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舌尖上的異世界
碎石堆疊的低矮牆垣，幾根粗木捆紮的簡陋哨塔，茅草鋪頂的三角屋散落在泥濘的黑土裡，空氣中瀰漫著各類家禽的糞便味，矮的瘦的男女老少們面無表情地注視著飄揚著荊棘與玫瑰旗幟的車隊。
要不是貝爾·格里斯的長子、蘭斯·格里斯正在前面帶路，李維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地方了。
穿過簡陋的孟菲斯小鎮，又沿著丘陵繞了幾個彎，格里斯家族的灰褐色城堡進入了李維的視線。
作為荊棘領最年輕的男爵領，格里斯家族仍然遵循古老的「村鎮—城堡」二元結構。
習慣了現代敘事的李維一開始很難適應這種結構——就好比你去省城辦事，結果當地人告訴你政府綜合服務大廳在50裡外的牛頭溝。
這種權力架構好處是能夠以較低的成本輻射領地（收稅），保全家族的力量。壞處是基層的權力真空、權力讓渡會動搖領主的統治，制約了領地的發展上限。
屬於比較粗糙的統治模式。
當然李維也知道自己這想法屬於站著說話不腰疼，謝爾弗家能把瓦蘭經營到今天這地步靠的是字面意思上的祖宗十八代的接力。
格里斯家作為貴族的時間太短，年代也太晚，除非再來一場王國大亂斗重新洗牌，否則很難再有白手起家最終封侯的故事了。
所以李維也只是想想而已。
……
貝爾·格里斯男爵正帶著一大家子在門口等候，城堡的衛兵們抬頭挺胸列隊排開，接受李維的檢閱。
回想了一下原主往日的舉止，李維提前下馬，以示對老兵的尊重。
「我的夫人」、「我的弟弟卡特騎士」、「騎士克拉克」、「我的女兒蘇安娜」、「次子拉菲爾」…
貴族家庭突出一個人多，貝爾光是介紹就花了好一番功夫。
李維努力把幾個重要人物的名字和外貌對應起來，用訓練有素的假笑一一回應。
艾莎也收起了平日里的跳脫。作為伯爵府的千金，淑女的禮儀自是從小的必修課。
女僕們簇擁著女眷進入城堡梳洗，管家指揮著衛兵們為遠道而來的騎士卸甲。
「這邊請，子爵大人，春日的陽光最適合下午茶。」貝爾·格里斯側身讓開，伸手示意李維先行。
李維抓住貝爾的手腕：「同去，同去。」
一派其樂融融的景象里也有不和諧的因素，騎士鄧利維·邁克躲在人群的角落裡，望著相談甚歡的李維和貝爾，目光閃爍，臉色陰晴不定。
作為「養殖大戶」，格里斯家的下午茶可謂別開生面。
水裡游的、天上飛的、地上跑的，一應俱全。
可惜香料有限，烹飪方法也以燉、煮為主，加上高寒地區偏愛甜食……
就比如眼前這道「開胃」奶油尖叫菇濃湯配蜂蜜蔓菁蒔蘿，一口下去李維的胰臟都在哀嚎。
坐在主位下排第一位的艾莎倒是很開心，嘗了一口，兩片小眉毛都飛舞了起來。
主餐是整頭的烤鹿和烤鵝，平日里少見肉食的仆佣們也得以享受這份美味。
而作為貴族專享的第二套菜包括烤乳鴿、烤燕隼、烤雙足飛龍肉——雪地巫師議會偶爾會出售死亡的雙足飛龍肉，北地貴族們對此趨之若鶩。
蔬菜是很少的，畢竟「貴族們怎麼能和農夫吃一樣的東西」是這個年代的主流觀點。
丁香、胡椒、鼠尾草、蔗糖等作為奢侈品擺在精美的碟子里。
以現代人李維的眼光來說這是一場「沉浸式中世紀貴族用餐體驗」。
而以伯爵子嗣李維·謝爾弗的眼光來說這都是小場面，比如說沒有精靈族的糕點、酒水不是矮人精釀、魔獸肉不夠新鮮、蔗糖沒有雕花、餐具也不考究等等。
「等等，蔗糖？！」李維想了想，原主記憶里沒有「甜菜」這種東西，但不確定是因為這世界沒有這種作物還是因為原主沒在意過這些「農夫吃的東西」。
甘蔗倒是有，但只能在溫暖的南方地區種植，故而越往北蔗糖的價值越高。這也是荊棘領貴族們的一大開銷。
李維心中默默記下。作為北方人，「糖蘿蔔擦絲」是他兒時的記憶，在縣裡製糖廠工作的養父母供出了自己這個大學生。
收斂情緒，李維依靠肌肉的記憶熟練地使用著13種不同的刀叉，小心翼翼地避開「三分熟帶血」的部分，將全熟的肉塊送入口中——軟嫩多汁、口齒留香。
雖然稱作「下午茶」，但下午的一餐通常是是貴族一天飽腹的一餐，在座的眾人都在努力填飽自己的肚子。
飯後餐點包括一小碟看不出成分的綠色乳酪搭配一條……魚生？？？
一旁的貝爾·格里斯介紹這是萊茵河上游特產的彩虹魚，對於環境的要求很高，因為鱗片在光照下五彩繽紛酷似彩虹而得名。
格里斯家也是這幾年才完成人工養殖，當然今天奉獻的都是野生的洄遊雌魚，眼下正是肥美的時節。
改刀細細切片，配上一點家族特製的乳酪，肉質細膩軟彈有嚼勁，入口回甘，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李維微笑著傾聽，手裡的刀叉卻故作不經意地放下。
腦子裡飛速盤算著：「這時代有驅蟲葯嗎？我不造啊？」
「淡水魚生吃，咋想的？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的？」
李維抬頭掃了一眼，不少人都沉迷於此美味，正在大快朵頤，包括身旁的貝爾·格里斯。
「你們已有取死之道！」
正待品嘗一番的艾莎忽然感知到一點「殺氣」，抬頭看見主座上的李維正面無表情地盯著她，目光下瞥。
杏眼盯著自家大哥，艾莎嘗試著把腦袋往卷著魚肉的叉子邊湊了湊，「殺意」一下子濃郁了起來。
艾莎悻悻地放下了魚肉。
貝爾·格里斯顯然也注意到了兄妹間的互動，卻故作不知。
伯爵府的家事不是他應該操心的。
「就是可惜了美味，看來子爵大人挑食的傳聞是真的。」貝爾邊吃邊想。
……
酒足飯飽，雖然李維想去看獸欄的心情很急，但是急也沒用。
分封制度下的「君臣關係」遠不如封建制度下尊卑有序，何況李維並不算貝爾的封君，該走的商業互吹流程還是要走的。
回到客房，李維掏出紙筆，畫出甜菜的大致模樣，喚來安娜：「你見過長這樣的植物嗎？葉子的脈絡和底下的球莖都是紅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