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聆聽眾聲(即將上架)
歲除之日,臨安首府。香車寶馬,絡繹不絕。
芳草萋萋,如茵似席。駿馬驕嘶,聲震雲霄。
杏花盛開,宛如錦繡。鶯啼樹上,燕舞晴空。
然城隅幽僻之所,自渡孤影寂寥,唱罷舊年戲一折。
彼斜依榻上,神思縹緲,若有所失。
恰逢此刻,四周喧嘩驟起,萬籟齊鳴,嘈雜之音綿綿不絕於耳。
而自渡內心若水,恍似波瀾不驚,靜觀世事紛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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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仙師父!」
「舟六?你怎麼找來的?」
「虎子哥送六子來的呀。」
「他人呢?」
「六子讓他過會兒再來接。」
「那你尋我何事?」
「肯定是拜師學藝啦!劍仙快看我,看這邊——哼哼哈兮,快使用雙節棍,哼哼哈兮,習武之人切記,仁者無敵啊呀,好痛……嗚。」
「六子啊,你看把你師父氣的,都不知是該先心疼你的腦袋,還是該罵你唱的什麼鬼名堂!」
「嗚……是掌柜的放卡拉歐剋……嗚嗚……」
「升哥,我何來這麼不聽話的弟子?」
「嗚哇——」
「好啦好啦,六子最聽話了,全臨安最乖的就是咱們舟小六!」
「開影別抱,讓他自己站起來。」
「嗚哇——」
「……」
「嘿嘿,劍仙師父,你人最好了!」
「少得寸進尺,吃完就送你回去。」
「璟山啊,姑媽請你過去——喲,這是誰家孩子?」
「見過伯母,四姨,他是——」
「哎呀,璟山,你這兒子都這麼大了,怎的不跟姑媽報喜呢!」
「伯母誤會——」
「快快快,快去請姑媽過來,看看王家的重孫!」
「喲,你瞧他,長得可真機靈……」
「來,孩子,讓你爹喂你吃糖。」
「嘻嘻,爹!」
「唉,請伯母四姨勿要打趣,璟山虛歲不過十六。」
「瞧咱家劍仙侄兒,羞得臉都紅了。」
「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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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這丫頭的命,倒真是好得出奇。」
「小姐,您明明知道她並非尋常丫鬟,卻偏偏要將她視作侍女驅使,這豈不是自找麻煩,正中她下懷么?」
「反倒成了我的不是了?聽聞那王璟山歸來,我身為高貴的嫡女,一大早便提著精心挑選的禮物前去拜訪。他倒好,不感動得痛哭流涕也罷,竟然連句話也不肯多說,就直接送客?簡直豈有此理!」
「奴婢當時看得真切,那商開影給您斟茶時,分明是故意等到劍仙與文公子進入大廳,才將茶水灑出。」
「此話當真?」
「千真萬確!您剛一皺眉,她便已經抬著被燙傷的手,嬌弱地啜泣起來。那般模樣,哪個男人看了不心生憐愛?說不定劍仙還誤以為,是您在故意為難她呢!」
「商開影……你個賤婢,竟然敢如此算計我?待我嫁入王家,做了主母,非得尋個由頭將你發賣!」
「可是小姐,您之前不是一直對劍仙,頗有些看不上眼嗎?」
「此一時彼一時。如今王家重新掌握了越州的勢力,與我們家族也算是門當戶對。與其被太后指婚給那張知還,倒不如選擇嫁入王家。」
「可是張公子英俊倜儻,其父更是我朝威名赫赫的大將軍,這樣的家世與背景,又有何不好呢?」
「有何不好?就憑全臨安的士女,都知道他想跟吳硯歌搞斷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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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下去吧。」
「是,相公。」
「歲首之際,不孝兒峰岳,向父親恭賀新禧。願長者康健,福壽雙全。子孫孝順,家道昌盛。吉星高照,祥瑞盈門。」
「……」
「父親,這多年過去,您還是不肯原諒兒子嗎?」
「……」
「遙想當年,張世傑軍功不振,盡顯庸碌;而蘇劉義能戰敢戰,英明勇武,兒子為保大宋早日中興,才會對蘇劉義鼎力相助。」
「……」
「父親卻以為,兒子居心叵測,只圖攪亂局勢,為我陸家謀奪私利,以至我父子離心至今。」
「……」
「事已至此,坦白地說,您其實想得沒錯。」
「……」
「若我不將《修真百藝僻閣集注》的換位保管之處,暗中透露給馮忠全,又怎能在打壓張家的同時,逼得蘇劉義為證清白,遠征扶桑,使我陸家取而代之,一躍成為江南士家領魁?」
「……」
「可您偏偏不體諒兒子的良苦用心,反而去與文右相搞什麼仙凡平等,正源變法——即便您想做聖人,也不該是這麼個做法啊。」
「……」
「當今之世,皇室衰微,二聖爭鬥不休。無論最終誰主沉浮,崖山民修與三士家分土封疆之後,我族之地位必將水漲船高,成為登上龍椅不可或缺之助力。」
「……」
