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第85章
「詭計?」
聽著穆書榆的質問,洪升不以為然地輕笑,接著說道:「兵不厭詐,如何談得上詭計二字。朕不過是早已安排了人馬將各國殘餘兵力聯合起來,然後將秦承釋引到此地,再讓各路人馬直攻和羲都城攻其不備罷了。這樣朕只需以逸待勞在此靜候月余,到時秦承釋與各國殘兵敗將定是兩敗俱傷,朕卻是坐收漁翁之利!」
洪升此時也不怕將自己早已定好的最終計策說給穆書榆知道,反而覺得由穆書榆分享這個過程更能讓他感覺到興奮。
「皇上不會輕易被打敗的!」穆書榆沒想到這個洪升步步為營,竟然在數月前就已經安排到了這一步,此人果真是深不可測!
「秦承釋率軍來回奔波,已經是疲憊之師,回到和羲后必是還要與岩炙等諸國兵力殊死一搏,等朕的精銳之師一到必將他們打個落花流水,到時皇貴妃與朕同行也算全了你的心思,讓你和秦承釋做對生死鴛鴦。不對,應該是一家三口團聚才對,你那剛出生的兒子朕自然也不能將他獨留於世,哈哈!」洪升說完大笑,覺得此時已經是將三日前的悶氣解了,也不等穆書榆再開口便帶著人走了。
穆書榆在洪升離開后,緩緩地躺回到榻上,不多時便合上眼睡了過去。
這一覺一直睡到黃昏時分,穆書榆讓侍女給自己更衣換了便裝,說要出去走走。幾名侍女也沒多加阻攔,事到如今這位和羲國的皇貴妃已是用處不大,就是真的尋了死皇上想必也不會怪罪下來,於是也不太多問,只跟在穆書榆身後出了營帳。
「皇貴妃,那邊煙火怪嗆人的,您還是去別處走走吧。」從營帳出來之後,侍女見穆書榆往埋鍋造飯的飲煙之處走去便勸她。
穆書榆沒理會侍女說的話,徑自走到裝水的大桶跟前朝裡面望,也不說話只是看著水面上自己的倒影發獃,過了一會兒才苦笑著說:「也不知這一桶水能不能將人淹死。」
「皇貴妃快別這樣想,等過些日子回到和羲還能見孩子一面呢!」幾名侍女聽了這話連忙將穆書榆扶到一旁,生怕她真往裡跳,她們倒不是在乎穆書榆的生死,而是從河邊挑滿這一桶水要耗費小半天的時間呢,哪能讓這個女人給弄髒了。
穆書榆順從地往旁邊退開的同時,眼睛盯著已扔入水中的蠱丸,只見那蠱丸在遇水的剎那即融化了,才略覺放心些。這是她在聽完洪升的最終計劃后做的這個決定,不能再等下去延誤時間了,無論這蠱丸能不能奏效,她也只有這一個辦法了,自己可以死,但她必須為秦承釋和孩子爭取時間,現在她只希望這蠱毒的殺傷力能大些才好!
在雲水河畔駐紮的東盛國大軍近日來始終被一種恐慌的氛圍籠罩著,也不知是從哪日開始便不斷有人神秘死去,這些死去的人身上並無任何外傷,而且隨軍大夫逐個看了之後也並未查出中毒之狀,若說是瘟疫可又無任何癥候,這些人彷彿就是直接沒了氣息真是讓人不解,幾位大夫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也正因查不出緣由才更讓人覺得害怕,起初軍中之人也不在意,只當是有人犯了急病,只是又過了幾日之後神秘死去的人越來越多,今日死五個,明日就可能死十個或者二十個,死去的人數每日都在成倍增長,這下可是說什麼的都有了。
有的說要祭神,有的說此地是被和羲人使了妖術,每日專有惡鬼來勾人魂魄,不然軍中都是身強力壯的男子,如何就能無聲無息地斷了氣兒呢,況且大夫也說不清楚,顯然是這個原因了!
自此,謠言越越甚,一時之間人人自危,生怕下一個被勾魂的就是自己。
「今日又死多少人?」洪升眉頭緊鎖問著下面站著的幾名將軍。
「回皇上,陳將軍還在各營中清點,現已抬出一百六十餘人。」
洪升嘆氣,然後又說道:「去傳朕的口諭,只說朕已經讓人打聽清楚了,雲水河每年此時節便會生出一種疫病,如今只需再忍耐些時日即可發兵虞城,讓軍中將士莫慌,並將死去之人及時掩埋,再讓人每日用大鍋熬些強身的草藥讓所有人喝下去以安軍心。這些個大夫是做什麼吃的,朕白養了他們,告訴他們七日之後再想不出治病的方法,朕要了他們的腦袋!」洪升說到最後聲音已經是嚴厲起來,他是真的急了,如果只是損失些兵卒也並不是太要緊,但現在的情況是能征慣戰的將領也沒了好幾個了,如此下去這還了得,自己說什麼也不能讓東盛一統天下的時機毀於一旦哪!
