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我的規矩,就是規矩

第234章 我的規矩,就是規矩

第234章我的規矩,就是規矩

十一月十一,欽宗擺駕宣德殿,與群臣分享喜悅。

孫傅、王宗濋提前得了授意,於是先後出班奏事請封賞,分別提議封康王為天下兵馬大元帥,加封楊長為太尉、領威勝、平北、潞州三鎮節度使。

二人言罷,偌大的朝堂,鴉雀無聲。

楊長的駙馬身份,現在已經不是秘密,之前任兩鎮節度使,已被言官奏其權重,一旦生出二心,將是一大禍患。

但當時李綱受寵,他對能抗金的將領,極盡保護之能事,所以楊長並沒受影響,而此刻李綱不在朝堂,再沒大臣為他說話。

親王掌軍情更是大忌,但按照與趙桓親疏遠近,朝臣們即便有意見,也只能先拿楊長說事。

朝臣們面面相覷,最後齊齊看向唐恪。

作為時任宰相,皇帝的第一副手,他自然要先帶頭。

唐恪見眾人表情奇怪,特別是同為求和派的耿南仲,此時正蹙著眉滿臉愁容。

「陛下,楊長功勞雖然不小,但授三鎮實權節度使,太祖開國之時都少見,所以王太尉剛才提議,臣覺得尚需斟酌」

「斟酌?如何斟酌?有功不賞?」

欽宗一句三問,他那生硬的口吻,給群臣釋放出信號,表明自己贊同加封。

唐恪被懟得老臉一紅,同是求和派陣營的耿南仲,見狀立刻出班替他解圍。

「陛下,唐相剛才所謂斟酌,是現在拜楊長為太尉,按制應解除兵權召回朝為官,他就不能在坐鎮山西禦敵」

「那不行,楊長能數次擋住粘罕,若是把他調回朝堂為官,誰替朕防守西路金軍?」

欽宗回答得斬釘截鐵,並在下方一堆武官之中,找到兵敗回京請罪的劉韐,隨後盯著劉韐質問:「把你放在楊長位置,你能斬殺金軍大將婁室,並擊退其元帥粘罕?」

「臣有罪,臣無能」

劉韐驚得連忙出班,對著欽宗下拜叩首。

就在這時候,左側的一眾文官之中,兩日前應試同意割地,且言辭最激烈的范宗尹,突然也跟著出班叩拜,並伏地流涕哭訴。

「金軍未得地而退走,遲些必定捲土重來,眼下大宋國力大幅衰退,民不聊生、賊寇四起、百業蕭條,陛下若加封楊長與康王,必然給金人決戰的錯覺,這仗,再不能打下去了,國家會越打越弱」

「胡說八道!」

戶部尚書梅執禮,出班喝止范宗尹,並對欽宗奏曰:「陛下,楊長任威勝、平北節度使以來,未曾向朝廷要一顆糧食,此次康王擊退東路金軍,也是集相、磁兩州之力,何談國家越打越弱?」

「梅尚書,您上朝散值沒看么?御街還是以往的御街?潘樓街還是以往的潘樓街?窺一斑而見全豹,東京汴梁尚且如此,下面地方哪有好日子?僅僅一次兩次小勝,說明不了什麼問題,不如據黃河而守」

「你」

聽了范宗尹所言,梅執禮氣得吹鬍子瞪眼,大聲喝問:「哪有打了勝仗,到頭來還要主動割地?簡直強詞奪理!」

「陛下,打勝仗割地求和,才更容易談成,您要三思.」

范宗尹懷念汴梁的繁華,迫切想通過求和手段恢復經濟,二他沒有在北宋禁軍中待過,不知道那些繁華需要付出代價。

當時的北宋軍隊,除了西軍與西夏常年作戰,軍隊能保持純粹與戰鬥力,而其餘的禁軍、廂軍則早就完全變質,各州軍隊從將軍到士兵,大部分都在一門心思搞錢。

各軍都有為自己『造錢』的作坊,麾下士兵領著朝廷一份俸祿,卻在軍中從事紡織、鑄造、木工等手工活兒,他們生產出來的貨物,最後都流入到東京的市場,為京城的繁榮添磚加瓦。

底層士兵領雙工資,都不會暴露軍隊『搞三產』,而地方和朝中的文官們,也按時能收到各種孝敬,自然不會舉報彈劾。

士兵長期在軍中『打工計件』,上了戰場遇到職業軍人,哪有半點機會獲勝?

