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無路可逃
嘉右衛門跌坐在地,一臉驚恐地看著義楓踏血而來,如同看到了一個魔鬼。
「別過來!你別過來!」
眼淚、鼻涕不受控制流淌出來,他轉身在地上爬著,全然不顧手臂的傷口被掙破,血已經染透了白布,順著手腕流下,在地面上印出一個又一個暗紅的掌印。
他連滾帶爬地拚命向前,路口昏黃的燈光在他眼裡已經成為了生的希望。此刻,他只想離開這裡,離義楓越遠越好。
突然,一個身影擋住了他的去路。他抬起頭,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
「彥十?」他愣了一下,接著下意識地呵斥道:「讓開!快給我讓開!」
彥十冷冷地看著他,那張常常掛著市儈笑容的面孔突然令他有些陌生。
「聽見沒有,讓開!你這慫包!」嘉右衛門想要用手扒開他。
他從來都看不起彥十。
在一心堂時,他就知道彥十對他不滿。但嘉右衛門根本不在乎,因為他知道彥十在他面前從來不敢表露出來。而在堺町之亂的那晚,他也清楚彥十是絕對不敢反抗的那個。
然而回應他的,是彥十狠狠揮出的一拳。
「我不是慫包!」彥十青筋暴起,緊跟著又是一拳砸在他臉上:「我不是慫包!」
嘉右衛門被打翻在地,還沒起身,彥十已經一把拎起他的領子,一拳接著一拳打了上去。
「我不是慫包!」
「我是伊藤彥十!」
「我不是慫包!」
「我是伊藤彥十!」
……
每喊出一句,他就揮出一拳,他的拳頭上已經沾滿了自己和嘉右衛門的鮮血,但卻還是沒有停下來。
嘉右衛門開始還在呵罵,沒多久就變成了哀求,到最後只剩下若有若無的呻吟。
「彥十,差不多了。」已經走到跟前的義楓輕輕嘆了口氣。
彥十這才停了下來。他慢慢站起身,雙手微微顫抖,眼中野獸一般的猩紅終於稍稍褪去。
「晴子!」義楓聽見身後的腳步,伸手想要攔住晴子,不讓她看見眼前殘忍的一幕。
但晴子對他溫柔地搖了搖頭,徑直走上前來。
她看著已經被打得不成人形,躺在地上抽搐的嘉右衛門,沉默地俯下身,將肋差插入了他的脖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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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屋城城下町的慘案震驚了河內畠山家。
一個晚上死了六名武士,還是在畠山家當主畠山政國的居城的城下町。這讓他們既感到恥辱,又感到恐懼。
在畠山政國的憤怒下,整個河內國如同被烏雲籠罩。畠山家、游佐家的武士們像瘋了一樣四處打探,到處設卡,試圖抓到肇事的兇手。南下雜賀的道路被完全封鎖,到處貼滿了懸賞追兇的告示。
但此時的義楓一行根本沒有嘗試回雜賀。他在救出晴子后就馬不停蹄的一路向西,在黎明到來的時候混進了堺町。
綺藝坊的上午十分寧靜。
店鋪門口的紅燈籠還在悠悠搖曳,彷彿昨夜的繁華還在回蕩。院子靜悄悄的,只有微風拂過,吹動屋檐的風鈴發出清脆的叮咚聲。
不知道是否因為義楓給的錢多,綾今天打扮得很精緻。
義楓喝了她泡好的微燙的茶湯,奔波一夜的疲倦頓時減少了許多:「這次實在是多虧有綾小姐的情報!」
「如果沒有你幫忙找到晴子,我不知道會有多後悔。」義楓說到這兒又看了看身側的晴子,像是要時刻確認她沒有跑掉。
綾淡淡一笑道:「收錢做事。山今大人出了這麼多金子,消息自然會快一點。」
她將泡好的另一碗茶遞給晴子,認真打量著眼前的女孩,嘴角浮現一絲玩味地笑容:「山今大人怒髮衝冠為紅顏,讓我也很好奇這位晴子小姐是怎樣的傾國傾城呢。」
晴子微微一笑:「蒲柳之姿,當然比不過堺町有名的花魁。」
義楓不知道為什麼覺得氣氛怪怪的,本能的覺得最好不要放任她倆聊下去,主動岔開話題道:「綾小姐,依你看我們什麼時候能回雜賀?」
「只是死了幾個低級武士,這麼大動靜的折騰不會持續太久的。應該就是幾天時間。」綾有些不滿他的插嘴,但還是回答了:「我可以幫忙打探,第一時間告訴你們。」
「當然,要收費。」她補充道。
「沒問題。」義楓點點頭。
綾的情報雖然貴,但質量很高。義楓並不准備在這方面省錢。
綾看了一眼晴子,開口道:「還有一件事情,就是我強烈建議你放棄對付畠山高政。嗯,比之前更強烈。」
義楓微笑著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我就知道。」綾有些無奈地說:「那我需要告訴你,你們這次的惹的麻煩遠沒有結束。你這次出手那麼狠,畠山高政肯定會懷疑到你頭上。恐怕之前關於他護衛的情報已經失效了。」
「你若還想動手,就要做好面對更多護衛的打算。」
「這個小院就租給你們了,每天會有僕役送飯。」她對義楓交代一番后,臨走時還微微嘆了口氣:「唉,女人……」。
好像她自己不是個女人似的。
彥十去給手上藥了,房間內此刻就剩下了義楓和晴子兩人。
經過那個青澀的初吻后,這是他們兩人第一次單獨相處,空氣中似乎有一點點尷尬混合著曖昧的氣息。
「謝謝。」晴子低著頭,撥弄著鬢角柔軟的長發:「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伱了。」
義楓雖然為了找她費了不少功夫,但此刻卻說不出責備的話,只是無奈地笑著說:「以後不管遇到什麼事情,都告訴我好不好?你難道不相信我會替老闆報仇么?」
「我相信啊。」晴子脫口而出,隨後聲音越來越低:「可是,可是我沒辦法不去想報仇的事情。我等了很久,也知道不能著急,但我每天夜裡都會做噩夢……而且半夜醒來,就再也沒辦法睡著。」
「其實是我對不起父親。他去世前我還跟他說要去大明。讓他照顧好自己。」她低聲啜泣起來:「是我先違背了母親的囑託,我沒有照顧好父親和一心堂。」
義楓看著晴子微微顫抖的雙肩,不禁又憐惜又自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