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貓牙匕首和井底之蛤

黑蟾老母那張嘴猛然閉合的動靜，和兩塊上千斤重的山石撞在一起沒什麼區別。

時茂就在這炸雷悶響中，看著自己頭頂的天空從半圓變成了一條細線，最終被困在沒有半點光亮蛤蟆嘴裡。

「小土地，真有機緣的話，哪兒還輪得上你啊？桀桀桀……」

那被洞穿身子的黑蟾老母樂出了怪笑，她的身子一陣扭曲，此時再看哪還有半點佝僂老婦人的模樣，這分明是一塊生在蛤蟆舌頭上的一顆黑瘤子。

被吞掉的時茂想要扭動身子調整身體姿態，但這黑蟾老母嘴裡的束縛力實在強橫，他就是調動全身力氣也沒法移動分毫。

感受著時茂在自己的嘴裡掙扎，黑蟾老母冷哼一聲，表示這都是白費功夫。

「別掙扎了，想要用蠻力掙脫老婆子這張嘴，你至少得有受難境後期的修為。」

把時茂吞進嘴裡后，黑蟾老母的防備心就放下了大半，她自認為同級之中基本上沒有對手能掙脫她嘴裡的束縛。

這倒不是黑蟾老母狂妄自大，而是她對自己天賦本能的絕對自信。

早在時茂上任時，黑蟾老母就發現了時茂的蹤跡，但她沒有貿然對時茂出手。

一是不清楚時茂的實力如何，要是在突襲的前提下，自己都沒打過時茂就很尷尬了。二就是在煙靄村外對時茂出手，大概率會被時茂逃走。

黑蟾老母很清楚，自己沒有和時茂比機動性的資本，她得用伏殺這種自己最擅長的手段。

妖怪們的本事和自身的本相關係極大，鯉魚成精自然擅長操弄水浪，黃鱔小妖那必然是打洞好手，時茂這隻貓貓自然也是敏捷非凡遠超普通妖精。

黑蟾老母作為一隻蟾蜍精，要她去搞什麼正面搏殺，搞什麼千里奔襲，那自然沒啥優勢。

她在成妖前，捕食全靠隱匿偷襲，成妖之後這隱匿偷襲的本事自然是越來越強，黑蟾老母能夠把自己的氣息完全收斂至一塊石頭的狀態，這也是之前時茂來到煙靄村時，沒有感受到半點妖氣的原因。

