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光怪離奇
不管怎樣,「天子食蝗」的消息,以民間傳聞、小道消息、志怪小說等奇奇怪怪的方式流傳了出去,偏偏上不了《起居注》。
然而這種地下傳播的方式,竟比官方認可的史籍、邸報更讓黎庶認同。
官方的記錄,在朝廷威信極高的時候,黎庶能信個八成以上。
小道消息嘛,真實性欠缺,黎庶偏偏好這一口,再你一嘴、我一嘴地加工一番,早傳得面目全非了。
等到這消息傳到柯斜耳朵里時,變成了天子身高八尺、腰圍也八尺,仗劍大戰蝗神,最後生嚼乞命的蝗神,一名柯姓小將為蝗神塗上了精鹽、芥末、秦椒。
為啥不是食茱萸?貴人要吃芥末,貴嘛。
柯南夢這瓜慫都留名了,嘖嘖。
倒是這光怪離奇的故事一出,黎庶原本緊張的情緒多少安定了些。
災荒年成,不得不背井離鄉成為流民的人自然不少,可其中也有不少是因為惶恐不安而跟著走的,留下也未必不能熬過去。
(這個是有參考的。)
至少這個荒腔走板的傳聞,能留下一些可走可留的人,不至於讓形勢更嚴峻。
「這個傳聞,咋不改成柯小將油炸蝗神呢?」柯南夢驕傲地挺肚。「少府,我柯南夢也是侍候過皇帝的人了,工錢得漲啊!」
柯斜表示唾棄。
還侍候過皇帝,你瓜慫咋不噶上一刀,直接當官了呢?
「就漲一文錢,愛要不要。」
柯南夢嘿嘿笑了,彷彿獲得了巨大的勝利。
以柯南夢的家境,就是不當庶仆也能過得比較滋潤,一文錢跟十文錢其實沒有什麼太大區別,就是感覺獲得了勝利而已。
當然,要說跟百文錢相比,還是有明顯差異的。
但是,蓋文達答應了柯斜的石榴果酒呢?
為什麼就沒有出場了?
柯南夢解釋道:「陛下好烈酒,皇后應允在端午成為御賜大臣的禮物之一。」
唐朝的端午,不是地方、大臣向皇帝單方面獻禮物,皇帝也要賞賜一些惠而不費的禮物表示恩寵,雙向奔赴嘛。
貢禮中,有名的是揚州所制的銅鏡,據說是在江心舟所造,很懷疑是在江心洲造的。
賞賜中最搶手的,是天子手書的飛白體團扇,然後是人手一件的衣裳,石榴果酒它只是個添頭。
因為天子好飛白體,許多大臣有事沒事也來上兩筆飛白體。
要說書法嘛,貞觀天子的飛白體只是一流水準,稱不上絕頂,現今最頂峰的是虞世南、歐陽詢。
按柯斜神神怪怪的說法,當天子的書法就不能絕頂,不然容易……
宮中採買的那點石榴果酒,數量可以忽略,要的是這股風向,能引導新豐石榴果酒成為長安的新時尚……之一。
大唐人好酒,名酒也俯拾皆是,春暴酒、秋清酒、酴醾(túmí)酒、桑落酒、秦酒(西鳳酒)、劍南燒春酒、老頭春、金陵春、松醪(láo)春、西市腔酒、蝦蟆陵郎官清酒、蝦蟆陵阿婆清酒、曲米春、梨花春、杏花村、汾酒、三勒漿、葡萄酒、富水酒、若下酒、靈溪博羅酒、九醞酒、湓酒,以及諸羌的咂酒,琳琅滿目。
劍南表示,不燒給要得嘛?
新豐酒當然也小有名聲,但新豐石榴果酒屬於開創並不久的品種,還沒有受到追捧,所以量做不趕來。
但是,唐朝除新豐縣外,還有一個丹陽的新豐酒!
還有,長安有兩個蝦蟆陵,一個是董仲舒墓所在的蝦蟆陵,是下馬陵的關中口音;一個是長樂坊的蝦蟆陵,釀酒名所。
柯斜吩咐司倉佐賈嘯:「著市令、里正、保正,查石榴果酒的釀造作坊、庫存壇數,令端午後售長安城者,每壇加價三文錢,縣中抽一文。」
「敢逃避抽成,首次三倍處罰,再次取締作坊、酒肆。」
賈嘯張嘴,想爭辯兩句,還是低下了腦袋。
說入庫的秈米不好吃,賈嘯也後知後覺地發現,那句話的場合好像不合適,怕是得罪了心眼不大的少府,還沒找到合適的機會彌補一二呢,哪敢犟嘴?
這就是不會為官的人了,或許是一片好心,可一張嘴,把人得罪完了。
再說,只是針對長安方向加價,縣裡的盤剝也只是從加價裡頭拿,並不算損害黎庶的利益,賈嘯也就沒再絮叨了。
柯斜瞪了賈嘯一眼,知道這廝定然是在腹誹,要不說透了,這種負面情緒搞不好會下沉到黎庶身上。
「石榴果酒在新豐縣,只局限於一隅,打不出名號。本官設法使朝廷同意為御賜之物,新豐石榴果酒必然銷量大漲,前面積累的庫存也必然售出。」
「就問你,縣衙多收這一文錢,不應該嗎?」
司功佐仲鋒微笑:「先祖子路救人,接受他人以牛致謝,得到先聖(孔子)讚揚;子貢贖回魯國流落在外為奴隸的國人,不取魯國按例給予的賞金,遭到先聖痛斥。」
要是做好事而不得補償,久而久之,誰願意做呢?
真正能商榷(shāngquè,商量、討論)的,是補償的多少。
劉梵陰沉著臉,不表態,實際上也是一種態度。
丘英起有些著惱:「馬四壟個壞慫,有露臉的好事就不想起我!」
不惱是不可能的,馬四壟與柯斜的相識,還是他搭的橋,結果有上官出場了,馬四壟卻根本不知會他!
惱的不是蓋文達出現,而是張阿難出場了!
縱然他阿耶丘師在皇帝面前有幾分薄面,也比不上張阿難這種貼身近臣啊!
能在張阿難面前留一個好印象,日後升遷的阻力就會小許多。
至於那些大大到十五(叔)大,算了吧,未必能幫忙,矛盾多著呢。
叔父丘行恭是庶子,跟阿耶關係還好,可跟主脈那邊幾如仇寇。
別說丘英起諂媚,他就是再怎樣也不能進退自如。
論諂媚,還須千年沉澱啊!
昝君玄輕笑:「少府這事做得妙,令新豐縣黎庶受益匪淺,雖收成而不貪婪。不過,要知會市令一聲,在新豐市及本縣百姓自飲、婚喪用酒,不可漲價。」
這個說法還是很接地氣的。
比如說某莊戶在渭水畔垂釣得魚,賣給同庄人要八文錢,賣給本縣人要十文錢,賣給路過的長安人要十二文錢,這才是一個合理的遠近親疏。
總不能讓新豐石榴果酒釀下來,本鄉本土的人倒反不得品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