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廷議
這三日朱厚照在宮中接到了無數的題本,其中有御史上奏請求治劉文泰罪的。
文臣有上奏請治罪的,也有請求寬恕的。
這次勛貴們也參與了進來,英國公張懋和多名勛貴上奏,彈劾劉文泰等人,請求治他大不敬之罪。
不過朱厚照全部留中不發。
今日就是廷議劉文泰之罪了,朱厚照想著假如今天沒有給劉文泰定罪的話,要不要在東廠繼續關押他。
如果這樣的話,文臣這邊肯定不會同意的。
「皇爺,廷議是否開始?」
「大伴,東廠這幾天對於劉文泰上刑了嗎?」
劉瑾謹慎的回答道:「皇爺,沒有上刑,東廠的人手大部分是新進來的,奴婢怕他們沒輕沒重的……」
「那就開始吧。」朱厚照淡淡的說道。
「陛下口諭,廷議開始,將劉文泰帶上來。」
劉文泰自從都察院被帶到了東廠就有點慌了,在都察院的時候,諸位文臣還都比較照顧他,吃得好睡得好,牢房也乾淨。
到了東廠之後,是吃不好也睡不好,牢房裡還有耗子,這讓從來沒有受過罪的劉文泰很害怕。
他害怕東廠的刑罰,牢門一響就以為有人來給他上刑,畢竟以前東廠的名頭太響了。
他蜷縮的躺在牢房裡唯一的木板床上,整個人就像嬰兒一樣,睡一會醒一會。
不過唯一讓他感到安慰的是,閣老李東陽派人傳進來話了,他會儘力的保全他。
劉文泰帶著鐐銬跪了下來說道:「罪臣劉文泰叩見陛下。」
朱厚照只是盯著這位前太醫院判,腦海中閃過了他的履歷,劉文泰,江西人上饒人。
「劉文泰,朕有幾個問題想問問你。」
「罪臣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劉文泰,你的醫術怎麼樣?跟你的同僚比孰強孰弱?」
「罪臣祖上就是太醫,醫術傳家。」
「這麼說來你的醫術很好了?」
劉文泰謹慎地說道:「醫術比我高超的還有許多同僚,我忝為院判。」
「那你的醫術到底是好還是不好?還是說你在糊弄朕?」
「罪臣的醫術雖然不及同僚,但是最基礎的還是不會出錯的。」
「不會出錯?父皇的藥方不是你開的嗎?」
「這……藥方確實是罪臣開出的,當時是張瑜來到太醫院,口述了大行皇帝的病情,我……因為我和張瑜交好,沒有親自去驗證病情,就按照他說的開了葯。」劉文泰說完還看向李東陽的方向。
「罪臣不該一時疏忽,輕信張瑜,請陛下治罪!」
「你不要在這裡混淆視聽,將自己說的那麼無辜,你以為可以逃脫罪責嗎?」
「罪臣不敢,只是罪不在我,張瑜……都是張瑜!」
按照他的說法,都察院將他定為交結內官是符合法律的。
可是事實肯定不是這樣,劉文泰在這其中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
朱厚照突然想到了一個辦法,遂說道:「既然你說自己的醫術不錯,那麼這樣吧,當著眾位大臣的面,當場驗一驗你的醫術。」
「這……陛下,醫術如何驗證?」
「簡單,召一名御醫和一名民間醫者前來,為同一人診治,如果三人都開對了處方,那麼你劉文泰就不算醫術不精,都察院就沒有判錯你,如果是因為你的醫術問題,那麼等待你的將是另一條罪。」
「怎麼樣?諸位臣工對朕的這個想法有沒有異議?」
朱厚照看向了內閣三位閣老的位置。
劉健拱手說道:「臣無異議。」
李東陽隱晦的和謝遷對視了一眼,心說小皇帝剛登基,新官上任還得燒三把火呢,何況是皇帝?自己現在犯不上跟他對著干,最重要的是現在大義在陛下這邊,如果自己阻攔的話,沒有什麼人會支持自己。
李東陽說道:「陛下,臣也沒有異議,只是鑒於劉文泰可能在牢里押的時間較長,心力憔悴,不知是否可以推遲?」
「朕看劉文泰眼神明亮,氣色紅潤,不像是心力憔悴,這道題對於他來說很簡單,不用推遲了。」
朱厚照當場否決了李東陽的提議。
本來這就是自己臨時想到的辦法,如果推遲了讓別人有了準備,那豈不是讓劉文泰脫罪嗎?
朱厚照此時吩咐劉瑾,讓他去傳御醫吳傑,還讓他去宮外找一個醫術好的大夫過來,並且讓他準備好病人。
朱厚照尤其叮囑了劉瑾,在他們三人分別診視時,東廠的人必須要將另外的兩人蒙眼隔開,用專人看管,不與別人接觸。
劉瑾得了吩咐,馬不停蹄的去辦了。
不多時劉瑾帶來了吳傑和民間醫生趙德生,以及一名病人。
劉瑾回到朱厚照身邊小聲說道:「皇爺,已經按照您的吩咐找了病人。」
「開始吧。」
朱厚照看著吳傑和趙德生在沒有干擾的情況下寫下了病因和處方。
此時輪到劉文泰了,他被兩名太監攙著站了起來。
有個急促的聲音跟劉文泰說道:「別害怕,閣老會保你不死!」
劉文泰此時已經感覺身上冒冷汗了,別人不知道自己的醫術,自己還不知道嗎?