范宗尹涕淚俱下,欽宗看得心煩撇過頭,虛著眼詢問宰相唐恪:「唐相,你也認為打了勝仗,還得割地求和?」

「呃臣.」

唐恪沉吟想對策,突然眼前一亮來了靈感,隨即抱拳對曰:「陛下,割地之事可再商議,但楊長切不可再行加封。」

「理由!」

「陛下忘了郭藥師?先帝對此人也恩寵甚厚,他也在加封太尉不久,便舉眾轉投了金人」

「混賬!」

欽宗拍打扶手起身怒斥,同時沉聲質問唐恪:「一個是三姓家奴,一個是大宋駙馬,郭藥師拿什麼與楊長比?若沒有楊長把粘罕擋住,這汴梁城只怕已經丟了!」

「臣」

「好了,你這個宰相不要做了,潞州知府被亂民所殺,你去補這個空缺。」

「啊這.」

唐恪欲哭無淚,心說自己做這個宰相剛月余,屁股都還沒有坐熱,而且直接降到知州,這處罰太過嚴厲。

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當眾提及徽宗,這是欽宗背上的芒刺。

欽宗當眾貶謫唐恪,殿上群臣哪敢再言?

於是,楊長、趙構加封之事,就這麼定了下來,伏地的劉韐與范宗尹,也只能附和山呼萬歲。

兩人漸次起身歸班列,欽宗又盯著范宗尹冷冷道:「李諤也被亂民所殺,你既與唐相見解相同,便去潞州任通判,好好幫著楊太尉分憂。」

「臣」

「散朝!」

欽宗當皇帝以來,還是第一次這樣霸氣轉身,殿內群臣又驚又奇,隨即紛紛躬身相送。

而唐恪與范宗尹,也第一次體會到伴君如伴虎,此刻小丑般呆在原地,受到同僚們異樣眼神審視。

欽宗一朝,宰相頻繁更迭。

唐恪雖然被貶,因有被貶的幾位宰相作榜樣,他很快便平復心情,與范宗尹相約赴任。

考慮到潞州民風彪悍,前任知州張有極死於民變,唐恪不敢帶家人一同前往。

而欽宗執政經驗淺,容易受到自身情緒左右,被貶官員很難再回朝,唐恪在京城家人就成了難題。

他做了十多年京官,在汴梁攢下了不小的家業,此後家人沒有自己庇護,很容易受到外人欺凌。

諸如數次為相的蔡京,在失寵被勒令致仕還鄉不久,他在京城的家產就被找借口抄沒,連花園裡采來的天然假山,也被李綱強征拿去城防用。

唐恪思來想起,只能讓家人盡量低調,等自己在潞州站穩腳跟,再視情況將家人接去,亦或者變賣京中產業,直接回家鄉杭州置田買地。

要問為什麼敢回杭州,那裡不是方臘所佔據?

