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面朝大海 05 卓公館

第一部 面朝大海 05 卓公館

章節名:第一部面朝大海05卓公館

那位以「庵中沒有男廁所」為理由,堂而皇之地驅逐了賈寶玉的老尼姑,後來還俗了準確地說,是「被還俗」了。冰@火!中文

並且,她所在的那個庵中的尼姑,也在那場史無前例的文體大革命中「被還俗」了。

不過文革結束后,她們中不少人又陸續出家。其中有一些人,在還俗那些年月中,還組建了家庭。這中間的悲歡離合,難以敘說。

老尼姑俗家姓陳,人們都稱她為陳。還俗后,住在喻家塘巷五號,這裡曾經是民國n省法院院長卓昌城的公館,現在住了十幾戶人家。

我真正認識這位陳時,是一九七九年的秋天。

那時,我和我的朋友夏大龍都想租房子住。

夏大龍與我從小在一條巷子里長大,又是小學和初中的同學。高中時,他已不想讀書,出去混社會去了。聽說我想租房,他便積極去打聽,不久,他就來找我,「袁小強,我打聽到了一個房子,就在喻家塘巷五號卓公館里,怎麼樣?」

喻家塘巷離我們這裡不遠,童年我們在巷子里捉迷藏打游擊時,倒也經常去卓公館,對那裡我並不陌生。

夏大龍認識卓公館的陳,並且知道她有一間空房,是她哥哥陳二爹去世后空出來的。

「多少租金啊?太貴了我可租不起。」我說。

「放心,這個我跟你考慮過了,租金不貴,我們倆一起租嘛,雖然房子不太,兩個人只睡覺還是沒問題的。一個月二塊五,怎麼樣?」

「不錯啊!二塊五的租金,兩人才一塊二角五啊!」我很高興。

「你想得美!二塊五已經是分開的價,兩人合起來五塊錢一個月!」

「那……也算可以了。」我有些掃興。

「你莫不知足,這夠可以了,你得請我的客!我也不訛你,一包奶糕,怎麼樣?」

「奶糕太貴了,請杯酸梅湯吧。」

「奶糕一角二,只比酸梅湯貴三分錢,你就摳了這幾分錢能發財?」夏大龍不依不饒。

「三分錢能買一支白糖冰棒了!」我也是寸土必爭。

下午我們便走進了卓公館。

陳其實我也常在街上碰到過,只是沒打過交道。夏大龍告訴我,她曾是饅頭庵的尼姑,還是一庵的住持,現在被還俗了。

陳她白白胖胖,很慈祥的樣子,看得出,她年輕時一定非常漂亮。

「要給你們講清楚,那間小房死過人,沒人敢住,並不是我的房子有多。」陳說。

「我曉得呢,就是陳二爹噻。」夏大龍說。

「不是他,我哥哥九十多歲善終,算是喜喪。我說的是後來,有一個妹子,在那房裡上了吊……你們怕不怕鬼?」她問。

「我是不怕鬼,」夏大龍說,「我覺得自己本身就是很可怕的鬼窮鬼。」

我也表示不怕鬼。

我要出來租房是因為與家裡鬧翻了。

我的父親是一個搬運工,一個一般被稱之為「拖板車」的苦力,按正常情況說,他這輩子基本是不可能發跡的。但在勞動人民當家作主的年代,父親當過幾回勞模,這使他有了一生最輝煌的歲月,在那時候他認識了一個農村姑娘就是我的母親,結了婚,並有了我和妹妹。

日子當然是艱辛的,後來,母親後悔了她和父親的婚姻當然我也不認為母親不選擇父親就一定能有更好的生活方式,這都是緣份。而且母親的後悔因為有了我和妹妹而顯得有點遲了。

也因為如此,我一直認為我和妹妹的出世是一個歷史的錯誤。

來自農村的母親沒有工作,所以父親沒有能力讓我和妹妹按一般孩子那樣的人生軌跡去走,到我小學畢業時,父親宣布,他將不再供我繼續讀書。

我堅持要讀書,就只能自己給自己掙學費了。

我是通過假期賣冰棒和打零工賺取學費讀完了中學的。

我背著冰棒箱在夏天的烈日下,在大街小巷吆喝著叫賣,三分錢一支的白糖冰棒和五分錢一支的綠豆冰棒,這經歷令我吆喝出一副宏亮的嗓子,十多年後,卡拉ok在本城風行,我就靠這叫賣冰棒出來的嗓子成為了麥霸。我演唱《打虎上山》也成為朋友們在歌廳聚會時的保留節目。

寒假時就在街道工廠糊藥盒、給鐵鑄件清砂等。

我七九年中學畢業,這時候,高考剛剛恢復了兩年,招生比例之低,被形容為千軍萬馬過獨木橋,我和大多數人一樣落榜了。落榜是所有考生心理上都有準備的。所謂「一顆紅心,兩種準備」,不過這句格言到我們這裡已經變成「一根繩子,兩種準備」,考上了,去大學,繩子用來打背包,落榜了,就用繩子吊了脖子吧。

