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2章 腦瓜子嗡嗡的
東廠的總管,就是大總管,也就是大總管。
楊鵬本身就是司禮監中的第三個執筆的宦官,全名是「東廠」,也就是所謂的「東廠」。
楊鵬麾下有司刑司,百戶司司刑司,都是從御林軍中出來的百戶,這也是為什麼東廠位格高於御林軍的原因。
在朱檀傳承的記憶之中,他曾經和楊鵬有過一次交集。
這位東廠廠長平日里神龍見首不見尾,但在一盞油燈下,卻是四十多歲,像貌英俊,一雙劍眉頗有特色。
楊鵬自然是認得朱檀的叔叔,立即向朱檀抱拳行禮,對他的隨從和禁衛軍視而不見。
沒等朱檀說話,他便繼續道:「我奉了一份春闈案的差事,徐經也交代了,我要馬上去見皇上,所以就不奉陪了。」
朱檀心中一驚,徐經說出了自己的事情?是嚴刑拷打,還是嚴刑逼供?
他想阻止,也想進來,可是看看自己這邊,十幾號人,還有兩三百個東廠的人,這一戰,他們必敗無疑。
「那我就去吧。」
朱檀決定以身相護,掌握第一手情報,然後看向徐光祚與郭寧兩人。
這是要他們在這裡等著,等著自己的消息。
楊鵬被朱檀這麼一說,也只好任由朱檀跟在他的身後回宮,還一直跟在他的身後,直到他去了干清宮。
心中不由一陣厭惡,真想一腳踢開朱檀。
朱佑樘是個勤快的人,他還沒有睡覺,正在書房裡批閱奏章,就在這時,羅蔭過來稟報,說楊鵬和他的姐夫都在。
他將手中的奏章一放,點了點頭,讓他進去。
楊鵬入內見禮之後,自懷中掏出一封呈文,道:「啟稟皇上,江陰舉人徐經,已經認罪,還望皇上看一看。」
朱檀急得幾乎要抓耳撓腮了,你倒是給我重複一次!
朱佑樘接了供詞,先是讓人拉了一張凳子,放在朱檀的面前,這樣的待遇,就算是其他大臣,也沒有這個待遇。
朱檀心頭一喜,拿起一張椅子,朝著朱佑樘的桌子上走去。
不過,朱佑樘並不在意,也沒有人會在意。
朱檀看了一眼,口供很是簡短,連一張紙都不到,但是上面的內容卻讓朱檀又是高興又是難過。
高興的是,徐經只說送了一份禮品,而程敏政卻把試卷賣給了程敏正。
愁的是這一步驟,卻是將朱檀他們的布置給破壞了,根本不能將背後之人給找出來。
嚴格意義上來說,就連程敏政,也被他給騙了。
朱佑樘攥緊了雙拳,抬頭瞪著楊鵬,「真的假的?是不是被嚴刑拷打了?」
很明顯,東廠與錦衣衛的勢力,朱佑樘是知道的,不然,他也不會這麼多年都在控制著廠里的權力,只是,這並不能讓他滿意。
楊鵬斬釘截鐵地說道:「不是嚴刑拷打,是徐經自己承認的。」
朱檀一愣,心想這也太扯淡了吧,不折磨人?我的姓氏是顛倒的。
朱檀還算有些自知之明,此時並沒有插話,他也要看著這位大舅子如何應對。
這件事情牽扯到了刑部的右侍郎和大學士,再加上朱佑樘對程敏政的重視,這讓他很是頭疼。
朱佑樘想了想,將手中的證詞放在了桌上,卻是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我肚子有點餓了,讓御廚給我端兩盤夜宵過來。」
聽到這話,羅蔭和楊鵬都明白了,朱佑樘不是自己動手的,朱佑樘可沒有這樣的愛好。
這是為皇叔做的,可見皇叔對他的寵愛。
楊鵬原本還想著,朱佑樘應該會給他一道旨意,沒想到朱佑樘似乎完全忘記了,直接將羅蔭和楊鵬晾在一邊。
二人都沒辦法表達自己的不滿,只好老老實實地站在那裡。
御廚廚的動作很快,很快就把點心端了上來,看起來像是油炸的餃子,然後是兩碗不知名的白色濃湯,聞起來很是誘人。
和楊鵬預料的一樣,朱佑樘並沒有動筷子,反而將筷子往楚鮮的桌上一放。
