到的止血措施全都上了，可結果卻收效甚微，白斌嘔血的情況並沒有好轉，大口大口的鮮血吐到塑料袋裡，很快就把一個塑料袋裝滿了。

很快，有人又送了一個塑料袋過來，繼續接住白斌不斷嘔吐的鮮血。

李齊掂量了一下已經扎住口的袋子，估摸著至少也得有三四百毫升鮮血了！

嘔血的速度實在太快了！

那邊的護士此時也已經量完血壓，一把扯掉耳朵上的聽診器，焦急道：「83/42mmHg，血壓太低了！」

「補液，輸液速度開到最大，升壓葯也用上，聯繫血庫，說我們等會兒可能需要血，讓他們準備好。」李齊臨危不亂，條理清晰的指揮著搶救。

而他的話也在此刻成為了最高指令，所有人都開始有條不紊的忙碌起來，原本混亂的場面瞬間就變得井然有序起來。

「三腔二囊管拿來了，李組長！」值班醫生擠進病房，把一個沉甸甸的無菌包遞到了李齊的手裡。

李齊趕緊讓值班醫生繼續按著白斌的頭，他則拉來一把椅子，在上面拆開了無菌包，將此時唯一有可能挽救白斌性命的三腔二囊管展現在了眾人眼前。

三腔二囊管和胃管很相似，都是橡膠材質的長管，不過三腔二囊管明顯要更臃腫一些，三個腔道以及兩個囊袋讓它的體積比胃管要粗大至少兩三倍。

更長、更粗、更大！

眾人紛紛看向滿臉猙獰，已經痛苦到極點的白斌，又看了看擺在治療巾上沉甸甸的plus版胃管，心裡都忍不住嘀咕起來。

這真的能插進去嗎？！

開玩笑的吧！

「石蠟油呢？」李齊看向值班醫生問道。

「在這兒。」值班醫生從口袋裡拿出一小瓶石蠟油以及一副手套遞給了李齊。

李齊趕緊戴上手套，然後將石蠟油均勻塗滿三腔二囊管，快步走到了白斌的身旁。

顧不上清理白斌滿是血污的臉，李齊直接將三腔二囊管塞進了白斌的鼻子里，一點點往裡面塞。

但橡膠軟管質地柔軟，稍微遇到一些阻力就會打折，李齊塞了好幾次，每次卻只能進去一點點，很快就因為白斌劇烈的掙扎而停滯不前，宣告失敗。

「白斌！想不想活，想活就配合一點！」李齊再一次失敗，將三腔二囊管拔了出來，再次塗抹上更多的石蠟油潤滑。

白斌此時嘔血的情況稍有好轉，臉上嘴巴上滿是半凝固的血痂，他大口大口喘著粗氣，眉頭擰成一團。

「不吐血了耶，是不是那些葯起作用了？」一名年輕的女護士忽然小聲道。

「只是不吐血了，又不是不出血，消化道出血量到300ml左右才會刺激性引發嘔血，他腸子里現在說不定全都是血，只是暫時還沒有吐出來而已。」

「現在腸道里的那些血稍微還起了一些壓迫止血的效果，一旦等會兒他再吐幾次血，把腸道里的血排空，出血估計會更嚴重！」

小小的病房裡此時已經彙集了整個創傷外科所有的醫護人員，大家都表情沉重，完全沒有了一開始七嘴八舌建言獻策的積極性。

創傷外科成立至今還沒有死過人，這在急診系統里還是挺少見的，但現在看起來，這個記錄今天大概率是要被打破了。

這個病人恐怕很難搶救回來了。

李國強和陳嘉怡此時也擠進了病房。

李國強此時兩手空空，手上的禮物早就被他丟在了門口，這反倒讓他一身輕鬆，徹底卸下了負擔。

進門看到陳濤院長之後，他便下意識走了過去，微微點頭致意道：「陳院長。」

那位疲憊的中年男人自然就是市醫院的陳濤院長了。

看到李國強走了過來，陳濤微微有些詫異，但也只是點了點頭：「國強你來了。」

這種場合顯然不太適合閑聊，李國強沒有繼續接話，只是默默站在陳濤院長的身旁，目光也隨著眾人一起看向李齊。

而陳嘉怡進門后則走向了另一個方向，擠開人群后，很快就站在了李齊的附近。

空氣里瀰漫著濃烈刺鼻的血腥味，白斌的臉上、枕頭上、甚至是地面上都滿是血污。

不過經過一段時間脫敏治療，陳嘉怡此時的反應小了很多，只是用雙手捂住嘴巴，並沒有當初那種強烈到無法剋制的乾嘔癥狀了。

何況李齊就在眼前，一旦感覺有些不適，陳嘉怡只需要看一看李齊，這種不適感就能極大的緩解。

「白斌，你能不能聽清楚我說的話，我現在正在救你的命，你必須要配合我！」

李齊在白斌耳邊不斷重複著類似的話：「你必須醒過來了，你再這麼逃避現實下去，你真的會死，你真的想死嗎？」

「我們都在努力救你，你自己也要努力，知不知道啊！」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李齊忽然覺得，白斌似乎有些能聽懂自己說的話了，渾渾噩噩的眼神中莫名的浮現了一種名為恐懼的色彩。

「嘔，咳咳，呼呼，嘔，救救……救我。」白斌突然口齒不清的小聲念叨著。

李齊見白斌終於不再答非所問，心中頓時一喜，連忙將重新潤滑好的三腔二囊管抓在手裡，對著白斌說道：

「記住，我讓你吞咽的時候，你就像平時吞麵條一樣，我知道這會很痛苦很難受，但伱要是想活下去，你必須要面對這些！」

「救救，救救我，我……我不想死。」白斌這一次聲音更大了一些，原本空洞的眼神也漸漸被恐懼填滿。

在臨床呆的越久，李齊越明白一個道理。

沒有人能夠真的從容面對死亡。

即便是百歲老人，看遍了歲月變遷、滄海桑田，但在臨終之際，那滿是褶皺的皮膚照樣會微微戰慄，那渾濁的眼睛里也會泛起淚光和恐懼。

而如今，在死亡的威脅下，白斌也終於從自己構築的美夢中漸漸醒了過來。

在這種生死攸關的最後關頭，白斌終於明白了一個道理，這個世界上唯一能讓他活下去的，只有他自己。

「吞咽！用力吞！」李齊大吼道。

白斌嘴角還在不斷流出鮮血，眼淚和鼻涕更是大把大把流出來。

有一種痛，叫做看著都痛。

而此時此刻，眾人紛紛都從白斌的臉上體會到了這種感覺。

痛，真是深入骨髓的痛苦。

可相比較於死亡，這種痛苦似乎又不值一提。

「吞，用力吞！想活下去，就用力吞咽，白斌聽到沒有，你想不想活下去，想不想活下去啊！」李齊不斷地重複著這句話，聲音也越來越大。

白斌的眼神終於在此刻變得清澈起來，他深深看了李齊一眼，然後又緩緩閉上了眼睛，鴿子蛋大小的喉結努力的上下滾動了一下。

吞咽啟動，喉上抬，會厭軟骨蓋住了氣道，聲帶內收，聲門關閉，喉口被封閉，由於喉頭前移，食管上口張開……

李齊抓住了這稍縱即逝的機會，塗滿石蠟油的三腔二囊管就像是一條泥鰍一樣，唰一下就鑽進了白斌的食道里。

一眨眼的功夫，半米長的管子就只剩下一個頭還攥在李齊的手裡。

「打氣，快打氣！」李齊忍不住咧開嘴笑了出來，成功了，竟然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