可見讀大學在那時候關乎一生的命運。

我的落榜,卻讓父親頗鬆了一口氣。在他眼中,讀高中都有點多餘了,何況讀大學。早點掙錢才是正道。

然而我卻想再補習一年繼續考大學,對我而言,這不僅只是社會的風尚,更是擺脫父親宿命的唯一出路,除此我也確實看不到其他的出路。

於是我和父親鬧僵了。

我才想離家出來租住。

陳象政審一樣,問明了我的境況,聽過後她表示非常同情,她說:「你是一個好孩子,把房子租給你這樣的孩子就放心。你好好努力讀書,一定要爭取讀上大學,給你爹媽爭一口氣。唉,前些年交白卷是英雄,搞得學生們都不讀書,以前我還在庵中的時候,有一個孩子,長得漂漂亮亮的,卻不想好好讀書,借著高考的機會離家出走,硬要到我庵中出家呢,我好說歹說才把他謝絕……」

「你老還在庵中的時候,那是文革前的事吧?」夏大龍問。

「文革剛剛開始不久吧大概是……」陳回憶著時間。

「那時候應該沒有高考吧。」我說。

「……是啊,這是怎麼回事呢?明明是這樣……要不是我記錯了時間,或者那個孩子說了謊話……」陳皺著眉頭努力地想著。

「你怎麼把他謝絕呢,佛門不拒絕修行者吧。」我想陳肯定是老得忘了事情了,便換個話題說。

「我那是個尼姑庵,不收和尚啊。」

「他被說服了?」

「他還真難被說服,竟然自比懷才不遇的林沖,說我是閉關自守的王倫……」

「林沖我聽說過,這王倫又是誰啊?」夏大龍問。

「《水滸傳》沒看過啊,前幾年大家還評《水滸》,批宋江來著……」

「我連課文都不想看,誰還看那種老古董書啊!」夏大龍說。

「你啊,從小就是個淘氣鬼!」陳笑著說。

「後來你怎麼說服那小夥子的?」我好奇心上來了。

陳忽然笑得孩子似的,「說來也好笑,我說庵里沒有男廁所,竟把他難住了。」

我和夏大龍一時不明所以,細一想,人家是尼姑庵,自然沒有男廁所。但是陳竟能想到這裡,倒也算是匪夷所思。

陳忽然又說,「哦,忘了告訴你們,這們這院里(她把卓公館叫做」院里「),也沒有專門的男廁所哦。」

我和夏大龍愣了一下,隨即釋然。

卓公館里,確實沒有專用的男廁所。十幾戶人家共著後院一間只有兩個蹲位的廁所,男女共用。

在這裡,凡上廁所,必先敲門問有沒有人,沒有人回答才可以進去了。

如果有人應聲,是同性,且有富餘的位置(最多只多餘一個)時,才能進去,否則就乖乖地在門外排隊。

了解了這個情況,我說,這倒算不得什麼,我告訴陳,我家也不遠,隔這三條巷子的彭家坪,我也是小巷子里長大的苦孩子,我們那巷子也只有一個公共廁所,每天早晨上廁所的,倒痰盂馬桶的,也排長隊。我們是排著隊長大的,上廁所排隊,進影院排隊,買東西排隊,理髮排隊……

陳說:「那就好那就好,家貧出孝子……」

我說:「這話聽著慚愧,覺得我挺不孝的,要象您老說的那個不想讀書的孩子就好,那我爸爸就滿意了……」

陳說:「唉唉唉,這話從何說起……」

「那個孩子一定是中了階級敵人『讀書無用論』的流毒。」夏大龍突然冒出這麼一句極有時代特色的話來。

夏大龍有時候有些幽默,很冷很冷的那種。

我啞然失笑,這位仁兄以前讀書時學黃帥「反潮流」,學張鐵生交白卷,何曾認真讀過書呢。

夏大龍現在出來租房,是因為他戀愛了,需要一個相對自由的空間尋歡作樂。他向來早熟,現在的女朋友也不知是第幾任了。

和我不一樣,我覺得夏大龍不愛讀書就是因為家庭條件太好了,他父母都是單位的小領導,他從來不愁吃不愁穿,所以不知道要發狠和努力。終日吊兒浪當。不過他很講義氣,對我還是不錯的。

夏大龍又是一個典型的憤青,總是牢騷滿腹,他常常發脾氣說媽的,世界之大,我談戀愛的地方都沒有,家裡,街上,都不方便,只剩下在電影院黑了燈時可以親熱一下,又只有那麼幾部電影看。晚上到公園裡去,還有你們這些黑狗子管閑事……

夏大龍說的「黑狗子」,就是我所在的治安聯防隊,那時候叫民兵指揮部。

我是沒有條件吃閑飯搞補習的,賣冰棒過於辛苦和不穩定,街道安排我去治安聯防隊,雖然是三班倒,但是上班的感覺,顯得生活相對安定和有規律,還有工錢,況且我也實在沒有多少選擇餘地。

那時候我們這個城市還很少有自謀生路的個體戶。

我剛去聯防隊時,我們的副班長羅瞎子就跟我說,你這個季節還晚來了一點,七八月天氣最熱時比較好玩,晚上可以去公園抓「流案」,有些談愛的妹子裙下沒內褲,關鍵時候,我們這手電筒一照過去就抓現場哈哈哈……

這就是夏大龍所謂的「管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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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國野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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