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御海留雲

九峰山，中央日峰。

宗門大殿上，平日里極難見到的峰主長老們齊聚一堂。

大殿中央，一面水鏡正忠實地將問智峰的畫面和聲音傳回大殿。

當倒數第二個弟子出現了烈風體這種罕見的奇靈體時，長老們都已經開始盤算小九九了。

練氣，築基，金丹，元嬰，聚靈，化神，洞虛，大乘，渡劫。

這修行九境，可不是那麼輕易就能越過的。

歸無宗這等大宗要稍好一些，門派功法、心得眾多，各種靈丹仙草也不少，是以絕大多數弟子都能在一兩年內完成築基。

但從金丹再往上，那就真一重境界一重天，全看資質和機緣了。

而那些三根靈體和奇靈體，就是這天下一等一的資質，除了極個別靈體，保底都能到元嬰、聚靈的那種！

然後……

當常文昌那聲「桃花體」傳入大殿的時候，所有人都怔了一下。

歸無宗今年是走了什麼大運了嗎？

這時一個身穿煉丹仙師太極陣法袍，正在閉目養神，無意爭搶的清瘦長老瞬間起身，望向水鏡中最後那個少年。

他就猶如一個素了五十年的老光棍初入洞房般，眼中全是熾熱。

下一刻，所有人都回過神來，笑呵呵地望向這位長老。

「喲，葯靈體！」

「老六！」

「老六，恭喜了！」

「哎喲，老六今晚要睡不著了。」

「恭喜老六，這下我歸無宗也有葯靈體了，哈哈哈哈。」

清瘦長老眼中精光暴漲，摸著鬍鬚，矜持全無。

他作為丹霞峰的峰主，以丹術為主，之前不與眾人搶那些好苗子理所應當。

——就算搶他也搶不過。

但這葯靈體，那絕對沒人和他搶了。

……

此時，問智峰。

「咳……桃花體，是俗稱。」

常師兄右手撫須，笑吟吟地望著莫聞。

「那學名是？」

「學名是葯靈體。」

「那是什麼？」莫聞望向站在一旁正在朝著自己壞笑的付君，他隱約覺得自己凝結的靈體有點不正經。

「就是你可以將各種靈丹的副作用降到最低，同時放大功效，化丹還賊快。」付君解釋道：「特別適合驗證丹方。」

莫聞點頭，這聽起來還算正經。

但他馬上問道：「那為什麼叫桃花體？」

「咳……據說啊，我只是聽說。」付君擠眉弄眼，咳了一聲：「據說雙修的時候，葯靈體可以提供雙倍的靈丹功效，而且化丹速度也會提升數倍不止。」

「再加上……呃，反正就是，和他雙修的女修士，修鍊速度將會大大提高！」

莫聞愕然。

雙修？

卧槽！

「有沒有可能摸錯了？」

莫聞皺眉問道。

他察言觀色，見羨慕自己這個靈體的人很少，大多一臉懵逼，更多的是一臉意味深長的曖昧。

有助於雙修確實容易犯桃花。

但他聽來卻有一股傳說中的「爐鼎」味道。

「不可能！」

常師兄斷然道：「本真人就算給你摸出喜脈，也不可能摸錯葯靈體。」

「再說了，你身上那股子藥味，就跟靈藥腌入味一般。」

莫聞滿腹鬱悶。

腌入味……

這是人話嗎？

「還有，葯靈體主要還是天生丹道，百毒不侵，因有靈丹護靈體，也不會經脈錯亂。」說著常師兄瞪了付君一眼，似乎在警告他不要亂講：「總之，就是好處多多，今後別人求之不得的那些靈丹妙藥，莫師弟那是想吃就吃，唾手可得！哈哈！」

聽著常文昌越把這個葯靈體誇上了天，莫聞卻越感覺不對。

但又說不上來哪裡不對。

「好了，快上去吧，小師姑還在上面等你們呢。」

常師兄將一塊玉牌塞給莫聞，一把將他推向人群。

看那模樣，生怕他轉頭下山一般。

新入門的弟子逐漸離開平台，只留下常文昌師兄以及一些內門弟子準備收攤。

「師兄，那葯靈體到底是怎麼回事？」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女弟子從莫聞背後收回目光，猶豫了一下低聲問道：「真的有助於雙修嗎？」

