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道可道
七月十六清晨。
陸羽準時醒來，卻沒有如往常一般去地夷宮聽課。
她今天有更重要的事情。
是一件曾經記起，卻無意間又被她忘記的事情。
太微真人將她帶入青雲宗的當晚。
在得知青雲宗是正兒八經的道門之後。
陸羽就想起了前世那本極為經典，號稱萬經之王的道藏名篇——《道德經》。
只不過當她想將書中內容讀出來或者書寫出來時，卻發現根本做不到。
恰若水中撈月，霧裡看花。
似乎那個世界的文字在根源上不被這個世界的規則所接受。
而這個世界的文字，當時的陸羽，又一個都不認識。
所以那個想法才一直擱置到今天。
洗漱、吃飯。
隨後安坐桌前，開始靜心。
當心念如溪水開始「叮咚」流淌，陸羽輕輕睜開眼。
紙墨鋪於桌前，腦海中關於道德經的記憶逐步湧現。
【道可道，非恆道。名可名，非恆名。】
古往今來，凡是被冠以《經》字的，絕非尋常書籍，都是能夠成為一派源流的開山之作。
經，即途，即綱，即道之常。
就比如作為青雲宗弟子識字之用的《道緣經》，據傳為三千年前，某位道門先賢有感於世間多蒙昧之眾。
遂耗時百年，最終編成了這本《道緣經》。
既是與民擺脫蒙昧，又能藉此傳揚道門。
而也是從那個時候起，道門才開始真正迎來大興。
《道緣經》全書一共六萬餘字，涉及兩千多個常用文字。
歷經三千年歲月沉澱，這部經典已經成為此世最具影響力的幼兒識字讀本。
諸子各家先輩雖各有模仿之作，但收效甚微。
而相比於《道緣經》在這個世界的影響力，陸羽記憶里的《道德經》，在她老家那個世界的名聲更是響亮。
幾乎人人都知其作者，三天兩頭將作者名字掛在嘴邊，但凡讀過書或者經常上網衝浪的，沒人不會念一句【道可道】。
《道德經》又名《道德真經》、《老子五千言》，據傳周敬王四年，老子離開周都，西出函谷關，遇到了當時的關令尹喜，也就是後來的文始真人——關尹子。
文始真人見老子氣度不凡，隱有道氣，知是得道高人路過此地，便迎其為師，拜求至道。
老子感念其向道之誠，遂留道德經五千言后西行而去。
尹喜後來託疾不出仕，在終南山中隱修，道成隨老子足跡西赴流沙，歸棲於武當山三天門石壁下。
及至後來尹喜修道有成，被授予玉冊金文，號文始真人，玉清上相，是為天府四相之一。
此般種種，可見《道德經》之不凡。
身為一個穿越者，不將老家的經典在異世界發揚光大，她還是個人嗎？
心念波瀾微起，道德經原篇一字字於腦海中浮現。
這是【道】。
這是【名】。
這是【非】。
陸羽將其與近期所學此界文字，一一對照翻譯，然後默寫在紙上。
寫滿一張，默背數遍，確認已經完全記住后。
遂將這頁紙投於火盆之上，任由火舌將其吞噬殆盡。
連灰都不留一丁點兒。
述道於紙是這個世界的要求，閱后即焚則是她對自己的保護。
《道德經》可不是她之前交給徐先生的那些記憶法能夠比擬的。
那些個記憶法還可以說是她天資聰穎、才華橫溢，但如果被人發現《道德經》，可不是一句天資聰穎就能解釋得過去的。
如此宏篇巨著，沒有人會相信是出自於一個年僅五歲的小女娃之手。
一旦她將其貢獻出去，可能會被奉為上賓，但也可能就此被禁魂鎖身，徹底淪為傀儡。
不憚以惡意揣度別人，才能收穫不讓自己失望的結果。
這就是陸羽對待這個世界的方式。
接下來三天，翻譯，摹寫，記憶，焚燒，這四個步驟被陸羽不斷重複。
時光如流水，這真是一個再貼切不過的形容。
當寫著【聖人之道，為而不爭】這八個字的宣紙被投進火盆，她才恍然發現，時間已經過去了三天。
三天時間，陸羽徹底將前世千古名篇《道德經》翻譯成了此方世界的文字，並全部記住。
但也只是記住，就像囫圇吞棗，只知其形，不解其味。
接下來的時間，乃至往後更久的歲月里，她還要投入更多精力和光陰去理解文字中的意味。
……
陸羽居住的這片地方名東岩，據傳為青雲宗某代祖師悟道之地。
一大片青竹林將東岩從中分開，南面是新入門弟子居住的屋舍。
至於越過青竹林往北，陸羽不曾去過，也就不知道那邊情景如何。
倒是南側靠近青竹林的地方有一條小溪，溪水清澈見底，不知已在此地流淌多少年月，陸羽這幾日常去那裡散心。
這天，陸羽如往常一樣在青竹林前小溪旁靜坐凝神。
七月正是秋老虎發威的時節，正午陽光直直照來，卻被錯落竹葉剪切成細碎紛雜的光影。
時不時吹來一縷風，因著小溪水汽蒸騰，反而能感覺到陣陣清涼之意。
如此清凈安然之地，是個人都很難忍心去打破。
但偏偏，就是有人這麼煞風景。
竹林一陣「沙沙」響動由遠及近，頂上枝稍被外力推向兩邊，底下粗壯莖稈部分也在巨大外力下彎曲。
稍頃，一名約莫十四五歲的年輕人從竹林中走出，一步跨越溪水，落在陸羽身前兩丈遠處。
年輕人將剛剛在林中捋下來的竹葉一把砸向溪水，口中罵罵咧咧不停。
俊秀又貴氣難掩的眉眼間，滿是壓抑不住的陰翳和狂躁。
【這是個不好招惹的人。】
被來人驚醒的陸羽，目睹完年輕人的行為，給出了這樣一個評價。
況且此人從竹林北面而來，穿得又不是青雲弟子常服，身份不明，她也不願招惹。
她只想好好修她的道，其餘閑事，懶得多管。
但世間事，往往就是這般不盡如人意。
陸羽想當作沒看到，對方卻注意到了她，且正朝著她走來。
「好個楚楚動人、眉目如畫的小丫頭片子，喂，你叫什麼名字？」年輕人屈指將一枚竹葉彈飛到陸羽發稍，居高臨下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