如此又過幾日,幾位大夫終於是發現了這怪病的一些癥狀,染病之人最初只是手腳無力,氣虛體弱乃至不能行動,之後用不到兩個時辰便力竭而亡了。
不過縱然是找出了發病的癥狀卻也仍是束手無策,並沒有醫治的辦法,而死去的士兵已經是不可計數,根本來不及掩埋,再加上其他人也怕自己被過了病,乾脆遠遠騰出一塊地方專門用來堆放屍首。
穆書榆正坐在鏡前整理鬢髮,忽聞身後傳來輕輕的抽泣聲,便轉過身子看向正在抹眼淚的侍女問道:「你們哭什麼?」
「皇貴妃難道不知道,軍中這幾日已經莫名死去三千餘名將士,昨日段將軍還有陳將軍也去了,更何況奴婢們這種身份低微之人呢,想是這疫病根本無法醫治,皇貴妃不怕死嗎?」
穆書榆輕笑:「本宮本就已經是將死之人,又何懼瘟疫!」
幾名侍女聽了都不言語,過了一會兒一名侍女才又說道:「現在只盼皇上儘早下旨發兵離開此地,這樣興許能保住性命。」
「皇上自然是想離開的,今早聽給陳將軍牽馬的小廝說因為接連沒了幾員得力大將,皇上正想著要儘速發兵和羲呢,不然再這麼下去這仗是打不成的了。」另一名宮女將自己聽來的小道消息說了出來。
穆書榆聽完心中暗自著急,三千餘人對於東盛大軍不過是九牛一毛,如果洪升真的現在發兵,那還是一樣解不了和羲之危,而且還會將疫病帶入和羲,這可如何是好!
心裡正自焦急萬分,忽然一個想法在腦中閃過,但仍是猶豫片刻才開了口:「依本宮看倒不是這瘟疫有多厲害,而是軍中的大夫醫術不精,再加上行軍打仗藥材也未必帶的全,你們國君不知為何不派人回東盛去將御醫和藥材帶過來,或是張貼告示在民間尋訪高人也比這樣等死強些!」
穆書榆話剛說完,表情就顯得有些慌亂,又連忙改口:「本宮真是多嘴了,你們國君哪會想不到這一層呢,定是有其他考量才未行此策的。」
幾名侍女互相對視一眼並無人搭話,待穆書榆午歇時便悄悄出了營帳。
「你們也聽見剛才這女人的話了,覺得如何?」一侍女問道。
其他人紛紛點頭:「這和羲的皇貴妃想是呆傻了,竟說走了嘴替咱們出起主意來,皇上想是也是情急之下並未想到這上面來,不過就憑咱們這幾名宮婢如何能在皇上面前進言軍機大事?」
幾個人商量來商量去,決定還是先將幾位主事將軍打雜的小卒找來,將這想法說給他們聽,卻絕口不提是穆書榆想出的主意,這幾名打雜的小卒還都是十二三歲的小孩子,自然也是想保得性命,再者平時給將軍端茶倒水送飯的也能說上一兩句話,便想著萬一到時請來的御醫真的將病治好了,那他們也是大功一件,何樂而不為呢?於是又仔細商議一陣,便都回各自營帳找時機給自己的主子遞話兒去了!
而且這話不只傳給了幾位將軍,就連副將跟前也說了,接著又和其他士兵也說了,沒幾天軍中眾人就開始議論派人回國請御醫取藥材之事,都盼著能有一條生路可走。幾位主事將軍敵不過眾人之意,便一齊面見洪升回稟了此事。
洪升聽完嘆道:「朕何嘗未曾想到此法,只是既是瘟疫朕若派人回去萬一這疫病也傳到東盛豈不是亂上加亂?」
「回皇上,此疫病來勢洶洶,若不儘快醫治怕是大軍未等到和羲便兵將俱損了,到那時即便東盛國內無事,卻也再無兵馬去與和羲殘軍抗衡!況且皇上龍體也更是要緊哪!」
洪升深吸一口氣沉默不語,他豈不知這層道理,只是一直游移不定下不了這個決心,他本打算再靜候些時日,選派身強力壯之人先發兵和羲拿下虞城定下大局,卻沒想到忽然形勢巨變,抬眼掃視一遍幾位將軍,也知現在是眾意難為,自己若不派人回國請醫送葯只怕會引起軍中不滿,到時一旦有人振臂一呼造了反,那才真是功虧一簣!
壓下心中無奈,洪升微微點頭:「既是幾位將軍都有此意,那此事就交給你們督辦吧。」
幾位將軍立即應生稱是退了出來,片刻不耽誤地選了三十名身體健壯的傳令兵趕回東盛傳旨,之所以派這麼多人回去,也是怕有人染病死在途中,多派些人更穩妥些。
穆書榆自疫病傳開之日起,便一直呆在營帳中,無必要之事幾乎是不出去的,經那日幾名婢女提醒時不時的也痛哭幾場,裝作怕死的樣子以免引起懷疑,幾名婢女起初還勸慰她幾句,後來沒了耐煩就不再理會穆書榆,除了送飯時過來平時連面兒都不朝了,穆書榆也樂得自在。直到有一日從早晨至黃昏時分也不見有侍女來給自己送飯,穆書榆開始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了。
眼看太陽就要落山,穆書榆耐不住飢餓到底還是走出了營帳,剛踏出帳門站到外面便嚇了一跳,太安靜了!十幾萬大軍如何也不可能連點聲響也沒有啊,可是她感覺到的卻是一片死寂!