「你想試試？」

「額……弟子可沒那個想法。」女弟子臉一紅：「我只是好奇，葯靈體對本人修行有什麼益處？」

聽到這個，常文昌的眼神便微微一凝。

「天道悠悠，盈虧有數。」

「葯靈體是丹道絕品靈體，而丹道又能助人直上青雲。」

身旁弟子紛紛點頭。

這世上靈丹，從丹材起，無不薈萃天地靈氣之精華，有時候一枚應體靈丹，便可抵十年苦修。

「葯靈體既然能夠完美契合丹道，那這天道又怎會讓他輕易破境？」

眾人七嘴八舌起來。

「是的，好像就沒結成元嬰的葯靈體吧？」

「凝結金丹的都沒有。」

「他拜在我們歸無宗還好，如果是小宗小派，說不定就得被當成爐鼎榨成藥渣了。」

「嚇？這麼悲慘？」

「那可未必，說不定人家樂在其中呢？」

幾個女弟子看著莫聞的背影就憐惜起來，男弟子則一臉曖昧。

常文昌見眾人越說越沒譜，又見下方再無來人，眼睛一瞪：「別廢話了，閉陣收攤！」

……

上山的盤山路並不寬，只有一米左右，側面便是愈來愈深的懸崖，隱約有水霧升起。

一路上，才認識的付君很熱情，就如同個導遊般，替葉銘介紹著歸無宗的情況。

「問智峰的峰主叫陶行淵，法名凝冰渡海真君，聽說是碧波淘沙體，如今已是化神境的大能。」

「嗯。」

「聽說致知塔的新塔主，法名御海留雲真君，雲琉長老的來頭也不小。」

「嗯。」

「知道不，我們是最後一批善字輩的弟子，三年後就啟用新輩，我們就是小師叔了。」

「嗯……」

莫聞鬆開眉頭，望向前方。

不知不覺中，兩人已隨著隊伍來到了一片山間竹林。

越過竹林，視野突然開闊，空地上石桌無數，周圍涼亭若干，所有新入門的弟子皆匯聚於此，嘈雜聲不斷。

就在這時，一股清風毫無預兆地拂過。

片刻后，一位白衣襦裙的少女從竹林深處款款走出。

她每走一步，腳下便蕩漾出一道水波。

碧波輕漾，形成一級一級的階梯與水雲，直至人群上方。

見此神通，所有弟子都閉上嘴巴，仰頭望去。

「本座雲琉。」

「說三件事。」

雲琉傲然立於水雲之上，衣袂飄飄、恍然若仙，視線緩緩掃過全場。

「第一，既入山門，你們便是歸無宗外門弟子，便要遵循宗規。」

「第二，一個月內，歸無宗將為你們提供靈藥仙丹，也會為你們指派高境同門，以助你們鞏固靈體，練氣築基。」

「第三，一月後，我將會在此地為你們進行入門大測。通過者，可自擇良師，拜入九峰門下，成為內門弟子。」

雲琉目光流轉，望向人群。

「看各自號牌，甲字牌的隨我來。其餘人等，與接引同門前往各自號牌標註洞府，內有各類書冊與吃喝用度。」

言畢，雲琉便沿著碧波水梯，隱入竹林之後。

這片小竹林環境優雅，周遭鮮花無數，仙鳥低鳴。

坐在石椅上，雲琉端起茶杯，眉頭微皺，繼續被打斷的思緒。

她的腦中，依舊是上午那篇典論的內容。

那篇典論，雖然全篇都在說凡人醫藥之理，但她越思量，便越發現那「君臣佐使」「七情和合」的藥理，也可以用在丹道。

而且對人體的辨證，似乎也可以重識經脈。

這篇典論，如若能引到丹道，用於修行，只要稍加凝練，那被封為經論，也是有可能的！

只是……這作者完全不出名，讓她頗感疑惑。

「雲長老，弟子等人來了。」

六人中，洛紅葉款款而出，對著雲琉拱手行禮。

「嗯。」雲琉從虛空中收回視線，望向這四男兩女，特別是那個最矮小的荒族少女。

「你們幾人，都是稀有靈體，罕見血脈。」

「雖然歸無宗講究機緣至上，但也要量體裁衣，因此今日便向你們推薦適合的師門、流派。」

「你叫什麼名字？」雲琉視線停在荒族少女臉上。

「九月三。」

雖然面對的是一位可以稱為「真君」的大能，荒族小姑娘卻絲毫不怯，揚著小腦袋不卑不亢。

雲琉臉上笑意一閃而逝。

世人說「龍驕、鳳傲、鷹高」，看來總結得挺好。

「你是荒族鷹脈，可拜斬金峰的牛震撼師兄門下，他是蠻族，可助你修行。」

「牛長老就是蠻牛叔嗎？」

「是。」雲琉嘴角微翹，一瞬而沒：「不過這等外號，今後就不要大聲喊出來了。」

「哦，知道了。」

雲琉頷首，又望向那位華服少年。

她知道，這位就是被長老師兄們搶破頭的烈風體弟子。

結果搶到最後，被聞訊而至的掌門師兄截胡了。

「你叫什麼名字？」

「回小師姑，弟子俗名付君。」

「你是烈風體，可拜掌門師兄門下，這一月，多多與中央主峰交流。」

付君鄭重行禮：「聽憑小師姑安排。」

雲琉輕輕嗯了一聲，而後視線偏轉，望向站在付君身側的那個少年。

少年衣著平凡，卻自帶一股坦然之氣。

「你是葯靈體？」

「回小師姑，是的。」

「叫什麼名字？」

「弟子叫莫聞。」

雲琉微微點頭，又多看了少年一眼。

好像之前那典論的作者也署的這名。

莫家雖不是什麼修行大族，卻也人丁眾多，這名字也十分尋常。

而這位人族少年看起來頂多十六七歲。

很顯然是重名了。

「葯靈體，自古就修丹術一途，丹霞峰峰主庄畢凡長老乃丹術大家……」

雲琉緩緩說著，只見眼前的少年突然扭捏遲疑了一下。

她眉毛微揚：「你有何意見？」

「稟小師姑，弟子志在大道，無意……丹術。」

莫聞輕輕握拳，態度誠懇，目光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