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阿寧在哪

第58章 阿寧在哪

第58章阿寧在哪

上京亂局,最終以厲帝退位告終。尊禮制,太子承徽於一月後正式即位。期間,太子下令嚴懲嚴寬其人,盡散三萬皇甲,期間對百姓多有剝削之舉或蠻虐之行的人被發賣為奴,又命上清宮釋放剩餘質子,並許各家迎回躲藏在外的子嗣,又多賞賜,以作安撫。

而先皇則正式移居東境韶清宮。

紫薇殿內,秋南低身來報,明錦院掌柜月衡求見。

明錦院之人少與東宮接觸,蘇瓷雖有些奇怪,但還是將人請了進來。

月衡手中帶著兩個盒子,低身叩拜。

「月掌柜請起吧。」

月衡將手中的兩個盒子呈遞給了秋南,而後道:「這是姑娘整理的那些潛逃去往立國之人的信息,殿下可擇時將其迎回。」

蘇瓷命秋南將東西遞了過來,打開一看,皆是阿寧親自書寫,按氏族分類,誰人去了立國何處,列得清清楚楚,另一個盒子裡面則是這些氏族的抵押文書,蘇瓷不由一笑,虧她想得出讓人以祖宅為抵押物。

蘇瓷將盒子合上,笑問,「你家姑娘人呢?自返京至現在都未見她。」

按阿寧的性子,大局已定,她便該跑出來討賞了,但這幾日卻一直未見她身影。

聞此,月衡低下了頭顱,自知殿前不能失儀,他深呼了一口氣,方道:「姑娘,沒了。」

冬日裡的天光有些晃眼,蘇瓷仿似有一瞬間看不清這殿中的模樣,他微凝著眸子,復問:「什麼叫沒了?」

聞此,月衡以額觸地,朗聲道:「半月前姑娘車駕在束河便翻倒,上京府打撈數日未果,只得車馬殘片,上京府已經宣布死亡。」

蘇瓷下意識去拿放置一旁的杯盞掩蓋自己眼中的情緒,他緊握著茶盞的手卻在幾不可聞地顫抖。

一旁的秋南眼中滿是震驚,他將月衡拉起來,詢問究竟,但月衡眼眶微紅,並不似假。這些日子,為了籌劃朝堂之事,所有眼線都派去盯著各府大臣和氏族之人,根本未想到阿寧會在此時出事。

「秋南,你去皇后那詢問究竟。」

秋南飛奔而去,半響回來複命,他低垂著頭顱,聲音些許哽咽,道:「皇後娘娘道,桑府今日發喪,殿下可去送送。」

聞此,蘇瓷的眼中終是劃過驚慌,眾人只見一向持重的太子衝出了大殿,奪過巡防的馬匹便一路從內宮疾馳向宮門之外。

桑府,朱紅的大門之上懸挂著白色的喪布,其內的靈堂之上,是一副空著的棺材,只因阿寧至今屍身還未打撈上來,上京府的人道,如今即便打撈上來也不過是殘枝斷骸,多半也進了魚腹。

宴清安並不死心,不願承認阿寧的死,但按照禮制,上京府宣布死亡之後,停棺七日便該發喪了,拖到了今日已是極限,桑老夫人勸慰,不能讓阿寧最後也走得不清凈,宴清安這才答應。

靈堂之上,宴清安消瘦了許多,她一張張數著紙錢,嘴裡還在不斷念叨著,若是阿寧在天有靈,記得回來看看她。桑佑亦跪在一旁,雙眼哭的有些紅腫。雲府之人今日一早便來看過,桑子城的同僚、慶同與明錦院的各位掌柜亦前來叩拜,就連皇后都派人前來慰問。

待眾人離開,桑府之內,一片寂靜,唯喪布還在翻飛著。

忽而一陣馬蹄飛踏之聲傳來,桑子城抬頭,卻見即將登位的儲君居然出現在了桑府。他今日並未著冠,只用了一根玉簪束髮,一縷長發因他來得匆忙胡亂地掛在胸前。

「太子殿下……」

蘇瓷卻恍若未聞,清冷的眸中一片死寂,他死死地盯著堂上那一口棺材,大步上前,眼看著便要開棺。

「殿下!不可啊!」

桑子城不敢上手,只重重跪在地上,不斷磕頭,「請殿下許小女能夠安歇啊!」

蘇瓷仿若根本聽不見桑子城的聲音一般,用力推開那口棺材,卻見裡面只有一副阿寧日常穿的錦服,此時,他走失的神智方才清醒了幾分。

「人呢?」

桑子城知道蘇瓷問的是什麼,復將上京府的話複述了一遍,他紅著眼看著被蘇瓷推開的棺材,想要再次勸阻,卻是不敢言。

此時的秋南等人已經追到,見到堂前這副場景,立刻上前勸慰,跟隨蘇瓷至今,他從不敢想,向來舒雅持禮的蘇瓷居然會做出闖人靈堂、衝撞逝者這般的事。

「殿下,請容小女……」

桑子城話未說完,卻見蘇瓷神色寂淡地掃了過來,未說完的話硬生生咽了下去。

「給我去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哪怕只有一個頭骨也要給我帶回來。我未見屍體,誰都不許發喪。」

