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8 被託付信任之人奔赴險境
正午,後山遺迹深處。
灼熱的陽光絲毫無法滲入山中洞穴,只有微弱的火光勉強將石板路映亮,令黑暗不至於徹底將這一方天地吞沒。棲居於此的寶可夢隱藏在暗處,燭燈的光照不到洞窟角落,只能隱約聽有窸窸窣窣的響聲從四面八方傳來,彷彿置身於怪物巢穴般令人毛骨悚然。
每個喜歡去後山玩耍的孩童都曾被父母告誡過,決不能接近山洞——被雜草枯枝掩蓋的洞穴有可能是大型寶可夢的住處,年年都有倒霉小孩擅闖「私宅」被揍個鼻青臉腫;此外,超音蝠一類寶可夢大多棲居在背光深穴,它們劇毒的獠牙往往是危險病菌聚集地,一旦被咬傷再強壯的小夥子都得去醫院躺幾天。
而此刻,眼前昏暗無光的遺迹古道正是蝙蝠們最喜愛的居所。
陌生的腳步聲令原住民們不安地互相擁擠。有怕生的蝙蝠撲騰著翅膀躲進角落縫隙,亦不乏膽大者按捺不住躍躍欲試的尖牙,嘶嘯著撲向不速之客。
毒牙尚未觸及目標,另一道風聲已至。
超音波鎖定的獵物分明就在前方,下一瞬卻驀地消失無蹤。它來不及再次釋放音波,雙翼已經被緊緊束縛動彈不得。
被捏住翅膀尖的超音蝠頓時嚇破了膽,本就不多的一丁點凶性也煙消雲散,若不是其天生沒有眼睛,此刻說不定要像被踩尾巴的小拉達那樣飆淚如瀑。人類似乎也被它劇烈的反應搞得有些愣神,最終還是在蝙蝠後頸不輕不重地一捏,令其暫時陷入昏睡之中。
小心地將超音蝠安置在道旁后,小夜拍去手上的灰塵。
她知道用手直接碰觸野生的超音蝠不是什麼明智做法,大木博士看見都要痛呼課白上了——無奈遺迹洞穴中實在找不到什麼像樣的武器,殘枝敗葉不堪一用,投擲石塊又難免傷到身輕力薄的蝙蝠寶可夢。後山的生靈們性情溫和,偶有發動襲擊者也大多出於好奇,而非針鋒相對的敵意,為了避免讓它們受傷,小夜只能仗著自己還算眼疾手快,選擇最溫和的方法來應付。
或許是真新鎮後山的生活環境實在太安逸,連本應天性膽小的超音蝠們都個個長得活潑勇敢探究欲爆棚。一路上被放倒的蝙蝠排成長隊綿延整座地穴,在燭光的照耀下視覺衝擊力十足。不經意回頭見此情景的小夜頓時無言站定,開始胡思亂想如果此時有人進入,她會不會被當做傷害寶可夢的罪犯抓進警察局。
無奈嘆過氣后,誤入遺迹的人類孩童再次仔細打量了自己身處之地。
古舊建築物內部並非一本道,行進方向蜿蜒錯亂,時有岔路,足以把初入者繞暈。小夜從進門起便頻繁在經過處留下標記以便尋找方位,即使如此也原地打轉了好幾圈才勉強摸到正路。
背包中的寶可夢蛋對外界危機似有所覺,不安地晃動幾下,又在人類一如往常溫柔的撫摸中平靜下來。而小夜輕聲安撫過未出生的小傢伙后,視線再度投向遠方。
微弱的氣流依舊在通路內吹拂,為人類指引方向,也暗示著出口絕不會太遠。紫發女孩追尋微風,冷靜地一步步邁入黑暗深處。
——同一時刻,大木博士研究所。
聽到「後山」一詞的三個小孩頓時呆若木雞,面面相覷的目光中滿是心虛與慌亂。
大木博士原本沒有多想,見到小學生們這副樣子反而開始起疑。
「你們該不會……」
近在咫尺的罰抄危機促使小雲結結巴巴地開了口,但亂作一團的思緒一時無法理清,最終道出的只有幾個支離破碎的辭彙。
「不是,那個……地震,還有走路草……」
博士知道真新鎮的年輕人們愛寶可夢愛得入迷,只以為他們關心走路草的安危才特意進山,頓時鬆了口氣——草系寶可夢棲居的原野足夠安全,再天才的闖禍精也很難在那裡生出事端。
「沒去溪谷吧?我在課上講過地震後土質疏鬆,靠近河流是很危險的!」
「沒有沒有真的沒有——」
見小孩們把頭搖成撥浪鼓,老人暫時安下了心。心有餘悸的年輕人們生怕這個話題持續,一股腦湧上去開始打岔。
「歡迎回來,小天!怎麼都不打個電話通知我們啊。」
「小火龍,讓我看看小火龍!」
「有沒有學會新招式?有沒有進化?」
「咦,你帶著兩個精靈球?」