自己家祖上雖然全都是御醫,但是自己的天賦不在上面,學了這麼多年也只是個照書開藥的御醫,要是沒有當上院判,可能今天還能發揮一下,現在早就把學習的那些東西還給祖上了。
劉文泰顫巍巍的把手放在了病人的手腕上。
現在已經是午時一刻了,北京的五月份已經開始變熱了,劉文泰的腦袋上也冒出了汗,是不是因為熱的出汗就不知道了。
朱厚照很有耐心的等待著,沒辦法,這裡也沒有手機,不能一邊玩手機一邊看著這幫大臣。
要不然還真想將這幫人的表情拍下來,看著都很有意思。
劉瑾捧著三張處方來到了朱厚照一側,說道:「皇爺,您請過目。」
朱厚照有點尷尬,有的繁體字他還真對不上,大手一揮說道:「當著眾位大臣宣讀,讓他們聽聽。」
劉瑾依次念著三份處方。
朱厚照聽完劉文泰的處方,就面露不渝,就tm知道你小子不是個好東西,你是怎麼當上太醫的?
處方里葯不對症,就連用詞都不準,可見之前給弘治皇帝看病都是抄的藥方了。
就這都能當上太醫,那可真是靠著明朝的制度了,在後世他都得餓死。
這明朝算是完了,御醫的業務水平竟然都不行,那麼匠戶呢?軍戶呢?這讓朱厚照有一種無力感,可又想到,自己穿越過來不就是來改變大明的嗎。
「廷議到了現在,說說你們的想法吧。」
朱厚照沒有下結論,在企業單位混了這麼多年,別的可能有點迷糊,這點可不迷糊。
他是皇上,他現在不能表露出自己的想法,如果他先表露出態度,那麼下面的文臣只有同意或者不同意,矛盾就會直接向著皇帝而來。
如果是下面的文臣表達出兩種不同的想法,而皇帝只是居中調和,那麼矛盾只會在文臣間產生,不會直接針對皇權。
還沒等文臣這邊說話,武將這邊突然竄出一個人。
他身穿一等公爵服飾,身形如閃電一般竄到了劉文泰身側,一腳將他踢翻在地,並開始猛烈的捶打劉文泰。
朱厚照愣愣的看著劉文泰挨打,足足看了一分鐘后急忙說道:「快將他們拉開,看看劉文泰死沒死?」
錦衣衛把二人分開后,查看了劉文泰的傷勢,回復到:「陛下,劉文泰傷情並無大礙,只是受了外傷。」
「哦,沒死啊?」朱厚照略帶遺憾的說道。
「御史王德發彈劾成國公殿前失儀,藐視君上,請治成國公大不敬之罪!」
朱厚照看了一眼御史,心說這御史真狠啊,上來就彈劾大不敬。
「成國公一時激憤,殿前失儀,談不上大不敬,這樣吧,罰俸一年。」
「老臣謝恩,老臣只是想到大行皇帝陛下,竟被此庸醫開錯處方以致駕崩,心神激蕩之下再也忍耐不住,恨不能將此人當庭誅殺!」成國公朱輔哽咽著說道。
「成國公忠君體國,我大明還是有忠臣啊。」
朱厚照感嘆了一句,繼而生氣的說了下去。
「劉文泰是一個庸醫,那麼高廷和呢,他們二人是一同開的葯,他也沒有看出來嗎?還有施欽、方叔和、徐昊,他們三人後來進葯的時候也沒有發現問題嗎?」
「這太醫院還有能人嗎?全是庸醫嗎?」
「大伴,將所有涉案人員帶上來。」
不一會,高廷和、施欽、方叔和、徐昊都被帶了上來,一時間腳鐐聲叮叮噹噹響個不停。
「高廷和,現在劉文泰已經承認是自己醫術不精了,當時開藥的時候你沒有什麼想法嗎?」
「陛下,罪臣當時確實看出了問題,但是劉文泰深得大行皇帝和皇太后信任,罪臣不敢言。」
「不敢言?好!」
朱厚照氣的只能說了一個好字,遂止住了說話的慾望,讓大臣繼續廷議。
此時一位御史站了出來說道:「啟奏陛下,臣御史陳世良彈劾劉文泰等人庸醫殺人,律科過失,上誤人主,失宗廟生靈之望,是為天下大害,罪在不赦,故合和御葯,誤不依本方,謂之大不敬,列諸十惡,請加瑜等顯戮,以泄神人之怒。」
陳世良把之前彈劾劉文泰等人的言語重新說了一遍,說完就跪在了地上。
許多大臣在陳世良說完也跪在了地上,異口同聲的說道:「臣等附議。」
朱厚照看著超過一半的大臣跪倒在了地上,其中文臣有一小半,勛貴倒是有挺多人都跪下了,領頭的的英國公張懋也跪下了。
朱厚照暗自點了點頭,不過也不知道這裡有多少是跟風,有多少是落井下石。
「首輔,你對於此事有什麼想法?」朱厚照突然問了劉健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