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兄終弟及

晚上開飯，沒有在堂屋吃，都在廚屋裡蹲著吃，這是林老娘的習慣。

省事！

「哎呦，竟然有魚？娘，今天是啥好日子，咋還買魚了？胖頭鰱怕不得幾十文？」

林棲走進廚屋，頓時一驚，小侄女也跟在後面掂著腳尖，抬頭張望。

竹邑縣有春江支流伊水，不乏河魚，價錢也不算貴。

但對於林家，也不是每天都吃得起。

以往不過節，老娘肯定是不捨得買的。

「不愛吃就別吃！」林老娘一如既往的懟人。

他也不在意，從三姐手裡接過荷葉大碗，一大塊魚肉，以及雞蛋大小的魚泡，配上白乳奶汁似的魚湯。

「美！」他急忙吸了一口湯，拿著塊大餅撕碎放魚湯里，舒服地蹲在廚外牆根下吃著魚湯泡饃。

「娘，那個！」英子朝鍋里的魚子指了指。

林老娘直接斥責道：「小孩子吃魚子會變笨！」

三姐給英子盛了一小碗，魚子也在，英子不敢去看奶奶，趕忙逃出廚屋。

英子開心地蹲在他身邊，夾起魚子，開始欣賞，就是不吃，在他面前顯擺起來。

林棲見不得有人在自己面前得瑟，直接一口咬下一半來。

她雙眼含光，呼吸都停了數秒，看樣子要哭。

他趕忙安慰道：「來，分你一半魚泡。」

轉爾，她又笑起來，呼出一大口氣來，鼻子吹起一個泡來。

「離我遠些，莫挨著我！」

「哦。」

給大哥留了點魚，剩下的幾人風捲殘雲，將一鍋魚吃個乾淨，其實一大半都在林棲腹中。

吃完晚飯。

林老娘突然語重心長道：「老六啊，明兒你就別去放牛了。」

「真沒事，放心好了！」林棲有些詫異，小牛犢的錢還沒賺回來，大哥的病還沒治好。

現在每天兩三百文進賬，這樣的收入說停就停？

要知道目前收入最高的打零工，也就是去西鄭氏做短工，每月也就三百文上下。

一天頂一月！

「明兒，我割些豬肉回來，你在家裡養養身子。聽著沒有！」林老娘聲色俱厲道，沒有讓他拒絕的意思。

這麼多要花錢的地方，咋還有餘錢買肉呢？

這把林棲整懵了。

咋回事，老娘是在考驗我？

「真的假的？以前我生病，能吃一個雞蛋就算不錯了。現在頓頓有臘肉和雞蛋，我已經知足了。今天晚上還能吃上魚，明兒要買肉？咋了，這日子不準備過了？」

林棲有些狐疑，現在生活好的讓他有點不敢接受。

「給你好吃好喝的，你還不樂意了？讓你別去就別去，老實在家待著！」

林老娘極為不滿地命令道，說罷去了院外，檢查雞籠，數雞和雞蛋。

林棲見老娘離開，悄悄問三姐：「咱娘這是發什麼瘋？家裡沒啥事吧？」

「家，里，家裡……」一句話讓三姐說的語無倫次。

他有種不祥的預感，放下碗筷，推測道：「大哥的病加重了？」

「沒。」三姐點點頭，擦了擦眼角，「今兒大哥發作了一回，七叔過來看了，他，他說……」

三姐說到一半，忍不住哭泣起來。

林棲安慰了幾句，追問才得知。

那些與大哥一起去修河堤落水染病的，就沒幾個活下來的。

凡是活著的，都跟大哥一樣，喝葯續命，根本不見好轉的跡象。

七叔的意思就是，普通湯藥根本治不好。

「七叔勸大哥早做打算，沒必要再往裡填，把一家子搭進去。大哥做了主，咱娘拗不過大哥，也同意了……」

七叔是本族的郎中，曾讀過書，為人老實，不善鑽營，沒混到吏身。

因懂些醫術，平時族裡治病都是尋他。

他的話，就是提醒林家該考慮拔氧氣管了。

其實也是善意提醒，再治下去，這家馬上就得欠上巨債。

一病破一家，這種事不算少見。

林家素來是老娘和大哥當家做主，三姐雖然優待非常，但大事做不得主。

三姐有些不忍心，卻也勸不動。

他立馬跑到東屋裡瞧了一眼，屋裡沒點燈。

「是老六嗎？」林大轉過頭，借著照進窗檯的夕陽餘輝，看到熟悉的身形。

「大哥。」

「你現在早出晚歸的，咳，咳，咱兄弟倆好久沒說上話了。」

林棲上前探視，見他面容雖然憔悴，但還有點精神，並不是將死之相，放下心來。

「大哥，你別想太多，我會……」

林大抬手，打斷了他的話：

「唉，不必了！這是命。到了這一步，不是早晚的？這葯錢沒必要再花下去了！往後家裡只有你一個男娃了，以後可都得靠你了！你別惹娘生氣……要好生待你三姐……傳下香火。」

林棲幾度想要說話，都被林大抬手制止。

聽到最後，腦子嗡的一下，頭皮發麻。

什麼，啥意思？

雖然沒有明說，但意思已經再明白不過了。

兄終弟及？

雖然世家大族排斥這等陋習，但貧寒人家，寡母捨不得孩子，幼弟娶不起妻。

與其讓寡母捨棄孩子改嫁，不如與弟弟湊成一家，勉強把日子過下去。

這樣的風俗在底層民間常有。

只是林棲不太能接受。

更何況，他是有機會救回大哥的。

「大哥說什麼混話，不是還有伱么？再說了，以後你跟三姐再生幾個就是了！等我攢了錢，給你求張驅邪符。你再堅持一段時間，包管能治好。」

「唉，咱這命賤，不值那個錢！你別費……」

林大心裡明白，驅邪符口碑是好，但一百兩銀子一張，根本就不是普通人家能用得起的。

這回林棲來了火氣，聲音有些大，壓過了大哥的話頭，一字一頓，擲地有聲：

「大哥，這事我做主，你就別管了。安心養病，等我好消息就是了。」

一年前，家人發現林六晚上沒回來，大哥和娘四處尋找，這才在青竹林找了半夜，找到自己。

當初他被救回來后，大病一場，差點沒活過來，是大哥向三爺爺家借的錢，請七叔過來治的病。

更別提將他拉扯大的養育之恩了。

哪怕老娘這樣勢利眼的人也知道不忘聞氏之恩。

一百兩的驅邪符，確實貴，倘若沒有靈力點系統，他也不會抱這樣的希望。

只要給他時間，把肉身屬性提升一下，完全有成為武師的可能。

成了武師，一百兩銀子肯定能掙到，還可以改變一家人的命運，不用為生計發愁。

林家的人雖各有各的缺點，但一家人彼此相守，誠心相待，患難與共。

除了日子苦了些，目前為止他對這個家還是很有感情的。

他希望一家人整整齊齊的。

這也是他上輩子的執念。

子欲養，而親不待的場景，他不想再經歷一遍。