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天道撫頂

雲古大陸，中洲西三千里，峰巒疊嶂，雲山相連。

霧海茫茫，一座千丈險峰拔地而起，直上雲霄，八座峰巒以八星拜日的仙脈布局依次矗立。

山間雲海蕩漾，靈鳥紛飛，仙禽翱翔，霞光漲落，洞府樓閣若隱若現。

群峰之上，天地靈氣翻滾涌動，匯於中央峰頂，形成一團陰陽盤旋的混沌靈海，后又四散鋪開，如穹廬般籠罩山巒。

這便是歸無宗的宗門府境，九峰山。

九峰山與世隔絕，唯有前山問智峰與外界相連。

問智峰是歸無宗低階弟子的主要修行府境，也是新弟子入門考測之地，因此洞府林立，奇門法陣眾多。

峰頂有一高塔，藏書萬卷，名曰「致知」。

致知塔頂層，青煙裊裊，幽香陣陣。

一位少女端坐於正中央的書案前。

少女約莫十六七歲，一襲雲白襦裳，長發垂腰，肌膚月白，眉眼生輝。

此時，她娥眉微顰，神情嚴肅、專註。

案桌左側，疊著一摞半尺高的信稿，右側，一條尺余長的小白龍懸浮在書案上。

小白龍通體晶瑩，靈氣充盈，一雙前爪抱著一支毛筆。

少女每閱過一篇信稿，小白龍便寫一封回信，又麻溜地將信稿與回信裝在一起，丟到一旁的退稿箱中。

信件漸少，少女的眉也慢慢皺起，到最後，她眉頭緊鎖，閉上眼睛一聲長嘆。

「我是吃錯藥了才答應來這裡。」

話音落下，樓梯處便傳來一個爽朗的聲音：「師妹，葯可不能亂吃啊。」

來人身著青衫，面目和善，看起來三十齣頭，眼中卻隱有神光顯現。

少女見來人也不起身，只是微微頷首：「陶師兄有何事？」

「哦，沒事，就是提醒你一下，今天是我歸無宗開山納徒之日，等下你要去勉勵一番的。」

「等會再說。」少女輕輕一哼，指著拒稿箱中的那一堆稿件道：「師兄，這便是你積了兩個月的『優質投稿』？」

看著拒稿箱中堆滿了信稿，一旁的納稿箱卻空空如也，歸無宗問智峰峰主、長老陶行淵大感頭疼，搖頭笑道。

「雲琉啊……這些稿件都來自年輕弟子和山外散修，他們的見識自比不過你一百六十年的……」

陶長老的聲音戛然而止。

果然，一股煞氣從雲琉的眉宇間升起。

「咳咳咳……我是說他們怎麼和師妹的天縱英姿相比？哈哈哈……」

陶長老打著哈哈，連忙把年齡問題糊弄過去。

「哼！」少女一副算你識相的表情。

「所以你也不要要求太嚴格了，你剛接手《歸無集》，總不能上任就無文章可發吧？好歹湊一期出來嘛——這期有妙論沒？」

雲琉將手伸向最後一封信稿，木然道：「陶長老想多了。」

《歸無集》，是以歸無宗名義發行的一本綜合性月刊，其刊載內容包羅萬象。

非但有道訣、功法、丹術等修行心得，也有天文、地理、釋古、算術等精巧技術。

而根據稿件的質量和重要性，又被評為四等。

章論，妙論，典論，經論。

章論意味著達到了發表的門檻，可以被納入期刊以供大眾閱讀；妙論則是其中的優秀者，可重點提出讓眾弟子學習討論。

至於典論、經論……則意味著將會單獨撰為經典，廣傳天下，以彰歸無宗之名。其作者無一不是修行大能。

這種廣納天下的投稿件，顯然不可能出現這種文章。

「還剩最後一封。」

雲琉表情淡然，望向最後一封，隨後，眉頭輕輕一皺。

這封信……是不是有點過於厚了？

陶師兄見這最後一封投稿頗厚，也詫異道：「這是誰投了一部話本小說嗎？」

雲琉沒有回答他，只是帶著疑惑拆開。

就在此時，只見自塔頂的一面鏡子中，一道橙色光芒筆直降下，精準無誤地落在信稿上！

光芒中，稿件字字生輝，墨香四溢。

雲琉與陶長老面面相覷，錯愕片刻后，兩人眼中同時升起無限驚喜！

這份稿件，居然能夠引動致知塔的至寶「智觀鏡」！

