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識字
卯時初，陸羽準時睜眼。
穿衣，洗漱。
然後出門。
遙遠的群山遮掩在翻騰的雲海中，缺少了晨日之昂揚，卻讓人心神寧靜。
她今天要去地夷宮識字。
一個穿越者，為什麼還要學習識字？
自然是兩個世界的文字不同。
得益於這副身體先前的記憶，陸羽可以與人正常交流，但對於這個世界的文字，卻是一個都不認識。
名副其實、正兒八經的文盲。
地夷宮就是青雲宗為新入門弟子掃盲的地方。
【學會認字，才能看得懂典籍。看得懂典籍，才能開始修行。】
這是昨天來給她辦入學手續的黑衣執事的原話。
什麼？你說不認字也可以修行，聽別人說就好？
很抱歉，這個世界的通用文字跟前世的漢字很像，一個音節往往代表很多種意義迥然的文字，如果理解錯誤，很容易修歪。
也就是常說的走火入魔。
當然，有大神通者，一言一行自帶道音，能將道法直接灌輸進聽者心神天地之中。
俗稱灌頂。
但這樣的人，又有多少？
世家大族，世外高宗可能有，但他們會無緣無故傳道於陌生人？
而他們的親族後輩，又怎麼可能沒有識字的條件？
所以，打鐵還需自身硬，自己學會認字，這是必須的。
這也是太微真人將陸羽扔在這裡的原因。
太微真人沒有因為陸羽拜了師就給她單獨開小灶，而是讓她和普通新入門弟子一起，先知禮，再習字，后引氣入道。
到那時，太微真人才會真正開始教陸羽修行。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這是青雲宗對待每一個新入門弟子的準則。
除了陸羽即將要去的地夷宮，青雲宗還會將部分新入門弟子安置在另外兩處地方。
天然宮和人道宮。
年幼懵懂，不知禮者，會被安排去人道宮，之前與陸羽一同被太微真人帶來青雲宗的那名四歲女童，就被安置在了人道宮。
她只有學會最基本的禮，知道如何與人簡單交流，表現出想要學習的慾望后，才會被執事判定為心性合格。
才能升入陸羽所在的地夷宮開始學習識字。
掌握認字之法，且文字積累達到一定數量后，就會被執事准許升入天然宮。
那裡才是真正意義上接觸「修道」這兩個字的地方，是絕大部分青雲宗弟子修道生涯的起點。
沿著彎彎曲曲的石頭小路，繞過一整片高聳青翠松木林，一座宮觀出現在陸羽眼前。
飛檐斗拱，朱漆木構，充滿了歲月斑駁的痕迹。
「名字？」
「陸羽。」
「在這裡簽到，按手印。」
陸羽如實照做，守門執事確認完沒什麼問題后，揮揮手：「進去吧。」
拱手感謝后，陸羽走進了地夷宮。
認字的地方有些像前世的課堂，兩丈寬，三丈長的屋子裡，整整齊齊擺著十幾排一尺余高的小几。
暫且就叫它學堂吧。
卯時四刻才開始上課，但此時不少桌子后都已經坐了人。
陸羽看了看倒數第二排靠窗的位置，那裡已經被一個小胖子佔據。
她收回目光，走到正數第二排靠窗坐下。
前面第一排只有中間位置坐著一個人，陸羽面前空著，所以她也算是第一排。
從進門開始，學堂內有不少人的視線就被陸羽吸引。
入門之前穿著一身大改小破爛布裙，臉上沾滿泥土，渾身灰撲撲的陸羽可能看著很普通。
但當她洗乾淨自己，換上一身簇新青色道袍后，儘管才五歲多，但那粉雕玉琢的面容卻還是吸引了很多同齡人的視線。
學堂里坐著的都是小孩子，不少小男孩已經開始詢問打探起這個漂亮小姑娘的信息。
然而太微真人昨日才將陸羽送到這裡，今早之前，這些孩子中是沒人見過陸羽的。
所以註定什麼消息都打聽不到。
其實他們要是主動上來交流詢問，陸羽不見得會拒絕。
但奇怪之處就在於，很多人雖然躍躍欲試，但他們最終還是慫了。
她看過去的時候，那些偷瞄她的視線便會飛快瞥開。
陸羽笑了笑收回視線。
她前世就是淡泊喜靜的性子，別人不喊她，她也不會主動去湊熱鬧。
每個人桌前都放著一本書，封面寫著三個大字，陸羽不識字，也就不知道書名叫啥。
但沒關係。
她從第一頁開始翻，尋找出現頻率最高的文字，然後將它硬背下來。
再開始尋找出現頻率第二高的文字，將它也記下來。
如此重複下去。
陸羽不知不覺已沉浸其中。
「咚——」
一聲響亮的拍桌聲響起，陸羽一個激靈回過神，看到有人正站在她桌前。
是一位頭髮、鬍子全部花白的老道士。
老道士沉著臉抓起陸羽桌上的書，指著封面三個大字問道：「這本書叫什麼名字？」
「弟子不認識。」陸羽搖搖頭。
「這個字呢？」老道士又翻到其中某頁問道。
「也不認識。」陸羽繼續搖頭。
「入山之前認過字沒？」老道士的語氣又低沉了些。
「不曾。」她的前身只是個鄉下農村貧苦人家的小女娃，吃飽穿暖尚且艱難，哪有餘財去請先生。
即便有，那個機會也只能是她哥哥的。
【女子無才便是德。】
這是如今這個時代的真理。
「既然不曾，那就更應該好好珍惜這個機會，我在上面講了這麼久的課，你在下邊走神？」
老道士猛地一拍桌子，環視四周，怒道：「你們是想回去繼續種地？還是讓我把你丟回原來的地方繼續要飯？啊——？」
一番怒喝，所有人噤若寒蟬。
看著所有孩子戰戰兢兢的樣子，老道士才略帶滿意收回目光。
他又是一巴掌拍在陸羽桌上：「你叫什麼名字？」
「弟子陸羽。」陸羽回答道。
「陸羽？我記住你了，若下次我講課之時你再走神，以後就都不用來了。」
老道士冷哼一聲回了講台。
雖然老道士說得很有道理，話里話外也都是為他們考慮，但陸羽對他這種悄咪咪出現搞突襲的行為還是很想吐槽。
果然不管在哪個世界，老師都是一樣的。
一番插曲過後，老道士開始了今天的講課內容。
因為不是月初，老道士自然也不會從第一頁開始講。
但作為這本書中出現頻率最高的文字，陸羽最終還是在開講一刻鐘之後，知曉了這個字元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