其實黑蟾老母可以隱匿在煙靄村外很久不被時茂發現，但這並不符合她的利益，她要在佔去煙靄村內的機緣，時茂是她必須解決的絆腳石。

而隨著智慧的增長，黑蟾老母更是明白了『釣魚要用誘餌』的道理。

她在隱藏好自身的存在後，刻意放出了一縷若隱若現的妖氣，專門勾引時茂過來探查，同時黑蟾老母還用舌頭豎起一個幻術假餌，用作混淆視聽勾引敵人。

方才黑蟾老母本體隱匿於地下，被那個婦人假餌吸引的時茂，沒能發覺周圍環境的不對勁，最終被黑蟾老母吞入口中。

吞掉敵人是黑蟾老母的最強攻擊手段，當她的大嘴合攏后，嘴中的壓力便會迅速增長，同時位於其中的敵人，會被快速抽走一身法力，淪為只能靠肉身蠻力掙扎的待宰羔羊。

想要逃出黑蟾老母的大嘴，必須要頂著肉體行動被限制，法力快速流逝的負面狀態，同級之中沒幾個妖怪能做到這一點。

「黑蟾老母，你沒和正經神官動過手吧。」

「嗯？」

感受著體內已經流逝了一小半的法力，時茂也是被黑蟾老母的手段弄得有些詫異，但他沒有半點慌亂，反而在有條不紊的準備回擊。

時茂很清楚，作為神官渾身法力被抽空不是什麼大事，只要兜里還有香火神力，自己就擁有著極強的戰力。

今天下午轉化出的第二縷香火神力，被時茂從靈台調出，直接匯入了自己的右上犬齒中。

隨著咔嚓一聲，這根犬齒自發脫落，迎風便長，米粒大小的貓牙，剎那間變成了雪白的三寸短匕。

黃粱香囊是時茂當預備役神官時，在南華地庭的神官手中交易的法器。

而這貓牙匕首，則是時茂自踏上修行路時，就一直在祭煉的肉身法器，要論什麼法器在時茂手中能發揮出最大威力，那非得是貓牙匕首莫屬了。

時茂念頭一動，這貓牙匕首便像是被無形之手操控的出鞘利刃一樣，瞬間扎進了黑蟾老母嘴裡的堅韌皮肉中，齊根沒入。

「噗呲——」

一團腥臭的黑血噴出，黑蟾老母吃痛之下怪叫一聲，密閉的大嘴在此時張開了些許縫隙，讓這片漆黑的空間里多了些許光亮。

這大嘴的開合極快，這隻存在了一剎那的逃生縫隙，沒法讓時茂成功脫逃。

但好在，時茂也不準備離開黑蟾老母的大嘴。

「先在肚子里扎你一千八百個窟窿，再好好審你一番！」

隨著壓在自己身上的束縛減輕，時茂當即操弄貓牙匕首，對著周圍的蛤蟆嘴肉一陣狠捅。

他可不是亂捅的啊，時茂是有備而來，在黑蟾老母吃痛開合大嘴的空檔中，時茂從蛤蟆嘴的正中央，直接衝到了黑蟾老母的咽喉處。

「嘭！！！」

找准位置，時茂催動貓牙匕首，對著黑蟾老母的嗓子眼就是一刀狠刺，當即便有遠勝之前的大股血漿噴出。

這張嘴算是黑蟾老母的武器，些許傷勢沒有什麼大礙，咽喉處反而是她口腔中的薄弱處。

「怎麼可能，你的法力明明快被抽空了！為什麼還能催動法器！」

嘴裡傳來的劇烈疼痛，刺激得黑蟾老母滿地打滾，從外界看去，這隻兩丈多大的大黑蛤蟆一路碾倒了不少樹木。

對於黑蟾老母痛苦的質問，時茂沒有半點搭理的意思。

被吞掉后，時茂從自己的周身束縛和法力流失來判斷，黑蟾老母這傢伙應該沒和正經神官戰鬥過，事實證明果真如此。

神官們最大的戰鬥依仗，不是自己的法力有多高、神通有多強，而是自己的兜里還有多少香火神力。

要知道一縷香火神力，就能轉化出時茂的半身法力，可以說只要兜里還有香火神力，時茂就一直處於滿藍狀態。

「別扎了！別扎了！上神你有什麼要問的，我都說啊！」

痛苦讓黑蟾老母連連求饒，但時茂揮動貓牙匕首的神念可沒有半點停止的意思。

一道十字斬揮出，黑蟾老母封堵咽喉的肌肉當即斷裂，那些鬆弛的食管肌肉再沒法阻攔時茂一路向下。

「人家孫悟空收拾妖怪時，只要往妖怪的肚子里一鑽，那些妖怪就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如今來看果真如此。」

沖入黑蟾老母肚子里的時茂，一路劃開食管，割裂胃囊，最後破開腹腔，硬生生在黑蟾老母的肚子上開了一個大洞。

沾滿腥臭粘液的時茂，從這個蛤蟆肚子破洞上探出腦袋，只見此時的黑蟾老母，已經是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樣了。