「殿下!那是我桑府的女兒啊!」

桑子城以頭觸地,聲音幾近顫抖。

蘇瓷看著桑子城磕在地上的身影,瞳眸中帶著三分淡漠,仿似融不進半分情緒,滿庭的寂靜之中,只聽他清淺道:「阿寧,是我的。」

靈堂之上,蘇瓷說此話時的手幾乎死扣著棺木,他神色微動,復又收拾好了眼中的情緒,不再就此多言。

秋南十分為難,來的路上,東宮的人來報,在上京府打撈上來的車馬殘片上發現了弓弩洞穿的痕迹,十三根弓弩,是個人也被穿成篩子了,哪裡能有活路。但秋南卻不敢勸,他知道眼前的蘇瓷已然聽不進去道理,誰若敢勸便是個死字。

「殿下這又是何必。」

一旁的宴清安眼中略有些失神地看向蘇瓷,緩緩道:「小女在世之時,殿下也未曾有這般重視過她,又何必在她過身之後打擾她最後的安寧。」

宴清安的聲音悠悠緩緩,桑子城聞此,又是不斷磕頭,只道夫人心傷過度才胡言亂語,求殿下不要怪罪。

蘇瓷清冷的眼只看了宴清安一眼,卻並未答她此言,而是對秋南道:「劫匪可抓獲?」

「在上京城外五里的破廟中發現幾具屍體,似乎是因為分贓不均而自相殘殺。」

這點手段蘇瓷一眼即明,他轉身大步往外走去,秋南看了看跪在地上宴清安,不由出聲道:「桑大人亦在朝中為官,當知近日情形,殿下一直所作之事危險重重,若是他對阿寧的關心被有心之人所知,阿寧早死了千百回了。」

秋南亦是說不出口,這一路到現在,他們身邊已然死了一批又一批的人。先有氏族之人的死咬,後有皇帝一黨的暗刺,令人防不勝防。

宴清安眸光微顫,終是低下頭顱,不再多言。

說完此話,秋南方快步追了上去。

因蘇瓷不肯相信阿寧之死,派出天昭堂的人親自搜索,最後終於得到一個消息,當日在束河下游有一船翁打撈上來一具女屍,但因河床衝撞,已經面目全非,難以辨認,不過觀其服飾,當是氏族之女。

聞此,蘇瓷親自去往下游臨城,臨城府的人接到消息東宮親自來了,還要看一具爛了半截的屍體,大主府雖心裡抗拒,但還是陪著東宮去了府內臨時收殮身份不明的屍身的地方。

府內仵作將屍體推出,腐爛之味讓眾人作嘔,臨城主府本就胖碩,剛進了午飯便接到了東宮來此的消息,此時一觀那女屍面貌,當場嘔吐了出來,場面一時難看至極。庭院之內,唯有東宮毫不動容地看著那具殘缺的屍體,而後轉身,道:「不是她。」

秋南亦湊近看了一眼,但那女屍容貌盡毀,殘肢半缺,他著實認不出,只是那女子身著之物,確實是明錦院的緞子。如今,秋南唯怕這是蘇瓷不肯相信事實,而拒絕承認阿寧已死的消息,唯恐此事成了那人的心魔。如今朝局初定,但有許多事需要蘇瓷的決斷,厲帝一黨仍不肯死心,他斷不可在此時失了心神。

蘇瓷走出庭院,對秋南道:「可查到究竟是誰動的手?」

秋南低聲道:「是派給文氏的暗衛動的手。」

果然不出蘇瓷所料,能如此對阿寧下死手的,上京城內唯有文老太傅。

見蘇瓷微斂了眉目,並不說話,秋南拿不定主意。太子此番逼宮卻未被言官討伐,無非是以厲帝殘暴,太子為民逼宮為理由,而輿論會有如此導向,是文氏之功。太子剛持大權便對功臣下手,恐會引發那些支持太子之人的恐慌。

而這也正是文氏的依仗。

「我記得前日里收到立國的來信?」

秋南不知為何蘇瓷會忽然提起此事。

「是,幾個氏族之人托立國王室向大淵來信,希望能返回國內,但又不願再單獨出關,怕是被蕭盛給坑怕了。」

蘇瓷神色淡漠地看了看臨城府外的溪流,緩聲道:「那些去了立國的人,讓文氏的人親自去接吧。」

文府如今,文永昌與文書衡皆忙於朝中正事,前些時日,中樞幾乎停擺,這些落下的任務須得全部補上,此外還有誰能去接?

