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九品授籙,陰陽啟明
備請神香三炷,祭肉二兩,蜃神屬相黑貓一隻,於午夜子時,陰陽交錯之際,在死氣充盈之所舉行齋醮。
朝聖者需為起死回生之人,或身懷還魂借氣命格者。
此即為屍仙命途的入道儀軌。
惴惴不安地盯著這隻正在舔舐祭肉的黑貓,趙曜有些納悶。
手裡的線香已然燒掉大半,黑貓卻並未發生如梁司隸所言的神異變化。
難道夏啟良搞錯了,我不是還魂借氣命?
就算這樣,我肯定也滿足另一個條件啊!
起死回生一事,聽著荒謬,但卻是實實在在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這也是促成趙曜選擇此命途的緣由之一。
連入道門檻都如此嚴苛,想必神通斷然不會遜色於其他命途。
難不成是這塊肉過期了?
等黑貓將最後一點肉屑舔舐乾淨,趙曜不禁打了個哈欠,突然感到腦袋一沉。
待回過神來,一張獰惡的貓臉倒懸在眼前,正用那雙散著幽幽熒光的眼瞳打量著自己。
隨即......
祂吐了......
粘稠的液體順著額頭流淌下來,所經之處傳來尖銳的燒灼感。
鼻翼翕動,濃烈的酸臭直衝腦門。
胃裡翻江倒海,趙曜卻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難以動彈,滿腦子都是——
神明看我看吐了?
緊接著,一道黑影從黑貓口中落下,循蹤望去,只見一團布滿血絲的肉球滾落在地,並蠕動著朝自己靠近。
看著這團怪異肉球,心中卻並無驚恐。
反而渾身毛孔張合,垂涎欲滴,彷彿所有的細胞都屈從於生物趨利避害的本能,唯願將眼前之物吞噬殆盡。
「登途授籙,即為內丹之道。丹在鼎中,如雞抱卵,如子在胎,如果在樹。但神明見證,受炁滿足,自然成熟,此即修成正果。」
恍惚間,耳邊回蕩起梁司隸的話語,趙曜不再猶豫,順應本能將眼前的「果位」一口吞下。
......
「粱叔,您是否向監正大人報備過此事?」夏啟良有些擔憂道。
屍仙命途來歷特殊,若非九品與八品對穩定社稷有著莫大幹系,恐怕皇室斷不會將此命途的齋醮儀軌公之於眾。
因而每當找到適格者,都要向汴梁欽天監本部報備,待專人登記在案後方可授籙。
「我已經讓白雪連夜飛往汴梁,但案情緊急,刻不容緩。」
夏啟良欲言又止,只聽梁雨田斬釘截鐵道:
「吳王府交出來的那具屍體死狀與唐俊和他們一致,說明他們還沒意識到趙曜已經破解毒方。必須要趕在對方察覺到不對前,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可為何不直接去陰司搜魂問話?」
話音剛落,夏啟良突然想起先前在夜市陰神遊街的場面,大驚失色道:「難道陰司出現變故?」
「沒錯,給林婉兒喂完孟婆湯后,我立即趕往陰司,然而城隍卻告知近日連連發生在案亡魂失蹤事件,失蹤亡魂里不僅有唐俊和三人,還有一名吳王府的僕役!」
說到這兒,梁雨田神色陰鬱,「恐怕招魂邪術,重現於世了......」
夏啟良正想說什麼,卻見到一個狼狽的身影踉踉蹌蹌地走來。
還未等他問候,梁雨田便上前關切道:「景陽命途之行可還順利?」
趙曜雖然有點納悶對方的態度怎麼突然熱切起來,但還是如實答道:
「還行,就是有點撐。」
梁雨田從懷裡取出一塊手帕,貼心地為他擦拭臉上殘留的消化液。
「看來蜃神對你甚是滿意啊,竟降下如此之多的甘霖。」
靠,我還是頭一次聽人說這玩意兒是甘霖的。
對方的熱情讓趙曜難以承受,趕忙接過手帕,小心翼翼道:「司隸大人,可是有要事吩咐?」
想到對方日後就是自己的上司,當即表示決心:「您放心,在下既然成了欽天監的人,死了也會是欽天監的鬼!」
「要你死幹嘛,好好活著就是對我等最大的貢獻。」
梁雨田啞然失笑,隨即右手一招,一輛無人駕馭的馬車緩緩駛來。
見其抬手示意,趙曜困惑地走上前,車上竟載著一具屍體,以及......
一縷亡魂。
晉陞九品仵作后獲得的第一個神通便是陰陽眼。
擁有此神通,無需藉助外物即可斷生死,辨鬼神,如若聚炁於眸,目光更能穿透肉身直視七魄,閱覽情緒,震懾宵小。
眼前這名頭髮花白的老者還是趙曜此生見到的第一個亡魂。
魂體泛青,隱隱又透著一抹赤紅,可見他的生魂還未散盡,尚且保留一絲生氣,是個剛死之人。
梁雨田走上前,看著馬車內的屍體,神情悵然:「這是一位與我相識的武師屍首,許是年事已高的緣故,今夜這場雪帶走了他的性命。」
「節哀。」
趙曜默然垂首,隨即又不解道:「可大人這是何意?」
「驗一驗你的神通,也算讓你獲得點保命的手段。」
聞言,趙曜神色一凜,再三猶豫后他將丹田內流轉的炁聚集在眸中。
霎時間,透過在場之人赤焰般的魂體,玄黑的七魄在他眼前逐漸展現。
夏啟良七魄分配均勻,無喜無悲,但觀其覺魂涌動,似乎正在思慮事宜。
至於梁雨田......
見其七魄以臭肺為主,呈現狐形,主導悲傷,趙曜頓時鬆了口氣。
「怎麼,擔心是我殘害無辜?」
梁雨田無奈地笑笑,並未對趙曜的冒犯發怒,反而對其愈發滿意。
正是這些點滴細節方能看出一個人的品性。
「去把他的生魂與覺魂留下,靈魂就讓其安息吧。」
仵作的第二個神通即為斂屍,可趁魂魄未入陰司之際,用一雙鬼手將其暫時截留。
收斂生魂,即可補氣強身。
收斂覺魂,可獲悉死者一生中印象最深的記憶。
收斂靈魂,則會使死者不入輪迴,如若對方為術士,更能夠將其尚未歸還天地的炁留置己身。
想著不能辜負上司的期待,趙曜咬咬牙伸手摸向屍體。
轉瞬間,一股暖流從冰冷的屍身上蔓延至己身。
隨之而來的則是腦海中湧上無數陌生的記憶——
一位勤勉的武師三十年如一日的晝夜苦修。
他的名字叫做魯煥林,江南拳道第一人。
看著端坐於雪地間的趙曜逐漸有了舊友的影子,梁雨田神色哀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