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面朝大海 12 引人入勝的對稱

第一部 面朝大海 12 引人入勝的對稱

章節名:第一部面朝大海12引人入勝的對稱

我在卓公館撿到一個奇怪的日記本。

黑色的硬紙皮的封面,四角都捲起來了,紙頁發黃,其時,我絕少見到這種式樣的日記本,我常見的日記本都是塑料封面的,所以它看上去有些年月了,在當時的我眼中如同一件文物。

本子是在前院樹下的水泥圍墩上撿到的。

卓公館的前院是正方形,地面有兩條麻石鋪成的過道,一條通向正面廳堂,一條通向兩邊廂房,兩條通道縱橫交叉成十字。

縱道兩側各有一棵玉蘭花樹,樹周地面鋪著黑白卵石,可能原來是組成了某種黑白圖案,但現已大部被破壞,稀稀拉拉看不清本來面目,有些地方還一小塊一小塊用水泥抹平。僅在西北角留有一方相對比較完整的,卻也有一些坑坑窪窪,如同坎坷不平的世路。

我那時還不知道這坑窪中藏了很多的故事,凡人的眼淚與歡笑。

一九七九年的秋天,我還是一個對未來充滿幻想的少年,一邊在聯防隊上班,一邊自己復讀,備戰明年的高考。月白風清的秋夜,我常常在卓公館寧靜的院中讀書。玉蘭花樹下的水泥圍墩,那是我的座椅,旁邊廂房住的人家窗口透出的燈光正好照到這裡,我偷光不用鑿壁。

與我共租一房的夏大龍沒有正經職業,靠倒騰一些東西掙錢,什麼賺錢就倒什麼。這時候,從南方沿海城市弄過來的東西特別走俏,帶來我們這個內地城市的時尚,自動傘啦,喇叭褲啦,蛤蟆鏡啦,錄音機啦。夏大龍有機會時,就倒騰這個。當然,平時也弄些時新水果蔬菜,甚至一些不明出版來源的小報小刊來賣。他的生活原則是白天栽樹晚上乘涼,隨賺隨花。晚上沒地方可去時,就是在我們租住的小房子里與女朋友顛鸞倒鳳了。

我在聯防隊上班是三班倒。

我與夏大龍的作息時間不一致,對房間的需要就不一樣了。我要求比較簡單,房間於我,基本就是一個寢室,但對夏大龍而言,不僅是一個寢室,更是一個娛樂場所了。

那時候這個城市很少娛樂場所,一群大鬢角喇叭褲的時尚青年們提著四個喇叭的錄音機去市中心街道廣場跳舞時,還引發過警察前來驅逐。

夏大龍在房間的娛樂,自然只有一樣人類最古老的遊戲。所不同的是,他的玩伴常常是新的而已。

在夏大龍的娛樂時間裡,我是必須讓出空間的。

我做上半夜的晚班是最好的,我走了,留下房間給夏大龍,而我到上白班,晚上在家時,如果需要給夏大龍和他女友騰出自由空間,我就只能是在院中打發時光了。

七九年的秋天,卓公館的居民還有沒電視機,到晚上,往來的人客也少,也許因為的長年的習慣,卓公館前院大門晚上九點來鍾就關上了。大門上開一個數寸見方的小窗口,每家都有打開這個小窗口的鑰匙,打開它伸進一隻手來可以移動開大門的木栓,所以即使早早關了大門,對卓公館的住戶也沒什麼不方便。只會覺得更安心。

夜的卓公館,安靜得冷清,冷清得與世隔絕。

偶爾的夜歸者通過小窗口打開大門,大門會有一種很沉悶的隆隆聲,彷彿能在前院每一個角落都拖出隆隆的迴音。

我喜歡這種安靜和冷清,沒有干擾,內心平靜,玉蘭花樹下,書白如霜,月柔如水。

每周,有兩個晚上雷打不動地停電。我從小在家時,就習慣這個規律了。卓公館離我家那條小巷不遠,當然也是一樣的規律。

天剛擦黑,夏大龍的女友就來了,點點頭笑一笑就打過招呼了,他換女友比較勤,所以他的女友我都來不及特別熟絡,我知趣地或者說是「訓練有素」地拿著書出門,房門追著我的腳後跟就關上了。這傢伙,每周都有好幾晚,還那麼猴急。

因為停電,就不能在前院看書了,廂房人家的煤油燈光,隔了窗戶已經很昏暗。我作為租住戶,與鄰居沒有熟到可以自由進出的程度,況且我也不想經常麻煩別人。

這時候,就只能去後門外的躍進路了。

從前坪麻石過道上兩級台階,是一個大廳堂,它聯著前後兩棟樓,兩棟樓之間,廳堂兩側,各有一個天井。從廳堂穿過前後樓,又是一個天井,中有一個十多級的水泥梯階,左邊天井是高高的井台,走上水泥梯階,左為大廚房,從廚房窗口正好可以接井水,右邊轉彎到後院。院有小門,小門側便是那個共用的小廁所。出小門便是躍進路。

躍進路是一條大馬路,打開小門,城市的喧嘩才會湧進一些來,不過,這小門上釘了粗大的橡皮條,彈性地拉著門,隨開隨關,外面的喧嘩就不至於大量湧入,即使進來几絲幾縷,過了後院,轉了彎,又碰上那十多級梯階,便沉不下去,而飄向井台上方的天空。所以卓公館永恆寧靜。

今天前院借不到光,我便出後門來到躍進路,馬路上有路燈。路燈不停電。

當門口就是一盞路燈,街坊黃梓爹和雷叔兩人天天在這燈下賭象棋,三打二勝,賭二兩散裝酒。旁邊圍上一堆看客,極其熱鬧。我就喜歡站在人堆旁邊看書。若選一個沒人的路燈下看,我覺得太引人注目了。

