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相鬥

四.相鬥

剛從適才的爭鬥中鬆一口氣,就見到這幅優美卻略有些詭異的景象,眾人不覺都被吸引駐足。

少頃,笛聲漸落,遠處彷彿傳來一聲悠悠嘆息。人們心旌搖曳之時,卻又聞變調奏響,與先前的低沉婉轉不同,極盡激蕩昂揚,讓人心中凜然。

顧襄與江朝歡相視一眼,這曲子分明是酹江月所化。

酹江月,並非單純的樂曲,而是一種殺人於無形的無上音術。輕則亂人心智、動其心神;重則給人造成幻像失去意識;若再輔以內力相激,甚至可引人相鬥或自殺。

而那酹江月,卻是顧門坤主所創,是她最拿手的成名絕技。

只是這紅衣女子卻將酹江月大做修改,只取其意、而去其戾,若非顧襄二人身在顧門,也絕難溯其來源,更遑論在場眾人。

此刻她似乎也並非想取人性命,只是引人過去而已。一些內力較弱、意志不強的人已不由自主奔向高台。

隨著笛聲一再轉調,風聲驟緊,如兵戈鐵馬奔騰而來,那高台上縈繞的雲霧略散,紅衣女子的面容愈加清晰。

只見她淡眉秀目,姿容絕美,縴手執笛,衣袂飄飄,恍若畫中仙子,引得越來越多來客追尋而去。

然而那些人步上台階后,身影卻陡然消失。嵇無風在一旁急得上躥下跳,拚命阻止還要奔去的人,而他自己毫無內力,自然也就不會被笛聲所惑。

這時謝釅拉住了嵇無風:「我相信慕容莊主不會害他們性命,他們應該只是掉落台中,我們還是先離開這裡吧。」

即便他內力深厚,也覺這笛聲愈難抵擋,心口陣陣煩悶。即刻便拉著嵇無風飛身離去,後面尚未被笛聲引去的人也跟來了幾個。

疾行半晌,笛聲終於徹底消失,眾人眼前卻橫了一池湖水。而湖對岸立著一座八角重檐的高樓,樓上匾額赫然題著「采月樓」。

四顧查看,卻見這湖上並沒有橋,只有岸邊蘆葦叢中浮著幾個小小木筏。

眾人一哄而上,過去搶奪起來,謝釅一行三人首先佔了一個,便乘上木筏漂入湖中,嵇無風和謝釅執槳,同行女子則負責盯緊岸邊的人。

然而剛離了淺灘,三人乘的木筏便有下沉之象,水漸漸漫上去,謝釅眉頭皺緊:「看來這木筏承受不住三人的重量。」

略一躊躇,那女子回頭道:「謝公子,哥哥就拜託你了。」

說著,足尖一點,借這微末之力,便踏上水面,朝對岸飛去。

她的身子輕若薄紙、疾如迅風,快成一道虛影。幾乎是眨眼之間,身形就出現在了對岸,而這時,湖面泛起的點點漣漪甚至仍未散盡。

「溯雪迴風。」江朝歡眸中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

只見那女子負手而立,盈盈一顧,絲毫不見喘噓,就連裙擺都未曾沾濕一點。眾人還以為是幻覺,半晌反應過來后不由驚羨萬分。

顧襄也對「溯雪迴風」這廣陵嵇氏獨步天下的輕功早有耳聞。

顯然,這名與謝釅、嵇無風同行,昨日和她對視的女子乃廣陵嵇氏嫡系。在尋回嵇無風之前,是鳳血劍唯一後人。

她便喚作嵇盈風,正是嵇無風同父同母的親生妹妹。

見一路沉默內斂、毫不起眼的嵇盈風輕功造詣已如此之高,當世未有幾人能及,顧襄不禁也暗嘆自己昨日那句「南嵇北謝,浪得虛名」未免太過草率。

然而心念一轉,顧襄便想到這幾人正是此次任務不容小覷的對手,絕不能讓他們也進入聚義會。機不可失,她心念電轉,一枚銀針便自指尖射出,直指正在專心划槳的嵇無風。

感受到她的動作,前面划槳的江朝歡轉頭正看到這一幕,阻止已來不及,只得喊道:「小心!」

幾乎就在同時,謝釅身形如電,一把推開嵇無風,那枚銀針堪堪從他袖邊擦過!

