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思無邪
「何為誠？」
只是稍一停頓，莫聞又望向眾人，似有期待。
大堂中，眾皆安靜。
孔寧東回望著他，只是凝眉不語。
「何為誠？」
莫聞又問了一句。
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從身側響起。
「言必行，行必果，可是為誠？」
莫聞回頭，只見之前那叫付平安的少年正朝自己拱手。
堂中付家諸人皆微微點頭認同。
付家乃商賈世家，經營百業歷百年方才成這梧城首富，自知經營一道，最是要講那「誠」字，言出必行乃是根本。
莫聞微微點頭，嘴角浮起淡淡笑意。
「言必行，行必果，硜硜然小道哉。」
//註：孔子原話是硜硜然小人哉。
他聲音落下，付家諸人臉色便微微一變，但眾人皆知此乃真人辨大道，尋常人怎能插嘴？只好繼續聽下去。
「見聞著實為誠。」
「辨明是非為誠。」
「去偽存真為誠。」
「見微知著為誠。」
莫聞表情也重歸嚴肅，重新望向孔寧東：「逐月真人也曾悟天機，誕典論，便理應知曉……」
「真經乃天成。」
「上至仙帝，下至我等凡人，所感所悟所述，皆為機緣所致，妙手偶得之。」
「為何？因為天道至誠，天理長存。」
「因此，我等需懷至誠之心，不為外物所惑，以事實為準，明辨是非，去偽存真，見微知著，以至致知。」
「那帝女教其行我觀之，其經我聞之，其念我感之，其人我辨之。」
「其教眾均為被天道石所拒，且大多毅力非凡，誦經數年方凝靈體丹海。」
莫聞視線緩緩移動，望向眾人。
「我持求知向識之道，又豈會不去探這經中奧秘，以裨補仙道？」
「至於逐月真人所言，若只非仙帝道統便為邪道，我就想請問一句……」
莫聞重新盯著孔寧東，眼神也變得銳利了幾分。
「仙帝可留有遺訓，說不拜我者皆為異端，天下共誅之？！」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
孔寧東更是瞬間吸氣，目光如劍。
「沒有，仙帝反而遺下智觀鏡，廣納天下文章經典，百家爭鳴，以共築仙道！」
莫聞凝視孔寧東：「孔兄之前以道喻道，分為主輔。」
「但你可知，那大道無形無聲，無情無名，只可體感，不可言之，更不可比之！」
莫聞聲音如驚雷般滾滾而下。
孔寧東臉色瞬間一變。
「只要那帝女教未行邪事，只要那功法不壞法紀天倫，只要那功法能助凡人凝體向道，何邪之有？」
莫聞聲音落下，大堂中安靜一片。
所有人默默靜聽，不敢言語。
眾人分明能感到，當莫聞說出那句「大道無形無聲，無情無名」時，他身側似有清光籠罩。
這……難道是仙帝顯聖而為他弘真言？
孔寧東緊盯莫聞，他幾次張口，卻均未發出聲來，整個臉漸漸升起了紅暈，呼吸也變得急促了起來，隱有道心不穩之跡。
……
就在這時，一道清風緩緩拂過，無聲地將孔寧東的智識喚回。
下一刻，照月真君的聲音響起。
「憑虛真人，你之所言，皆遵你致知之道，我且認可，但我也有一問。」
莫聞轉頭望向照月真君，微微拱手：「真君請問。」
「窺一峰難見全貌，只一葉亦可障目。」
「我想問，若是那帝女教有你未察之邪行，那功有你未察之紕漏，或者那功乾脆便是妖族傳入亂我道統……你如何處之？」
說完后，照月真君便閉上嘴巴，凝視莫聞。
場中所有人也再次望向莫聞。
孔寧東也清醒過來，他感激地看了照月真君一眼，緩緩呼氣，沉聲道：「真君所言即是，你就不懼？」
莫聞緩緩垂下眼帘，片刻后，他聲音再起。
「那帝女經，我雖不能斷言它非來自妖族，但據說是為上古遺留。」
「眾所周知，仙帝誕生之前，人族亦有宗門修士，如今雖三千年已過，卻也能偶爾發現遺迹，此其一。」
「其二，我之所言所行，皆從壯我仙道，壯我人族出發，且持謹慎之心。」
莫聞望向照月真君，神色自若。
片刻后，他聲音郎朗，響遍大堂。
「我行無私，思無邪。」
「何懼之有？」
聲音落下，全場再靜。
照月真君視線瞬間一凝！
孔寧東亦再次一怔，緊緊地盯著莫聞。
莫聞坦然面對。
數息后，一直靜聽的青陽真君付瑤輕輕鼓掌。
在眾人眼皮下，她緩緩起身，深凝莫聞，眼中笑意盎然。
「好一個行無私，思無邪。」
「御陽宗青陽受教。」
言畢，付瑤對著莫聞深施一禮。
見她舉動，全場皆驚。
無論是照月真君，還是付修山，亦或是孔寧東都面露異色。
但很快，幾位付家主事的眼中便升起了驚喜。
——多少年了？他們這還是第一次聽到付瑤自稱「御陽宗青陽」！
莫聞連忙起身回禮：「伯母言重了，晚輩當不起。」
「當得起。」付瑤凝視莫聞，又轉頭望向似乎陷入沉思的孔寧東：「逐月真人，如若照你之言，我這靈修，便是那逆天之法。」
孔寧東錯愕，眼神迅速閃了幾下，正當他要禮節性否認時，突然看到莫聞正朝他看來。
他心神一凜，腦中頓時響起那思無邪三字。
沉默片刻后，他站起身來，對著付瑤拱手道：「晚輩不敢妄議真君，但……靈修乃逆天之道，確是共識。」
「錯了。」付瑤輕輕搖頭：「既能成靈修，便天道可容，何來逆天之說？」
孔寧東微微一怔。
莫聞的聲音帶著笑意響起：「存在即合理，伯母所言大善。」
付瑤轉頭望向照月真君，後者也含笑回望向她。
自她自稱御陽宗青陽那一刻起，便意味著，她已取回了那真君身份。
付瑤亦是微微一笑。
「曹坤兄，多年不見，今日我御陽宗、歸無宗、印凡宗三宗齊聚，坐而論道，此乃付家之幸事。」
照月真君曹坤含笑點頭。
付瑤繼而望向主位的付修山。
「今論道已畢，大哥，還請諸位入席吧。」
付修山深深吸氣，眼中精光一閃，哈哈一笑，長站起身。
「諸位，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