此一時,彼一時。

前幾年杭州為方臘佔據,后宋江奉命到江南討賊平叛,與方臘在蘇杭斗得元氣大傷,等到宋江率部轉移至河北,劉延慶與張叔夜繼續平叛。

而年初徽宗逃到潤州避難,童貫等文武重臣也隨之同去,徽宗在東南設立小朝廷,首先就是要拔掉眼中釘方臘,後用朱偭的錢糧招兵買馬,再一次對方臘勢力進行清剿。

方臘接連被消耗,不得不放棄蘇杭,率部退回根據地睦州,待天下有變再擴展,杭州就此重回朝廷掌控。

當然,回鄉置業是唐恪最後退路,也是離開權利中心的最終歸屬,如果不到萬不得已,他是不會選擇這條路。

這當官,這掌權,很上癮。

唐恪並非鑽營無能之輩,他從政驗豐富、頗有能力,是通過實幹進階的讀書人,曾任梓州、滄州、揚州、滁州、潭州、杭等多地知府。

離京赴任途中,唐恪認為自己以宰相之才,去潞州做一個小小知州,楊長定將自己奉為上賓。

十一月下旬,唐恪、范宗尹與欽差孫傅同抵上黨。

楊長最近在潞州視察,提前得到雷震傳信提醒,專程在州府衙門迎候。

這廝雖然缺乏文官,但不屑用一味求和的軟骨頭,所以見面之時並不熱情,主要和孫傅寒暄交流,唐、范二人則由聞煥章接待。

楊長嫌打理麻煩,這些年一直沒蓄鬚,所以顯得很是年輕。

在稍後接待酒宴上,孫傅想了多時終沒忍住,以打趣口吻詢問曰:「將軍生得好生俊俏,若在東京大街上行走,定會被誤認高門公子,未知今年青春幾何?」

「讓少傅見笑,末將二十有六.」

「二十六?」

楊長的話沒說完,就被激動的范宗尹起身打斷,喃喃說道:「太尉莫非元符三年生人?」

「嗯?」

范宗尹見眾人看向來,急忙指著自己解釋道:「實不相瞞,下官乃元符四年生,原以為比太尉年長些,沒想到自己還要小一歲。」

他剛才故意失禮搭腔,是想提醒楊長與自己同齡,希望藉此得到對方照拂,豈料沒引起任何反應,使得場內氣氛無比尷尬。

楊長作為邊鎮抗金大將,自然不喜歡求和派攀關係,偏偏范宗尹舔著臉示好。

唐恪看到范宗尹坐蠟,暗罵這年輕人鑽營心切,但畢竟與自己結伴而來,遂笑呵呵出言幫忙解圍。

「誠如孫樞密所言,楊太尉是因生得俊俏,所以才遲遲不願蓄鬚,不過,二十六歲做到武官極致,這在開國以來都不多見.」

「欽叟(唐恪表字),這話倒說得不錯,但楊將軍多次擊退金軍,使得山西一線不至淪陷,受封太尉實至名歸。」

被唐恪、孫傅前後誇讚,楊長本能抱拳謙虛回應道:「少傅此言過譽,末將只是運氣好」

「才不是運氣,按照陛下的原話講,若非你和康王勠力建功,河東、河北恐不能保也,金國有粘罕與翰離不,我們大宋則有伱與康王,此乃天意!」

「康王?」

「沒錯,太尉有所不知,你能成功收復潞州,全靠康王襲擾糧道,將金軍逼出潞州,後來又在磁州伏擊小勝,翰離不這才撤回真定.」

「等等。」

楊長聽到一臉茫然,打斷孫傅詫異反問:「你是說金軍撤出潞州,是因為康王襲擾糧道?這是從哪裡得來的消息?」

「呵呵。」

孫傅笑著回應曰:「楊太尉莫要激動,公主寫被陛下的信,我與王太尉也看了,畢竟威勝兵力不足,怎能逼退翰離不十萬大軍?你斬殺婁室、擋住粘罕,已立下不世之功,不用爭,也當受此封。」

「爭?」

楊長苦笑著滿臉無語,沒想到康王竟來摘桃子,隨即追問:「少傅可知東路金軍撤退的原因?」

「難道不是康王.」

「康王或許有襲擾糧道、伏擊金軍,但東路金軍撤退是因翰離不已死。」

「什麼?」

這回不光孫傅震驚,唐恪、范宗尹也露出驚訝表情,暗忖翰離不今年才多大?

這廝年初兵臨汴梁,聽說常在營中夜御數女,他的身體壯得跟牛一樣,怎麼可能突然離世?

是染了什麼惡疾,還是楊長危言聳聽?

「當真?」

「不用這樣驚訝,我這信息千真萬確,你可派人去河北打探,翰離不是死是活,不一目了然?」

「不是驚訝,是不可思議」

孫傅咽了咽口水,點頭肯定道:「如果真死了,那就是他的報應,這廝年初圍汴梁,曾縱兵挖皇陵盜寶,我回京會上報陛下,不過,康王的確牽制了金軍,相州、磁州官民可證,使團人員亦可證。」

「少傅不用解釋。」

楊長聽后連連擺手,「我沒質疑康王有功,只是東路金軍主動撤退,真實原因不是牽制.」

「呵呵,那就好,對了。」

孫傅話鋒一轉,提醒道:「陛下封康王為天下兵馬大元帥,以後由他主要抵擋東路金軍,而楊太尉則負責山西之敵,你們以後可能會協同作戰,應該融洽相處才對。」

「協同作戰?楊某力有不逮,能守住山西已是萬幸,應該顧不上河北,對了,我也要聽大元帥調度?」

「按說應該如此,不過陛下很看好你,有事可直接向他彙報。」

「那便好。」

楊長吃下定心丸,想起當年在湯麻子茶坊,他曾帶球撞飛康王,那桀驁表情至今難忘。

他可不是岳飛,不會聽從趙構調遣。

得知翰離不的死訊,孫傅著急回京稟報,所以簡單吃了兩巡酒,便作別楊長當日返京。

孫傅前腳剛走,唐恪與范宗尹漸次拿出告身,正式遞給楊長『入職』。

楊長簡單看了一眼,即將范宗尹的告身轉交聞煥章,慵懶說道:「朝廷旨意來得晚了,我已讓聞煥章代理知州,范通判留在潞州輔助,唐相跟本官回威勝聽用。」

「聞煥章似乎是平北知府,為何要他代理潞州知州?這」

「聞先生不熟悉平北,我便臨時換了個人去。」

唐恪見楊長說得風輕雲淡,拱手輕聲提醒道:「朝廷讓本官治潞州,楊太尉卻私相調換,似乎不合規矩.」

「規矩?我的規矩,就是規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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