只見顧襄手腕翻動,又要射出第二枚,江朝歡登時一掌劈過,她手腕一軟,銀針便掉落湖中。

「為什麼阻止我」顧襄大怒,一個眼神狠狠剜向江朝歡,又要向嵇無風發難,江朝歡一把捉住她的腕子,貼近她耳邊警告:「我說過今日不要輕舉妄動。」

心中怒火升騰,顧襄另一隻手蓄滿內力逼退江朝歡,又以手為劍,使出穿雲破第二式,直取他面門,兩人隨即交鬥起來!

在顧門的所有人中,顧襄最討厭的便是江朝歡。七歲那年,江朝歡被門主帶回顧門,便與她和眾多弟子一起生活、習武,又在一次次的比試選拔后,成為四主之一。

年紀輕輕便身居高位,除去對門主絕對的服從,武學天分自然也是卓絕不俗。然而,武功在這顧門並非唯一考量標準,讓他三年間從未失手、被門主青睞有加的,是他不擇手段的狠絕與心機。

在顧門中,江朝歡孤身影只,獨來獨往。對她這個門主之女,也一如對其他門人一樣冷漠,甚至常常帶著陰冷與譏諷的笑回應她的挑釁。

每次比試都毫不留情地打敗她,看著父親對他的微笑讚許,顧襄的心中氤氳起不知名的敵意。

而這次任務,門主竟安排她與江朝歡共同完成。早就不滿於他要混入聚義會的計劃,此時見他又阻止自己對嵇無風的攻擊,顧襄更是恨極。

本是師出同門,又一起長大,經過無數次的拆招比試,對對方是了如指掌。只見二人將內力灌入掌中,以手為劍,均使穿雲破一十三式,從頭演起,拆格擋架,就在那小小木筏之上纏鬥。

只是顧襄招招狠戾,江朝歡卻一味閃避。而對他的退讓,顧襄更是氣恨,出手愈加不管不顧。

眼見這自稱師兄妹的兩人轉瞬竟反目成仇,搏命相鬥,這邊嵇無風不由驚呆,其他人也目不轉睛地看這好戲,唯有與那丐幫弟子李大虎共乘一筏的小縉皺緊眉頭,面露緊張。

一招「破雲穿心」使出,顧襄緊跟著斜劈一掌,江朝歡躲閃不及,只得持掌相迎。轟然一聲,兩人內力激蕩之下,湖面炸開無數水花,腳下木筏遽然碎成木片,飛散成屑!

而此時顧襄的一邊身子正向前使力,收手不及,眼見便要跌入水中,錯身瞬間,卻被江朝歡一把拉住衣袖。

然而,乘此之際,那奪得偃月刀的女子袖袍揚起,一支袖箭朝顧襄疾射而來。

聽得風聲,江朝歡身形疾變,抬手一攔,短箭便被他徒手接住。隨即他手掌一翻,將箭原路擲回!

他動作極快,旁人尚未看清如何出手,貫滿內力的一箭便破空激起獵獵風聲,遠比來時迅猛。但聞一聲慘叫,短箭已然射穿女子右臂,余勢未絕,又帶著她整個身子向後撲跌、落入湖中。

全程,他甚至未曾往那邊看上一眼。

另一隻手扶住顧襄,兩人穩住身形,一前一後向前掠去,轉瞬便躍過了半條河水,到得對岸。

顧襄有些心虛地看向江朝歡,卻見湖水的反光映上他的眉眼,一時看不清他的神色。

垂下眼眸,卻見地上點點血跡自他手心滴落,顧襄一怔,才反應過來是適才接箭剮蹭所傷。那一抹殷紅刺著她的眼。

「別以為你救了我,我就會感激你。」不知怎麼,衝口而出的卻是這樣一句。

「二小姐當然無需感激我,你要感激的,是門主。」江朝歡冷漠地看了她一眼。

「為什麼?」

「若你不是門主的女兒,我才不會浪費力氣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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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波江上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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