橙光為典！

非大能不能為之！

看著這道橙光，陶長老哈哈大笑：「恭喜師妹，剛上任就喜獲典論。」

雲琉也迅速回過神來，深吸一口氣后凝神望向稿件。

橙光漸消，墨跡漸識。

《八綱辨證：對凡體病症的辨證總結》

「摘要：長久以來，民間的疾病診治都是以修仙者對靈體、靈草、靈丹的認知和利用為基礎，雖符合病理常情，但這樣的診治原則卻有明顯的缺陷。

它忽略了修仙者與凡夫俗體之間的體質差異，對藥草、靈草、靈藥、靈丹等藥物的耐受程度差異，以及仙凡之間的氣理運行差異。

因此，本文在已有的陰、陽、表、里四辨證之外，又提出寒、熱、虛、實四類辨證，共計八綱，以應天理，以辨百病。

此外，為契合辨證處方，本文也提出了君臣佐使、七情和合等方劑規則以規範處方，詳見後文案例……」

看著這非同尋常、乃至大開大合直指醫道根基的開篇，陶長老眼中驚訝不斷。

「何人供稿？」

雲琉屏息靜氣，翻到最後一頁。

「莫聞？」

……

九峰山下，萬里大江一分為數、繞山而淌，滋養出千里沃野，也使此方圓百里人丁興旺，百業興盛，大小村鎮足有數百之多。

其中問智峰腳下城池，乃是韓國渝州安豐城，因位置得天獨厚，百鎮通衢，是以最為繁華。

此時安豐城內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通往問智峰山門的升仙路上，更是人潮洶湧，水泄不通，一個個年輕的男女在升仙路上排成三列，朝著遠處的山門緩緩前行。

道路旁的空地上，擺滿了各種攤位，有小吃、零食、玩具、衣物用度等，也有各種雜耍和賣藝的。

莫聞擠出排隊的人群，在路旁的小吃攤上瞅了個空位，要了一碗餛飩后安心坐下，開始翻起了手中的《歸無集》。

這本歸無集是前天，也就是九月一日才出的最新版。

只可惜，他翻遍了整本書，也沒見到自己的投稿。

合上書，看著路上已經開始打道回府的人群，他暗暗嘆了口氣。

——兩年前，他穿越到一個卧床不起的病少爺身上。

在融合記憶之後，莫聞知道了自己這具身體算是被各種靈藥仙丹給灌大的——也得虧這一世家中做的是仙草藥材生意，不然普通家庭還真承受不起。

雖然前世的莫聞家裡醫道傳家，他從小就接觸各種醫書葯書，但他還是打算既來之則安之，任由醫師治療。

既然這具身體是本地的，那就要尊重當地的醫療手段嘛！

但這靈丹妙藥他卻越吃卻越不對，直到有一天他感覺自己又要一隻腳踏進閻王殿了……

於是他便找來了本地的醫書藥典。

這一看不打緊，看了才知道……這裡的「中醫」診治，完全沒個章法。

痛定思痛的他趕緊停葯，又花了小半年的時間弄清楚了本地藥材的功效，結合自己的經驗和脈象，開始給自己開藥治療。

其實他沒啥大毛病，就是有點虛，在稍稍小補，又堅持打打太極、五禽戲這些養身拳后他就好了。

消息不脛而走，十里八鄉都知道了莫家的病少爺久病成醫，把自己的絕症都給治好了！

於是，各路病患蜂擁而至，他也成了莫家莊小有名氣的小莫神醫。

他的心思也活絡起來。

在雲古大陸，一切以修仙為尊。

幾乎每個人在年滿十四后，十八歲前，都要去各個宗門碰一碰「機緣」，看能不能點燃道種，凝結靈體，如果能，那就從此踏上修行路，仙凡兩別。

當然，靈體凝成只是開始，後面還有那九重境界。

【練氣，築基，金丹，元嬰，聚靈，化神，洞虛，大乘，渡劫】

這九重境界，每一重都如攀高山，困難重重。

莫聞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那個機緣，他只知道，要想在這個世界混得好，就必須搭上宗門。

