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雪

第1章 大雪

風雪呼嘯,犬吠不止。

磅礴且無序的記憶攪動著尚不清晰的意識,初醒來的蕭硯極力去想,卻發現一切都如殘破的碎片一般,使記憶沒有可追尋的真實感。

布滿陰翳的眼前,有人影正將他安置在一堆雜物之後,待一切落定了,其便遲疑的看向他,臉上浮起複雜的神色。

「阿爺甩開他們,就來接你……」

末了,人影匆匆躍上高牆離去,耳邊又只餘下了風雪聲、犬吠聲……

寒風裹著雪粒捲入巷中,漸漸掩蓋了雪地里的點點血跡,繼而慢慢割著蕭硯的臉,令他本就布滿陰翳的視線變得模糊,最終化為暗色。

但就在這最後之際,一道纖瘦苗條的人影忽然闖進了視線內,向他直直走來。她搬開了雜物,繼而輕輕探了探他的鼻息,最終將他抗在背上,離開了這暗巷。

蕭硯勉力的撐開眼帘,便見一縷碎發隨著風雪吹來,糊了他的眼。

……

待再醒來的時候,雪聲已被隔在窗外。塌邊立有火爐,正傳來輕微的噼啪燃燒聲。

撲面而來的暖意、胸前尚疼的傷口,都令蕭硯清晰的認識到,他還是活著的。

嘴唇有些乾裂,他下意識的舔了舔,偏頭向床頭望去,能看見小案上擺了一碗薑湯,正散著屢屢熱氣。

再轉動眸子,便能借著燭光看清周遭的陳飾。

床幔、紗帳、屏風……一應布置都很有講究,看起來略顯奢華,不像普通人家能用得起的。

屏風另一邊,還有人影晃動,聲音也依次傳過來。

「你在何處發現的人?」

「左城一小巷。白日里,我聽得了一消息,濟陰王染了風寒,是城中名醫林氏去王府看的病。我便想著夜裡去醫館探探,但還未至目的地,就先聽聞左城大火,繼而又見此人染了血倒在小巷內,於是將他帶了回來。」

「胡鬧!你為何不先報於我們?」

「道聽途說得來的消息,做不得真,總得先驗驗真假。」

「你未免太膽大了些!不說你自己出了事我們如何向女帝交待,若是此處被玄冥教的人盯上,可想過眾姐妹的後果?」

「我……」

「我知罪,後邊自會去尋女帝請罰。」

「……」

蕭硯結合著原身少年的記憶,能清楚分辨出她們口中的信息,同時掌握自身眼下的處境。

如今本為天祐四年十一月末,但在上半年四月,於汴州的朱溫以「大梁」為國號,建元「開平」,即皇帝位。故在梁境,今歲便是開平元年。

不過,與蕭硯印象中的唐末五代不同,這一世界可謂是江湖與朝堂相輔共存。

以外間女子口中的「玄冥教」為例,其便是梁帝朱溫早年時所創,多以死囚、逃犯、以及各樣凶命在外的江湖客為教眾,專為朱溫刺探情報、誅殺異己。直到現今朱溫稱帝,該教也正式從一江湖組織成為監管中原的朝堂機構,甚而在某種意義上講,它遠比一般的衙門都要有權柄,已成為全天下名副其實的「第一暗殺組織。」

無獨有偶,西邊歧國「幻音坊」、北面晉國「通文館」,各路藩鎮諸侯亦有為其從屬的江湖勢力,不過皆在實力上弱上玄冥教一分。

在這亂世里,一切的一切,都逃不過被捲入各方諸侯角力的命運。

「……」

在蕭硯探尋記憶的這一期間,外間的聲音也已落下,一人影從屏風後邊繞過來,卻是記憶末尾那位纖細的少女。

少女神色清冷,面上還殘留有一絲莫名的委屈,不過大多都被倔強掩住,沒有輕易顯露出來。其額前沾了些雪粒,此時垂了兩縷碎發,但在燭光下卻襯得她一張白皙的臉龐甚為立體,頗有英氣。且猶引人注意的是,她青藍色絮衣的肩頭,染了些血跡。

