凈心咒 第十二章 黃宵
我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離我們不遠處有一個剃著平頭,身穿土黃色套頭衛衣,黑色紮腳褲,黑色馬丁靴打扮極頹廢的男人叼著煙,吞雲吐霧地正看著我們。發現我看他,他也不避諱,反而起身向我們走來。
「朱墨?」他的聲音帶著喜悅。我仔細辨認,卻記不起他是誰。我以眼神詢問趙爽,怎知這二貨坐在一邊沉思,好像事不關己。
我禮貌性地站起來,上下打量此人,他咧開嘴指了指牙。他站得地方有些背光,我湊近了才發現他門牙尖尖的,像狼牙。「黃宵!」我笑著大叫道,揮起拳頭向他胸口打去。
黃宵也大笑著馬上回擊我:「還算你有點良心!沒忘了我這兩顆牙是拜你所賜!」
「能怪我嗎?你自己傻!」我攬著他的肩膀讓他坐在自己身旁,順手丟了一罐啤酒給他,並招呼著趙爽一起碰杯。
「我記得是上二年級的冬天,我們幾個一起坐公車去看冰雕,你好奇窗戶上凍結的冰霜,我告訴你把牙齒咬在窗框上,一會就會有冰棍一樣的東西自動跑進你嘴巴里。沒想到你真信了,公車過坑,你的門牙各磕掉一半。回家后我爸把我的屁股打得腫了半個月!」我興奮地嚷嚷著。
黃宵揮拳又給了我一記。趙爽則用他那銳利的目光來回在黃宵身上掃,這讓我覺得有點不舒服,難道他與黃宵之間有什麼隔閡?
我拍了拍黃宵,親熱地問道:「你怎麼會在這?」
黃宵側目打量著我:「回來送姥姥,昨天才拿到假,這不回來晚了,讓我媽數落的待不下去,跑到大姥那找你們,你們又不在,我只好到處逛逛。這不,巧了。」
男人化解尷尬的辦法不是喝酒就是抽煙,黃宵略有些尷尬,趙爽銳利的目光又咄咄逼人。黃宵掏出煙遞給我一支,我趕緊擺手:「我不抽煙!」
他有些陰陽怪氣地看著我道:「喲!淘小子變成乖寶寶了!」
我白了他一眼:「呸!我外出工作的地方大多有沼氣,不想意外身亡還是別養壞毛病。」
黃宵撇了一下嘴,把煙轉遞給趙爽,趙爽接過把煙放在了桌角,黃宵自己點煙抽了起來:「聽我媽說你在做獸醫?」
我挑了一下眉:「嗯,專治禽獸。要不要我幫你看看?」
「切!」黃宵彈掉煙灰端起啤酒和我碰了一下:「我們有十多年沒見了吧!」
我不知他是指我們三人,還是指他跟我,我看了趙爽一眼,他別過頭去,我猜不透這動作的意思只得回黃宵:「可不是嘛!奶奶八十大壽你沒回來,給奶奶守靈你也沒回,奶奶出完殯了你才出現,搞毛啊。」
黃宵撓了撓頭,扁著嘴道:「沒辦法,我忙!」
我立刻狐疑地瞪著他:「聽二姑說你在一間中學教歷史,又不是主課老師,有個毛好忙!」
黃宵垂目在煙灰缸里掐滅煙頭:「那裡是個私立學校!」我還在等著他辯駁,結果他停了下來。我想哪個私立學校肯背這種不近人情的鍋。我發現自己把話題帶到了一個極端尷尬的境地。空氣靜默,我好像已經找不出話題了。
突然黃宵直視著我的眼睛道:「人是以利益為基礎的社會性動物,我不可能放下現實去為一個惦念。」
我一聽立刻惱怒起來,瞪著黃宵高聲叫道:「人與人之間的聯繫並不是只有利益,惦念也不是虛無縹緲,它會成為動力,變成扶持,可以溫暖人心。」
趙爽聽了對我側目而望,拍了拍我的肩膀把手比在嘴上。黃宵見我激動,趕緊舉起雙手作投降狀:「好了,好了。後天我就得走,咱們就不能好好敘舊嗎?」