「哦,差點忘記告訴父親了。月前,兒子已晉陞胎息九層。」
「……」
「待到時機成熟,我將北結修真司,南控八閩兩廣之地。屆時皇室賜封,我族便可名正言順地稱制練氣仙族,確保家族二百年昌盛不衰。」
「……」
「如此一來,既保全了父親高風亮節之名聲,又暗中積蓄了磅礴力量。這般謀划,豈非遠勝於倉促開宗立派之舉?」
「……」
「唉,兒子雖不知正源變法期間,您千里耳修鍊至中成之後,到底從宮城重地聽取了何等機密,以至於自殘雙耳,永不參政。」
「……」
「但您放心,無論家族日後壯大到何種地步,兒子秉持家訓,忠貞報國,此生永為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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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兒,到祖父這兒來,陪我說說話。」
「是,祖父。」
「別忙著捶背,我只想聽聽你的實話。知還傳給你的那法術,你排練得怎麼樣了?」
「回祖父,已有所成。」
「既然如此,為何遲遲不見你施展呢?」
「並非孫兒不願,而是不能。」
「哦?」
「據張知還的說法,『一劇之本』不過小術層次,寫下的戲文,並不百分百會在現實中成真。其發動前提,需借天時、地利、人和為戲台布景,方可登台亮相,增加成事的把握。」
「莫非這三項條件,眼下都不成熟?」
「天時倒是匹配,但『幽深的冰泉之畔』著實難覓;再者,孫兒思量多日,也沒想出一個合適的前因後果,確保『一名少年踏月而來,無意間闖入了這片的禁地,與池中的少女不期而遇。』」
「知還也是,為何不將戲文內容,寫得更簡單些。」
「您知道為何。」
「是啊,我怎會不明白……若非那王璟山突然崛起,待你日後晉陞練氣,與張知還結為連理也未嘗不可。只需嫡子繼承我吳家姓氏,便可保我族血脈延續。」
「祖父請放心,為了家族的興旺,孫兒願意嫁給任何人。」
「委屈你了,孩子。」
「這是孫兒應該做的。」
「『一劇之本』暫且擱置,但通道小術『締結同心』,你可有煉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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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子哥哥!」
「舟湖拜見劍仙,祝劍仙——小六別鬧——祝劍仙武運昌隆,歲歲平安。」
「不必多禮。」
「這些天,多謝劍仙照顧我家這頑皮小兒。他性子倔強,又愛鬧騰,實在是讓人頭疼。要不是劍仙宅心仁厚,寬宏大量,換做其他修士,恐怕早就將他趕出門了。」
「你把自家弟弟說得太不堪了。依我看,他資質尚可,若加以培養,定能有所作為。剛剛璟弟還與我商議,若來年四月他還想修鍊,便每月接他來此小住兩日。」
「劍仙大恩,我等沒齒難忘。」
「等行了師徒之禮,便是一家人了,無需如此客氣。」
「小六,東西你交給劍仙了嗎?」
「東西?啊,六子吃糖把頭吃壞了……讓我找一下……找到了。劍仙師父,給你兩根棍棍。」
「這是何物?」
「好叫劍仙知道,玩偶之……我家掌柜有一簽筒,每個到過我們劇院的客人,都能得到這樣一支簽。您與另外一位客人到訪劇院時,我恰巧不在店裡,沒能及時送上。直到今天才有機會給您送來。」
「當問汝,誰是主……此言何意?」
「這是另外一位客人的簽。您的簽上寫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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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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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自渡的思緒,僅僅飄散了片刻,臨安城無數紛繁複雜的訊息,便如同山崩海嘯般洶湧而至,直逼他的耳際。
或是喧嘩,或是呼喊,或是唇語發出的低頻振動,或是萬人圍聚的祈禱。
它們猶如細密的絲線,在玩偶之家打下錨點,將舟自渡從迷惘的邊緣拉回現實,使他再次清醒地面對這個世界。
「已經是第二次發作了……」
舟自渡低聲自語,語氣中透出難以描述的倦怠。
就在這時,乾坤袋內突然傳來一陣微弱的波動。
舟自渡心中一動,伸手探入袋中,取出了一枚閃爍著微光的傳訊符籙。
他將內心的紛亂暫時壓下,讀取了符籙中蘊含的信息。
「既然『竣工在即』——」
簡單的四個字,卻讓舟自渡的眼中閃過一絲精芒。
他抬頭望向屋頂,目光彷彿穿透了層層阻礙,直達天外。
緊接著,他嘴唇微動,發出了一聲低沉而威嚴的敕令:
「那便降下秘境,『尊識古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