銀髮男孩大方地將黑白相間的球們展示給同伴看。視線穿越半透明外殼,能夠模模糊糊看到其中寶可夢相近的膚色,以及截然不同的體格。
「哇,這難道是——」
「是父親的噴火龍。」小天道。
此言一出,頓時引發了童年好友們吵人耳朵的驚嘆。
即使是在人才輩出的真新鎮,小天的父親都算得上是最特別的一位——他精通龍寶可夢的培育與戰鬥,出道當年便在地區聯盟奪得矚目成績,如今更是擔任關都地區七名一級搜查官之一,是走進寶可夢中心都會被認出來的知名人士。
在許久以前的童年記憶中,好友的父親總是很有耐心,即使被小孩們排隊要求騎噴火龍飛天也會不厭其煩地一一滿足。可惜近些年來搜查部工作繁忙,真新鎮的小孩們已經許久沒能見到那位溫和愛笑的青年,更沒有機會與他的寶可夢接觸。
小智和小雲的眼神立刻黏在噴火龍的精靈球上,撕都撕不下來,一副巴不得立刻猛按開關的架勢。只有小茂還算冷靜,不解地多問了一句。
「星海叔叔怎麼會把噴火龍留下?」
搜查官工作的危險性眾所周知,王牌離身著實有些不同尋常。
他們剛歸來的好友慣常寡言,此時倒是難得不吝嗇言語,耐心地解釋起來。
「父親交給我了一項任務。」
小天的指尖輕點桌上物件——直至此時他們才發現,那裡放置著一塊刻有複雜紋路的石板。
據他所說,在前些日子的地震過後,有考察團發現真新鎮後山有不明能量波發出,經調查是岩層運動導致一座沉眠多年的古遺迹入口顯露了出來。
無名遺迹外部的裝飾物損毀太過嚴重,難以推斷真容,考察團只能根據年代與外觀猜測其內部有針對外來者的陷阱,如落石、飛矢一類的常見機關。因此,目前它被粗略地定下了「C」的危險級——人類孤身探訪可能有性命之危,需要與寶可夢結伴前行的場所。
考慮到後山依傍小鎮,有居民誤入的風險,考察團決定簡單查探入口一帶后先行關閉遺迹大門,來日準備妥當再進行詳細調查。當時他們正巧與某位旅遊中的搜查官同行,這個執行部實習生都不願搭理的枯燥任務被他接手——較困難的部分,「調查遺迹入口關閉方式」已由搜查官親自解決,成果正是那枚精細雕琢了形態的石板;而剩餘工作被順理成章交付給兒子,作為啟程旅行前的小小考驗。
結束講解后,銀髮的男孩狀似無意地抬起眼,注視友人們每一瞬的表情變化。
他們的神態由驚訝轉為慌亂、再轉擔憂,最後只余蹙眉思索,彷彿在進行沉甸甸的抉擇般凝重。
而正如他們風風火火的性情,靜默並沒有持續太久——三人只花了一秒鐘交換眼神,便知道所有人的想法都和自己一樣。
手腳最麻利的女孩匆匆一把薅住小天的袖口,險些將襯衫扣子都扯下來。
「對不起,剛才我說謊了。」
小雲不再迴避由自己帶頭引發的錯誤,也不閃躲大木博士驚愕的回視,一雙綠眼睛急切凝望著可靠的好友和知識淵博的年長者。
「我們的朋友還在裡面——拜託了,幫幫她!」
在短暫的幾秒寂靜中,並沒有人像小孩們想象中那樣暴跳如雷。
見小天那雙沉著的藍眼睛帶著詢問之意投來視線,大木博士篤定地向他點了點頭。
——而銀髮男孩以同樣鄭重的神態回應。他將小火龍的精靈球仔細掛回腰間,另一枚則被緊緊握在手裡;淺色風衣被利落地披到肩頭,高高揚起的后擺在盛夏風中亂舞。
「交給我。」他言簡意賅地道。
晴空之下,熾風激蕩。
大木博士來不及多囑咐什麼,炎龍已經沐浴著日光張開雙翼。魁梧的巨獸在熱浪中起飛,載著年輕人們直衝天際,很快便沒了蹤影。
見此情景,老者也只好連連嘆息。
好在大木博士很了解小夜沉穩的性子——以及離奇的體育課跑步成績,知道她短時間內能夠自保,還不至於立刻撥打急救電話。而正如真新鎮的年輕人對小天毫無保留的信任一樣,他看著這位搜查官之子長大,相信其能力過硬,足以將這件事妥善解決。
衝鋒陷陣的工作就暫時交給少年們。身為準訓練家的後盾,他應當做的是另一件事。
老者走進後院,對空無一物之處下達了「守護孩子們」的指令。
清透的空氣中,隱約有什麼動了動——那道紅色的折線飛快一閃,如電芒般朝炎龍的尾焰追逐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