雖然能鬧中求靜,效果比前院玉蘭樹下還是差多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若非停電,誰會跑到大馬路上來看書呢。

十點多時,電也來了,但卓公館的人家,大約也睡得差不多了。我進門去,到了我的小屋,伸出指頭輕輕推門,裡面還栓著,夏大龍和女友還在纏綿之中。

我只得回頭看台階下的前院,這時樓上及廂房的人家都睡了,前院沒有燈光,不過今晚有一輪圓月,前院沐在柔柔的月華里。

看到這一輪圓月,忽然便想到語文課本中的魯迅的《故鄉》那一段

「深藍的天空中掛著一輪金黃的圓月,下面是海邊的沙地,都種著一望無際的碧綠的西瓜,其間有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項帶銀圈,手捏一柄鋼叉,向一匹猹儘力的刺去,那猹卻將身一扭,反從他的胯下逃走了。」

我每次看到這段,都要想著,月亮明明是銀白的,怎麼就成了金黃的呢,倒是我在前院就著人家窗中透出的燈光,和著月光,那倒是有些黃黃的……這麼一想著,便看了一眼那水泥圍墩……

一個黑色的東西進入到我的眼帘。

我走近一看,是一個黑色的日記本。

撿起來,看到這本子有些年紀了,感覺比我老。

打開本子,看到見扉頁上用寫著這麼幾個字:

「楊二嫂惠存迅哥兒贈」

雖然只有月光,但這幾個字是用毛筆寫的,所以一眼就看得清。

我心中一動,莫非是一種感應?我剛剛想到課本中的《故鄉》那一篇,竟然就看到「迅哥兒」和「楊二嫂」,就我所知道的,似乎只有在那篇課文裡面才會同時出現這兩個名字的。

這個巧合很有趣。

仔細看,稍下的角上,還蓋著一個小印章,湊近了認,印章隱約是「鴻卿」兩個楷體字。

這個奇怪的日記本被忘在水泥圍墩上,大約它的主人,剛才就在這上面坐過,因為路過掉落,只能是在地上,而這水泥圍墩約有兩尺的高度。

再翻一翻日記本,第一頁用毛筆畫著一條線段,線段正中有一個墨點,線段朝向左右,各有一個箭頭,一頭寫著:「左、東、上、前……」另一頭則寫著:「右、西、下、后……

下面寫著一句話:」這是一個引人入勝的對稱「,繁體字,字跡娟秀。

與扉頁上的毛筆字一比較,似乎又不是出自一人之手了。

在卓公館,我僅僅與租房給我們的陳較熟識,而且我知道她是居委會的調解委員,對這裡的每戶人家都很熟悉。所以得去找她打聽,看是誰掉的本子。

次日下午,我便到后樓去找陳。

前後樓之間的廳堂很大,中腰處,也就是前後樓之間,左右各有一個小天井。陳住在後棟一樓的右邊天井旁邊的廂房。

我輕輕敲一下她家房門,門便開了,原來只是虛掩著,我探頭朝裡面看,空無一人。

」你找陳么?「背後有人問。我一轉身,便看到住在對面,即廳堂左邊的譚。

譚我雖然不熟,但她家的情況我卻聽夏大龍說起過。她家是兩代烈屬。她丈夫是紅軍戰士,犧牲於長征途中,她兒子又獻身於抗美援朝前線。她現在與孫子孫媳及重孫生活在一起。

我笑著給譚打招呼。她又說:」陳上廁所去了。「說罷,她放下手中一大把馬齒莧,坐下來開始選菜。

譚年過八旬,瘦削,但非常硬朗,皮膚黝黑,頭髮卻全白,在腦後挽了一個大大的髮髻。她經常去鐵路邊采馬齒莧,看來今天收穫又不小。

我說了聲謝謝,正好也想上廁所,便往後院走。

到了後院,問了一聲,果然陳在廁所里應聲。此時有些便急,不耐煩等,便想去躍進路的公廁。

躍進路的兩個公廁,都離卓公館後門有兩三百米距離,我站在門口時,突然有些猶豫。

因為兩個公廁的距離正好差不多,我在其間的中點。

忽然想起日記本上那句話

」這是一個引人入勝的對稱。「

我忽然神遊局外,一時呆在當地。竟忘了內急。

這時,聽得身後廁所門一響,陳出來了。

我一時回到現實,趕緊轉身問她」我們院里(我也習慣這麼說卓公館了)有沒有楊二嫂或者什麼鴻卿?「

」院里沒有姓楊的,鴻卿倒是有,黎鴻卿,就是黎爺爺,一個老教授,教數學的。「陳果然是如數家珍。」黎爺爺原來就住在你們那間小房的對面……「

陳說的我們房子對面,應該是隔著廳堂的對面,一個數學教授就對了,這本子上畫著線段,不就是在研究幾何嘛。

」你怎麼知道鴻卿這個名字的,問他幹什麼?「陳又問。

我說,昨晚撿到他掉在院里樹下的一個日記本。

陳突然後退了半步,死死地瞪著我,」什麼?昨晚他掉的日記本?「

」是啊,你看,就是這個,上面有他的印章,我猜想應該是昨晚,因為如果是白天,應該會有別人會撿到吧。「我遞過日記本。

陳又後退半步,瞪著日記本說:」不可能啊……黎爺爺前年就去世了啊!「

我手中的日記本啪地一聲掉在地上。

求一切支持!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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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國野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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