因此，莫聞花了足足半年的時間，寫了一篇四十多頁的「論文」，趕在了兩個月前郵寄給了本州最大、天下第五的宗門，歸無宗。

如果他的論文被採納，那他就有機會直接進入歸無宗，成為專研某個領域的客卿。

就算不能修行，那也和歸無宗搭上了關係，今後哪怕只能做個鄉賢什麼的，底氣也足一些。

但現在，他的投稿沒有見刊，就意味著走「人才引進」這條路不行，只能靠「機緣」了。

「各位父老鄉親，年輕才俊，瞧一瞧，看一看嘿！」

「修仙不是唯一出路，武修也能叱吒江湖！」

「看到這塊火磚沒有？來，這位小哥來檢查一下這磚是不是真的！」

莫聞一邊吃著餛飩，一邊朝旁邊望去，只見一個赤膊大漢高舉兩塊磚頭在旁邊大聲吆喝著。

人群被吆喝聲漸漸吸引。

「瞧好了！」

「且看我一掌！」

說著大漢便將兩塊磚放在一根長凳上，微微翹起一角后屏息靜氣，高舉手掌，一聲大喝！

「斷！」

兩塊磚頭應聲而斷。

莫聞愕然，隨後「噗」的笑出了聲。與此同時，身後也傳來一聲輕笑。

他回頭一看，只見一個約莫十六七歲的華服少年也剛好轉過頭來。

兩人心有靈犀般相視一笑。

「兄台也看出了這把戲的奧妙了？」少年笑問道。

莫聞點頭：「這力士看起來有真仙之姿。」

少年哈哈大笑。

「在歸無宗的山腳下耍把戲……」莫聞也笑而搖頭，看著遠處雲山霧罩的九峰山，不知道該如何形容。

少年卻搖頭：「仙凡有別，歸無宗怎會介意這些？再說這三年才有的一次開山盛事，多點把戲讓大家樂呵樂呵總不是壞事。」

莫聞：「就當趕大集？」

少年含笑點頭：「兄台這是回來了，還是沒上？」

莫聞凝望遠處那座巨大山門，皺眉搖頭。

「人生最煩，莫過於排隊。」

少年哈哈大笑：「兄台真是妙人——敢問如何稱呼？」

「好說。」莫聞見少年穿衣打扮雖頗為名貴，言談舉止卻毫無紈絝之風，嘴角笑意浮現：「莫聞，兄台呢？」

「付君。」華服少年微微一笑，望向攤主：「老闆，來兩盞茶。」

喝茶閑聊中，進山人群逐漸被下山人群所取代，當小吃攤中也擠滿沮喪的落選者后，莫聞與付君起身踏上升仙道。

升仙道盡頭，是一座巨大無比的山門。

山門高十丈，一塊房舍大小的五色奇石鑲嵌於牌坊之上，上書「歸無宗」三個大字。

進山的人群至此戛然而止。

有人如同尋常般走進山門，但更多的人則是如撞上無形之牆，怎麼都踏不進那一步，只好失望離去。

「莫兄，我先行一步。」

付君回頭沖莫聞微微頷首，隨後雙手背在身後，如若無人之境一般，沒有絲毫的阻礙，徑直入門。

而後，他轉身站定，笑望莫聞。

莫聞朝前踏出一步。

他只感覺到，一股無法用言語表述的氣息自頭頂降下。

這氣息就猶如母親呵護著孩子一般溫暖輕盈。

氣息游遍全身，最後於腹部匯聚，緩緩化作一片蒼茫的丹田氣海。

莫聞緩緩呼氣，睜開眼睛，瞳中已有靈氣飄逸。

天道撫頂，凡體化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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