見秋南眼中有疑問,蘇瓷道:「安排好護衛的人手,至於文氏讓誰去,便由他們自行決定吧。」

兩國有正式的通關文書,再有武將同行,已然是水到渠成的事,但卻能贏得迎回大淵逃難子民的大名聲,這麼好的差事,文氏自然不會放棄。但這原本該是阿寧的榮光,秋南看著蘇瓷,卻不敢將這句話宣之於口。

冬日的風總是冷的,仿似有一縷也能吹透了心尖的涼。

明知是文氏對阿寧動的手,卻還能將這般榮耀給文氏之人,東宮在如今情形之下,終究還是冷靜的。秋南以為蘇瓷當是認清了阿寧之死,但下一刻,卻聽蘇瓷緩聲道:「派人南下一路搜尋阿寧的蹤跡,尤其是西南邊陲。」

秋南不由還是開口問道:「若是阿寧還活著,這些時日了,為何會一直不現身?哪怕是通過慶同傳個消息都無?」

聞此,蘇瓷眸光微閃,他微蹙著眉緩緩嘆了口氣,淺聲道:「她或許,只是生氣了。」

動手的是他的人,這般死手,阿寧該是生氣了。

秋南看著蘇瓷,一時不知如何回應,這般痴傻的理由,卻是從未來大淵之主的口中說出。

從前,阿寧也遭遇過許多刺殺,但每次都有驚無險,每次都活蹦亂跳地出現,將動手的人罵個狗血淋頭,然後伺機報復,每每她都要親自動手才能解氣。但這一次那麼久了,阿寧,你到底在哪?

上京文府,接到東宮旨意之後,文氏眾人喜不自勝,如此大好的機會,當真是恩賜。而唯一的問題是,文氏究竟派誰去?

文永昌與文書衡正商議此事,卻見文書意輕叩房門,見禮後走了進來。近日,文書意又如同從前那般乖順,就連不必要的外出都免了,從前那個知書達理的文書意仿似又回來了般。

「容父親允許我與昭昭前去迎接立國眾人。」

文永昌愣了愣,正要開口,又聽文書意道:「聽聞這原是昭寧郡主的主意,她亦為女子,她能做的事,我文氏的女兒便亦能做。」

聽她此言,文永昌不由微微皺了皺眉,難道文書意依舊將桑寧當作幻想中的敵人?

似乎知文永昌所想,文書意道:「父親放心,此番的功勞,我自然不敢冒領,既然殿下要將這榮光給文氏,那便該給能代表文氏之人,因此此行的接引人該是昭昭。但我知昭昭心思單純,許多事需要人從旁協助,所以才自請隨隊。」

文書意這話讓人挑不出毛病,文永昌只當女兒當真懂事了,明白以家族的榮耀為先。

此前在府中,文書意雖表面上與文昭昭和氣相待,但卻根本沒將其看在眼裡,世家嫡女私下的會面中也從未邀請文昭昭,所以文昭昭進京到現在都無閨中好友,除了庄府那丫頭,偶爾見著了會與她打招呼,文氏這個次女在眾人眼中如同透明般。

文永昌念及此行東宮已經一切安排就緒,就連護送的武將亦是妥當之人,自知此行安全無虞,於是允了文書意所言。

邊陲沙城,顧繁春從茶鋪老闆那裡取了兩碗茶,端了過來,一碗端給了一旁坐著的人,那人身著粗布的衣裳,連頭顱都蒙上了,倒不是她不願見人,而是沙城這地方當真幹得很,前幾日的風沙剛過,風中還有一股子塵土的味道。

「打聽到了,東宮派文氏接引立國之人,不日就會抵達。」

「嗯。」

那人就那般仰著頭,由著面紗將自己的臉都蓋住。

「當真不回去?」

「暫時不回去。」

面紗落下,露出一張白凈的臉來,如墨玉般的雙瞳帶著幾分慵懶的神色,「東宮上位,文氏權勢愈大,老頭有心動我,若得知我沒死,他必然不會罷休,屆時我的家人便可能會成為他威脅我的籌碼。況且,動手的還是東宮的人……」

所以,她才假死,她要看東宮的態度,看他究竟是保她還是保文氏,若東宮面對文氏對她哪怕能表現出一點維護之心,阿寧此時回去,還能護得下桑府眾人,而如今答案已明。阿寧承認自己此舉多少有些賭氣,她亦是明白,為顧念大局,那人不會在此時動文氏,但同時她還是想知道,自己到底在他眼裡算什麼。念及此,阿寧垂了垂眉目,這地方乾澀得很,連眼睛都覺得拔干。

「聽聞東宮派人在到處找你。」

「他這個人凡是講個證據,不是親眼所見不會相信。」

「你就不願相信他是不肯放棄才會尋你么?」

阿寧自嘲地笑了笑,「我到現在亦不知,如今的他還會有那種情感么?」

「那你家裡人呢?」

「我不出現,他們才是安全的。」

文氏又豈會那麼容易相信她的死,恐怕如今也是通過各種渠道確認她是不是真的死透了。

「文老頭,你要活到我回來親手擰斷你的脖子才好。」

聞此,顧繁春亦緩緩嘆了口氣,「上京那邊的人恐怕很快就會查到這裡來,不如先出關?」

阿寧點了點頭。

「打算去哪?」

「大成。」

唯有大漠以西是蘇瓷伸手夠不著的地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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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春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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