穆書榆忐忑不安地往前走了幾步,映入眼帘的便是倒在地上不停急喘的兩名侍女,穆書榆蹲□子剛要問話,那兩人身子忽然哆嗦幾下便沒了聲息,已經是死了。
穆書榆緩緩站起來繼續往前走,等看到遍地的屍首時已經是全身發寒,前些日子不是只死了三千餘人嗎,這才過了多長時間如何就這般光景了,這蠱蟲的毒性竟如此駭人!小心避開腳下之人,穆書榆直往洪升的皇帳而去。
等到了帳前發現洪升的親衛軍也已經是躺了一地,從地上撿起一柄利劍持在手裡穆書榆這才掀開營帳走了進去,進去之後乍見端坐在龍案之後的洪升,穆書榆心跳不禁漏了一拍,自己可不是他的對手!
「你、你竟、竟無事?」洪升見到闖進來的穆書榆,臉色也是驚異非常,只不過問出短短五個字他已經極是耗費力氣了。
原來這人也已經染病,聽洪升的語氣穆書榆已是反應過來了,懼怕之心頓時消了不少,於是提劍上前幾步說道:「本宮確實是好得很。」
「為何?」洪升驚疑之餘,心中恍惚似有了答案但卻不能相信,他如何能相信讓東盛大軍在數日之內全軍覆沒的是眼前這個嬌小的女子!
穆書榆嘴角微翹:「毒是本宮下的,本宮自有保命之法,你還是省些力氣安心等死吧。聽聞前幾日你敵不過軍中眾人之意派人回了東盛搬救兵,不知可有結果?其實讓本宮沒想到是,本宮只不過說了幾句無心之言竟是如此見效。」
「妖——女!東盛百姓何辜,你如此……如此歹毒,連老幼婦孺也、也不放過,就不怕、不怕報應嗎!」穆書榆的話讓洪升立即想到是這女人使了詭計擾亂了軍心,心中不禁大怒,再加上收到的飛鴿傳書說傳令之人回到東盛后均不治而亡,疫病已經蔓延東盛數城,便再也忍不住強撐一口氣連聲質問,只是問完之後人也坐不住了,直接倒在龍案上急喘。
穆書榆走到洪升跟前冷聲說道:「我何曾想要毒害無辜之人,只是你也說過成王敗寇,我若不絕你東盛之人,便是害了和羲百姓,害了皇上和自己的骨肉。你設毒計將諸國之兵引到和羲時,可曾想到過和羲有多少婦孺百姓會被殘害,可曾想到過放我孩子一條生路?洪升,你東盛血債是我穆書榆一人所為,即使此刻我死了也無怨言,更不會後悔,有什麼報應我一個人擔了!」
「朕只恨未儘早殺了你!」洪升心中無限懊悔,千秋大業毀在一人女人身上,難道真是天亡東盛?洪升弱弱說完這句話,便雙眼圓睜斷了氣。
穆書榆不忍再看,急急退出皇帳獨自走到雲水河邊,回頭望著數萬屍首彷彿是又看到了四水鎮的情景,終於腿一軟坐倒在地捂著臉嗚嗚哭了起來。
哭著哭著便昏睡過去,等再睜眼時天已大亮,放眼看去仍是遍地死屍,穆書榆用冰冷的河水洗了臉,抬頭仰望湛藍的天空,只見數十隻大鷹在上面盤旋,卻久久不落下來,最後終是長鳴幾聲離開了,像是知道這地上的死人不能啄食一般。
穆書榆強撐著回到帳里拿了幾件皮襖棉衣,又找了乾糧便迅速回到了河邊呆坐,如此幾天人也漸漸地麻目了,已經是感覺不到害怕,每天只在河邊走動,無聊地看著對岸的鳥兔黑熊等動物飲水打架解悶兒。
不對呀,這蠱毒如此厲害,為何對岸的動物卻絲毫未受影響,這是怎麼一回事?穆書榆突然反應過來,百思不得其解。又想了兩天才回想起來,那時白廣清將蠱丸交給自己時曾說過,此蠱既是遇水則發,也是遇水則止,所以這蠱毒是越不過雲水河的,難怪河對岸的動物依舊如常了!
穆書榆此時也覺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她曾多少次夜裡睡不著覺,既是害怕營帳中的無數屍首,也是害怕這蠱蟲會毒害了和羲之人,更怕自己終生再不能回到虞城與孩子團聚,這樣看來只要秦承釋能打敗諸國殘軍,自己終是能回到和羲的!想到這裡,穆書榆眼望著雲水河對岸,笑著流下了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