「大家一起吃飯!建昌侯的飯量很大,你可要小心。」
朱檀全把十二個小肉丸和兩大碗濃湯都喝完了,他感覺這位朱佑樘,好像是想和自己說些什麼。
朱檀剛放下手中的碗筷,戴義便推門而入。
這也是他最近才提拔上來的,朱佑樘給他的名字就叫懷恩。
戴義將手中的兩張摺子放在朱佑樘身前,恭聲道:「皇上,這些都是私摺子,我已經查過了,十一日前和九日前,都有與太醫令有關的劉文泰參與。」
朱檀心中一震,他知道戴義的意思,就是他在唐伯虎和徐經之間安插的一顆棋子。
而且,劉文泰還幫他走私了一份彈劾中華昶的奏摺。
朱佑樘接過華昶的奏章,仔細一看,發現唐寅、徐經兩人,都將自己在京師中所見的權貴人物,都一一記錄了下來。
說不定還會被人眼紅,被人攻擊。
隨後,他又拿出了林廷玉的奏摺,說到了程敏政在試卷上的各種問題,朱佑樘的心裡,也有了一個大概的猜測。
「建昌侯,這麼晚了,你就別出皇宮了,今晚你就在阿壽那裡住下,快走!」
朱檀心癢難耐,還欲再坐下,奈何朱佑樘都開了口,不願意也要離開。
待到楚羲離開,朱佑樘才看向楊鵬。
「將徐經、唐寅、華昶三人,交給成安侯郭寧看守,這件事,你們不用再插手了。」
楊鵬渾身一震,冷汗直冒,不過他也不敢多說一句話。
弘治皇帝都表示出了自己的不滿,難道是被戳中了痛處?他這麼說,也不過是為了挽回顏面罷了。
「好的,我先走了。」
楊鵬深深鞠了一躬,從干清宮出來,沉著臉對身旁的一名心腹吩咐道:「你下去通知一下楊甲,讓他別管這件事情。」
戴義,羅蔭兩人看著朱佑樘下了逐客令,讓國舅與楊鵬離開,又是一陣默然。
二人都知道,朱佑樘此刻的心情一定很複雜,科場院的案子,很有可能會鬧得沸沸揚揚,甚至會有人成為受害者,而這一切,都要看是哪一個被犧牲掉。
出乎兩人意料的是,朱佑樘一言不發,直接回張皇后的房間休息去了。
此時朱厚照已經入睡,谷大用為朱檀打開了房門。
谷大用口中「嗬嗬嗬」的叫著,向朱檀獻殷勤。
朱檀原本並沒有要驚擾朱厚照入睡的意思,但看到谷大用如此神情,他忽然想到了什麼,輕聲問道:「難道清寧宮裡還有我們的內應?你有沒有辦法拿到宮殿大門的鑰匙?」
谷大用怔了怔,笑得有些僵,不過想到朱檀在皇宮裡的得寵,也就釋然了。
「我有一位好友,就在這清寧宮中任職,所以,我這裡也有一把鑰匙。」
「去那邊轉轉。」
朱檀喚來谷大用,漫步出了青寧殿。
谷大用向朱檀推薦了一位在此任職的好友,使得他輕而易舉地取得了青寧殿的鑰匙,甚至可以說是預備的。
谷大用和那名桓恆的內侍還當朱檀是另有所愛,也就沒有多想。
因為有先例在前,和朱檀有肌膚之親的宮娥已經全部被皇帝賜於朱檀,數日之前,更是將最器重的女官沈瓊蓮賜於朱檀做側妃。
多睡兩個,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若是他們兩人知道朱檀偷了什麼東西,怕是就不會那麼高興了,一定會懊悔得暴跳如雷。
王嫣早早就休息了,這幾日,她最大的擔憂並沒有出現,家裡那些瑣碎的小事,早就被她安排好了。
他的哥哥王源寫信告訴他,建昌侯並沒有剋扣他的鹽引,而是以市場價支付。
至於駙馬都尉馬誠,則是一片沉默。
沒有了後顧之憂,王嫣這一覺睡得很沉,銀霜炭熏過的屋子,並沒有起到很好的保溫作用,被子上的火爐,也沒有了溫度。
王嫣睡眼惺忪間,隱約覺得哪裡很溫暖,她下意識的就朝那裡靠了靠,用頭去頂。
她又做了同樣的夢。
她雖涉世不深,卻也明白自己的身世,但二十多年來,她從未做夢,連做夢都會臉紅。
忽然間,王嫣被嚇了一跳。
被他摸了一把,她愣了一下,然後用力一壓,這不是做夢。