我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黃宵:「敘舊對你來說有什麼意義,能轉化成現實中的利益嗎?」
黃宵也站了起來,扯了我手臂一把,想讓我坐下。我一把甩開他的手,他有些委屈小聲說:「我錯了行不行。我剛被我媽罵了一頓,有點情緒,兄弟就不能多擔待些?」
我望著比自己矮了半頭的黃宵,開始納悶自己哪來的火氣。趕緊拿起啤酒碰了黃宵的:「喝多了,有點上頭!色乃刮骨鋼刀,酒乃穿腸毒藥。以後少喝為妙!」說完仰頭喝了一大口,黃宵也隨我喝了一口,我拉他一起坐下。
我看向趙爽向他求救,這二貨緊盯著黃宵,一句話也不肯說。我無奈嘆了口氣,想辦法轉移大家的注意力:「這裡可以看到我們學校!」我指了一下遠處。
黃宵很配合地轉身看去:「嗯!好像變化挺大的。我們去看看?」
等我買單回來,黃宵已經快走到校門口了,趙爽則背靠著桌子,雙肘向後杵著桌面,仰頭看天。我走過去扯了他一把小聲道:「搞什麼?都是兄弟!」他仍不作聲,蹙眉瞥了我一眼,起身跟在我身後。
看守校門的警衛,仰躺在警衛室里的長椅上打盹,桌邊的收音機正播放著不知名的歌曲,顯得無比愜意。我們悄悄從鐵門欄上翻了過去,因為正值周末,校園裡空無一人。校園改變很大,以前種滿柳樹花草的園子消失,變成了高樓。我們不敢在門口多逗留,繞過高樓來到操場。原本空曠的操場也分了一些地方建起高樓,現在顯得有些擁擠。
黃宵跑到籃球架下做了一個上籃的動作:「要是能和你們打場球就好了。」
我四下張望,操場角落有一個小門房,門邊右上角豎著一個白色泛黃的膠牌,牌面上貼著紅色的膠體字「體」後面的字掉了。我想那是體育用品放置室。「黃宵,看那邊!」我向門房指了一下。
黃宵立即向我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迅速回頭對我說:「走!看看去!」
我扯了一把趙爽,他雙手插在口袋,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門房正面是六扇相連的木框窗,都裝著反花毛玻璃,看不見屋內情況。側面有兩扇對開的綠漆木門,門上油漆剝落嚴重,門角有個拳頭大小的洞,應該是老鼠的傑作。老式門栓銹得厲害,上面鎖著一個銹得更厲害的大鎖。黃宵輕輕抬手推了一下,門栓「咔」一聲斷裂連著大鎖一起從破門上脫落砸在了地上。
我們都嚇了一跳。黃宵舉起雙手作投降狀。我心虛地笑道:「它自己壞的,跟我們沒關係!」說著偷瞄了一下趙爽,他正面無表情地看著掉在地上的鎖。我見黃宵猶豫,便越過他推了門一把,破門沒有像恐怖小說里描述的那樣發出吱嘎一聲慢慢打開,也沒有像懸疑電影里那樣「轟」地一聲猛然敞開,而是「咣」地一下整扇掉在了地上。我呆愣的轉身看向趙爽和黃宵,趙爽捂著嘴悶聲發笑,笑得肩膀顫抖,腰也彎了,他擰過身向花壇走去,邊走還邊笑。黃宵輕拍了我的肩膀一下:「老弟內力深厚啊。」
「別扯淡了,進去看看!」說著走進昏暗的小屋。黃宵緊跟身後。
屋內衝出一股陳舊的霉味,體育用品堆放的還算整齊,我們沒費任何力氣就找到了籃球,隨便在籃球框里挑了一個能用的便趕緊走出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