不過,其在看見睜眼望過來的蕭硯后,臉上那一抹委屈便瞬間斂去,同時向一旁側了側臉。

「人醒了,你們自來詢問便是。」

她隨手拾起放在塌邊的長劍,就要離去。

屏風外邊,立刻就有兩道倩影依聲而入,一人同時還將少女喚住:「你且等等,問過再走。」

隨著兩人進來,室內便又亮起了兩盞燭燈,光亮盡數映在蕭硯的臉上,讓他不由得稍稍眯了眯眼。

同時,也使他愈看清了這三女的面容。

除少女外,另外二人單看外貌皆是年及桃李,且她二人身形婀娜、凹凸有致,除衣著比少女更加貴氣外,便是氣質都要盛上幾分。

少女站在一旁偏著腦袋,沉默不語。

依蕭硯猜測,方才訓斥她的,應是中間那看起來端莊豐腴的女人。

果然,那豐腴女子在好生打量過他的面容后,便開口詢問:「小郎君既已醒了,可否容妾身問幾個問題?」

蕭硯沒有拒絕,而是先道:「可以將這碗薑湯給我喝嗎?」

「自是可以。」

女子輕笑一聲,繼而親手將蕭硯扶起,讓他能夠靠在床頭,接著,便要坐在塌邊用小勺喂他。

「多謝,我自己可以。」後者婉言相拒,用手捧過瓷碗。

那豐腴女人也不以為意,站在塌邊看著蕭硯用薑湯潤了唇,便問道:「如此雪夜,小郎君緣何一身血倒在深巷中?」

「被人追殺。」

「是何人?他們為何要追殺小郎君?」

女子一邊詢問,一邊仔細觀察著蕭硯的神色。

但見他在思索許久后,臉上露出了為難的樣子來。

「小郎君可是有難言之隱?」女子伏低身子,露出了頸口雪白的滑膩,輕聲道:「這裡極為安全,你大可安心。」

「我,我不記得了……」

蕭硯頓了頓,搖頭道:「我只記得是被人追殺,令我受了重創,餘下的,暫時記不起來了。」

女人聞言愕然,稍露出詫異的模樣。

她猶豫了下,再次詢問道:「那小郎君可還記得自己姓名?」

「蕭硯。」

女人果然驚詫,但又馬上化為瞭然之色。她直起腰思索了片刻后,想要再說什麼,又好似心有顧忌,令她躊躇。許久后,才向蕭硯道:「既如此,小郎君且在此處安心養傷便是,這裡甚為安全,不用擔心仇家尋來。」

「在下多謝娘子,」蕭硯猶豫了下,道:「只是蕭某不明白,娘子何故收留在下這麼一麻煩之人,豈不是會給諸位平白招來禍事?」

這時,一直伴在旁邊未出聲的年輕女子道:「公子不必多慮,逢此亂世,處處皆是苦命人,我醉音樓既然遇見了,便不會見死不救,你只管在此好生將養,待身子好些了,再說其他。」

將她口中的「醉音樓」三字暗暗記下,蕭硯稱謝道:「既能得二位娘子收留,蕭某自當感激不盡,只是眼下尚不知各位如何稱呼,今後在下若有能力報答,可不能不曉諸位恩名。」

「妾身二人的名字不值一提,郎君倒不用多記。倒是那小姑娘,若無她將郎君一路背回來,恐怕就麻煩了。」

聽見話題忽然轉至自己,少女便猛然轉過來,面上有些訝然。

蕭硯並不強求二女的姓名,將瓷碗放在一旁,向少女勉力拱手道:「不知姑娘是……」

少女有些不自然,但面上卻依然只有清冷,她不自覺的撇過頭,回道:「喚我姬如雪便是。」

如此,那端莊女人才輕聲一笑。

「樓內事務繁瑣,妾身二人對郎君可能有些照料不及,郎君若有事,大可直接喚這位雪兒姑娘。」

「不敢叨擾二位娘子。」

一應事務都已安排妥當,那二女便不再多留,匆匆離去。

姬如雪走在末尾,在轉過屏風之際,頗顯清冷的瞥了他一眼。

蕭硯對她輕輕一笑,以示感謝。

少女應是看見了,蹙了蹙柳眉,匆匆跟隨離去。

待房門重新關閉,蕭硯的笑色便略略的收起來。

「醉音樓……」

他低頭看向薑湯中自己的倒影。

蕭硯能明白,那頭一回見面的豐腴女人為何對自己格外親近。

蓋因他有一張臉,一張不容她們忽視的臉。

身上的傷口不知何時才能夠好,蕭硯將腦中的記憶梳理一便后,索性就早早的在榻上歇下。他心知自己尚還有許多麻煩要處理,得先儘快恢復實力。

同時,在這深夜中,一道機械聲終於被他喚醒。

「『劍意』開始重載激活……」

「因宿主更換軀體,重載失敗……未能進行激活……」

————

廂房外,豐腴女子步履匆匆。

後邊,與她稍顯年輕些的女子喚道:「姐姐,此事是不是太蹊蹺了些?諸多姐妹在曹州待了大半個月亦對救出濟陰王毫無辦法,偏偏隨處尋得一人,便是濟陰王?」

端莊女子腳步不停,從懷中摸出了一張畫像遞給她,道:「茲事體大,不論他是與不是,皆要先報於女帝。」

後邊的姬如雪抬眉望去,便見那畫上之人確與蕭硯一模一樣,幾乎不能分辨。

她蹙眉想了想,自己當時確實沒想到那少年便是濟陰王、前唐廢天子,只以為此人或與左城大火有關,才將其救回來。

那年輕些的女子持著畫像還未開口,長廊之外便有一侍女匆匆而來,向豐腴女子行下一禮,道:

「稟妙成天聖姬,方才探子回報,濟陰王府確生大火,一個時辰前,該地響起多道廝殺聲。且據內應所言,玄冥教應在其中折了兩個天位高手,暫且還不知是不是通文館鬧的事……」

妙成天眸光閃動,向身後那較她稍年輕的女子詢問道:「玄凈天,信鴿可已喂好?」

「依姐姐吩咐,隨時都備著的。」

「稍後我修書一封,待雪小些了,便發往鳳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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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良人:諸位,一起複興大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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