朱檀爬上床,只當王嫣是個急性子,這才發現王嫣有些神志不清,輕聲道:「是我。」
王嫣感覺自己的汗毛都豎了起來,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這就是她害怕的原因。
「侯爺,這怎麼行?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憲宗時期,因為一次刺殺事件,所有的皇宮都被嚴密地封鎖了起來,就像是戒嚴一樣,每到一個小時,所有的大門都會上鎖。
朱檀笑嘻嘻道:「我是如何進去的你就不要關心了,這皇宮之中,哪裡都是我不能去的?」
朱檀說話間,手上卻沒閑著,王嫣抗拒,在他看來,就是在抗拒,在她的手背上,留下一道血痕。
「侯爺,如果我們被抓到,你我都要死。」王嫣焦急地說道。
朱檀嗤一笑:「你還真是異想天開,活著的話,死了也就死了,我們只要還能活著,就該好好玩玩!」
王嫣是個敏感的人,她立刻察覺到了這一點,不由好奇地問:「什麼事?你深得皇上信任,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朱檀很樂意有個人陪自己說話,便將今日之事,以及自己在干清宮中與皇上妹夫的異狀說了一遍。
王嫣從來不參與任何爭權奪利的事情,不管她是曾經的女皇,還是如今的她,都一直保持著自己的原則。
她的政見也很差,但是她的這番話,卻是讓朱檀眼睛一亮。
「這是皇帝對你的保護,有些事情,即便是皇帝,也不可能事事順心,你一定是犯了什麼錯誤,被東廠與錦衣衛知道了,所以你才會被留在皇宮裡,免得被人發現。」
朱檀立即正襟危坐,王嫣所言,十有八九是對的。
可是,在什麼樣的條件下,皇上的妹夫才會採取這樣的行動?
唐伯虎、徐經都死了,程敏政也死了。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那位陛下的妹夫,也要承認的。
大明的官僚們,有那麼厲害么?
朱檀覺得不可思議,現在可是封建時代,皇權至高無上,可是除此之外,還有什麼樣的權力能夠讓大舅子也要捂著鼻子?
朱檀只是隨意的問道。
王嫣又補充了一句:「我不明白,但我和你的想法差不多,皇上是至高無上的存在,他必須要有一個靠山,若是所有大臣、大臣、太監都辭職了,那麼這個皇上還有什麼意義?我年紀稍大,與英宗有過一面之緣,與憲宗二人雖有名分,但也經常見到二人為他人所阻,行事不盡人意,如今看來,皇上應該也是如此。」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當什麼皇帝都沒有意義了!」
朱檀並非故作姿態,歷代帝王,除卻祭天泰山,下江南,還有建國。
簡直就像是一條被困在籠子里的金龍。
也許是因為發生了什麼大事,王嫣已經不像以前那麼拘謹了,她微笑著說道:「當然不是!不管他有多少約束,他都是一國之君!」
朱檀無言以對,因為只有腦子有問題的人,才會明白做一個帝王的優勢。
說完,他嘿嘿一笑,把王嫣抱在懷裡,說道:「我長得不錯!你說是不是?」
王嫣從她的話語中,明白了她的意思,用普通人的說法,那就是朱檀跟先皇之妻上了床,而且沒有打開,確實不錯。
說完,王嫣的臉色就沉了下去。
她完全有理由感到恐懼,感到不安,感到不安,感到懷孕。
朱檀繼續問道,也微微蹙眉,這實在是讓人無法理解。
在這個世界,沒有任何的保障,一旦王嫣懷孕了,他就算是想要隱瞞,也瞞不住,就算得到了朱佑樘的寵愛,弘治皇帝也不會放過他!