「上神饒命啊，我願意把煙靄村內的機緣說出來，換老婆子這一條性命……」

感知到時茂停手，黑蟾老母急忙哀求道。

但看見她這狀態，時茂立馬把探出來的腦袋重新鑽了進去，再度耍弄起了自己的貓牙匕首，只給黑蟾老母留下了一句讓她絕望的話：

「居然還能說話，還得繼續扎！」

隨著肚子里的劇痛傳來，黑蟾老母急得四下亂竄，一直到把半片山林夷為平地后，時茂才終於停手。

這時候，黑蟾老母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的狀態，用不了多久就會掛掉。

「沒想到……老婆子我最後栽倒在你這個……小東西手裡……我死後、你可別想輕易找到煙靄村內的……機緣！」

黑蟾老母依然一副命不久矣的狀態，她最後也不裝了，直接惡狠狠的詛咒著時茂。

對於時茂來說，這個靠伏殺，一招鮮吃遍天的黑蟾老母，戰鬥意志實在是差得可愛。

「機緣，哼。」

冷哼一聲，時茂在黑蟾老母的肚子里，說出了一句讓她近乎絕望的話。

「神道長久，只要你說的機緣真的存在，我有上百年的時間慢慢尋找。況且，你還沒有死，你會親口告訴我這有什麼機緣的。」

一直套在時茂尾巴上的黃粱香囊微微一亮，時茂又往香囊中注入兩道香火神力。

黃粱夢境不僅是神靈和凡人溝通的橋樑，同時也可以變成時茂拷問敵人的手段。

濃郁到醉人的黃粱米香在黑蟾老母的肚子里迸發，又從時茂扎出的多個孔洞中傳到黑蟾老母體外，將她的龐大軀體徹底包裹。

黑蟾老母重傷的肉體，將她的神魂拖累，黃粱米香毫無阻礙的將她拖入了夢境之中。

「呱~」

圓盤狀的天空在夢境中不斷清晰，一個巴掌大小的黑蛤蟆靜靜蹲在一方枯井中。

這是距今一百六十五年前，藏在黑蟾老母腦海深處的回憶。

很明顯，此時夢境中所顯示的光景，就是黑蟾老母走上修行路的故事。

「坐井觀天，黑蟾老母當初只是一隻井底之蛤蟆么。」

時茂隨口念叨著，夢境中的景物突兀一變，一個人從井口處突然掉落，一下子就落到了還是野獸的黑蟾老母面前。

這是個落進井水中不斷掙扎哭喊的女孩，但落入井中且無人搭救的她，命運是註定的。

不多時，女孩就飄在水面上沒了動靜，之前被她跌落動靜嚇跑的黑蟾老母，此時好奇的跳上了女孩的身體。

然後——

黑蟾老母記憶中的視角驟然一變，她這個從未修行過的野獸看到了女孩的記憶，從女孩記事起到跌落井裡溺死的所有記憶，黑蟾老母都成功看見了。

這種『看見』不是匆匆閃過幾個圖像，而是還未修行的黑蟾老母，理解了女孩短暫人生中的喜怒哀樂，明白了她對玩具和過年的喜悅，明白了她對爹媽手裡藤條的懼怕……

「逆天！從未修行過的黑蟾老母跨入開智境了！」

時茂驚了，當黑蟾老母看完女孩的記憶后，她身上的氣息悄然改變。

雖然她的肉身還是一隻普通的野獸，但她身上詭異的多出了超脫凡俗的境界。

修行的前三境界為：啟靈、開智、受難。

人類也好、精怪也罷，踏足修行之路的第一個境界便是啟靈，進入啟靈境后，修行者才能感知到天地之中的靈機，開始吐納修行。

啟靈之後，便是開智境，這個境界內的法力增長並不重要，開拓靈智才是關鍵。

對於人類修行者來說，開智境是很快就會跨過的境界，作為萬靈之長，人類擁有很多精怪羨慕不來的天生智慧。

精怪們在開智境，智慧會快速增長，各種思維方式都會不斷發展，雖然說很多精怪在開智境的收穫，也沒法和人類的天生智慧相比，但擁有智慧的他們已經遠超世俗同類了。

畢竟，一個有六七歲小孩兒智力的王八，那就是王八裡面的愛因斯坦。

啟靈和開智兩個境界，對於人類修行者來說，花個三五年的功夫就跨過去了。

但對於很多先天智慧不高的精怪來說，這兩個境界極難跨過。

也得虧老天爺稍微對精怪們偏了偏心，讓精怪在踏足啟靈境后，就能增長七七四十九年的壽命，不然的話這個世界上的各色精怪數量得少九成。

時茂當初踏足啟靈境，就花了整整十年的功夫，這還是在他有人類智慧，一心想研究出修行法的前提下。

在枯井之中詭異踏入開智境的黑蟾老母，雖然肉身還是一隻野獸，但她已經有了修行的境界，這讓她能像天生神異一樣，只要吐納的靈氣足夠，就能自然而然的進入啟靈境和開智境。

「到底是什麼秘寶，能讓一個沒有半點法力在身的普通凡物，直接擁有修行境界？！」

時茂催動黃粱米香，加速翻閱著黑蟾老母的記憶，他想知道開啟黑蟾老母智慧的秘寶究竟是什麼。

但可惜的是，當初在井底的黑蟾老母並沒有深究井中的異常，反而在稍微誕生了些許法力，進入啟靈境后，直接離開了煙靄村。

這一走，就是一百六十五年，一直到黑蟾老母被困在受難境的天劫瓶頸下，沒法再進步分毫時，她才重新回到了煙靄村，想要利用這個當初讓她走上修行路的秘寶，為自己謀求渡過天劫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