思慮再三,朱檀又道:「如果真的到了那個地步,如果是這樣,我將你帶出皇宮,你可肯?」
王嫣卻沒有多想,點了點頭:「若是能成為你的妻子,那我這輩子就值了,皇宮對我來說,就像是一座冰冷的宮殿,在這裡,我一定會更開心!」
「這個自然沒有問題,我把你留下,不過是為了替我打探點情報罷了,像是清寧宮的那位邵老夫人,還有她的親哥哥邵喜,一直都與我不合。」
「邵太妃?」王嫣驚訝地問。興王幾日之前,就有人來給太后祝壽,我當時也在現場,似乎是總旗陸松把一件禮物送給了邵太妃,當時我也是無意中聽見陸松說起過邵喜和華昶。」
朱檀的腦袋嗡嗡的響了起來,華昶?邵喜,你是誰?這兩個人是一夥的?
朱檀想起了某些傳言,托《綉春劍》一劇的福,他對錦衣衛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在明代,錦衣衛的父親就是東廠司,而陸炳卻是將東廠司壓得喘不過氣來。
陸炳的母親,是嘉靖皇帝的乳母,兩人是一母所生,嘉靖皇帝絕對相信陸炳,而陸炳又是什麼人?不是別人,正是陸松之子。
王嫣偶然間聽到的一句話,證明了這場科舉考試,邵喜是幕後黑手,至少也是幕後黑手。
而陸松,才是最重要的一步,只要將他的計劃打亂,那麼真正的主謀,就會暴露出來。
朱檀很高興自己能在王嫣的床上,不僅把她弄到手了,而且還知道了這麼一個大秘密,她不由抿了抿嘴,看著王嫣。
於是,兩人再次交纏起來。
……
第二天一早,天上就飄著鵝毛大雪。
朱佑樘是個很守規矩的人,沒有什麼重要的事情,他是不會退出朝堂的。
大明是個大國,魚龍混雜,怎麼可能什麼都不做呢?
現在最重要的是科場科的案子,朱佑樘剛剛落座,林廷玉就上前稟報。
「華昶身為御史,負責監察秋闈之事,言語雖有不妥之處,但其忠誠可見一斑,甚至願意以身犯險,如今華昶對程敏政進行了參議,程敏政無恙,華昶入獄,如此,日後若是發生類似之事,又有幾人會如實相告?我看,還是先把華昶、唐寅、徐經三人都放了吧,程敏政也該被革職回鄉了。」
林廷玉話音剛落,尚衡和王綏同時上了摺子。
他們更是心狠手辣,紛紛請求將花昌放出來,然後將程敏政打入大牢,嚴懲程敏政。
程敏政不在,春闈中出了這樣的事情,他這個副考官,又是直接參与進來的,自然要留在家裡,免得被懷疑。
因此,沒有一個人為程敏政說話,就連那些大臣們也不例外。
朱佑樘捏了捏拳頭,然後又鬆了下來,按照群臣的吩咐,將程敏政打入大牢。
程敏政自然要為自己辯護,華昶提到了徐經,唐伯虎並不在其中,而李東陽的試卷,也不是他批閱的。
他要與刑部的人當面對峙,為的就是將科場院的事情鬧得更大一些。
朱佑樘自然是不會答應的,但是他還是允許程敏政、華昶、徐經、唐寅三人來到午門,當面質問的。
從這一點就可以看出,他非常重視程敏政,讓程敏政有一個向滿朝文武解釋的機會。
朱檀收到這樣的信息,卻是遲了一步。
清晨,他偷偷從王嫣的房間出來,找到何文鼎,想要打聽一下張諭那個小公公的情況。
等到劉瑾來見自己時,距離午門對峙,也不過是兩刻鐘的時間,他就急匆匆的趕來了。
楚鮮身為皇親國戚,又是武將出身,按理說是沒有資格參加這場宴會的,但是因為皇上對他的寵愛,他還是硬著頭皮走了進來,見到了唐伯虎和徐經。
唐伯虎和徐經兩個人都是一副受了重傷的模樣,根本就沒有受到折磨的跡象。
又看看花昌,又何嘗不是這樣,莫非這位東廠爺動了惻隱之心?
楊鵬說沒有懲罰,那就是沒有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